《旧雪佛莱车里的热吻》舍曼

36、「那吻已不成吻」

　　纪晚笑着问他：“这也是魔术的一部分吗？”

　　曹和易再大胆，也不敢黑了学校电闸吧。
　　滨大是偶尔欢迎校友回校园网串门儿，看看当年的成绩啊课表啊什么的，要是黑了电力系统，就是另一码事了，一定会大义灭亲请他去喝茶。

　　曹和易无奈，他手心出了一层薄汗，从剧烈紧张变成了少许紧张。

　　纪晚还真能让旖旎氛围变成喜剧情节，让他原本痒了又痒的心头，恢复了片刻的通明。就像朦胧的月色，透过陈旧的窗户，斜斜照亮不属于他们的教室。

　　周遭尽是黑暗，空调一并停了，又闷又热的感觉笼罩了每一寸空气，呼吸一并点燃了，在心头狂热的，不是当年月光，让时间不要gose by了，停在这一刻好不好。

　　纪晚笑够了，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我也给你变个魔术吧？”

　　两人锁了电影社的教室，拾级而上。
　　打着手电筒，纪晚一向怕黑，握着曹和易尽是薄茧的手，她有莫名的安心感，心跳却加速了，她入了局，是大魔术师，还怕怪力乱神么。魑魅魍魉尽管来，她身边可有Boss收割机。

　　在电竞社的活动教室门口停下来，门被锁了，纪晚思索片刻：“你是前前前社长，就没钥匙吗？”

　　确实没有。
　　曹和易摸了摸窗沿下的花盆，庆幸地松了口气。
　　惯例被流传下来了，果然，时间流逝，还有一些东西是“永恒的”，方舟该上大分的。

　　“请进。”

　　纪晚打着手电筒，顺着一张被裱起的，顶端边缘破碎了，缺了一个字，她问：“你记得这里原本是个什么字吗？”
　　曹和易不假思索：“晚。”

　　如今标题就剩下“霜愁”两个字，后面是一段没写完的词——
　　“晚霜凝露愁，寒夜梦……孤影伴长亭，风吹铁马，故里几度春秋……空有相思万缕，霜满地，染鬓端。”

　　曹和易解释道：“‘晚霜愁’，那是一把我收集了很久材料，合成的武器，我下次给你看。”

　　“我抠走的，现在还放在我书柜里，当年，你这个还没被裱起来，就放在那，一摞废纸似的，我看了特别喜欢，就悄悄抠走了我的‘晚’字，”纪晚笑了笑，“社团活动结束以后，我有时到电竞社串门，随便转转，也会看你留下来的痕迹，好多英雄小传，好多奖杯，还有比赛录屏，你的【千里快哉风】，你的【飞鸿踏雪泥】，我想怎么会有直男这么浪漫，他和别人都不一样。”

　　“我很抱歉，我都不知道。”曹和易心头震撼，有种莫名的愧疚感，“我其实很无趣，不是你想象中那般好。”
　　他不知道她来过。
　　他不知道在他离校后的时光里，纪晚有多少次在这里徘徊，隔着时空和他对话，少女时期的她或许对他说过很多话，可惜他不曾听见过。

　　“我大四那年，差一点就见到你了。”
　　纪晚打着手电，找了半天，总算找到那块放在角落的奖杯，娇滴滴的嗓音发出一声雀跃的欢呼，还呵了气，用指尖擦了擦玻璃上的灰尘：“这一块奖杯，你看，你还记得吗？是你毕业以后的友谊赛，所以上面没有你的名字。”
　　“我下课晚了，赶过去时候，你把对面打得落花流水，提前结束了比赛。”
　　“我想，曹神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她说得很轻飘飘，仿佛是件好玩的事情。
　　曹和易却觉得很沉重，那时候，他理应见她，是他错过了她。
　　如果能早一点遇见她。
　　他有什么理由会不喜欢她呢。

　　曹和易感到深深地遗憾，痛惜或许错过的时光，再早一点，他没有这么落魄和垂头丧气，可以让她看见一个比现在神采飞扬的他。
　　花无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他不是当年的他了。

　　“我不是神，那不过是命运对年轻人的一点小纵容。”
　　曹和易经历了事业低谷，人生一度停摆，他如今很平静地说出他的弊病，“我没有三头六臂，象牙塔里我过得太轻松，一出来，才知道塔被托得太高，给我种种错觉。那时候多么一无所知，现在就多么一无所有。”

　　他叹气道：“人生要是能重来。”

　　“我看过很多重生的电影，喏，”纪晚莞尔一笑，掰着手指数了几部，“我不想重生，我不想再高考一次，我好不容易才考上滨大，你不知道，我高三瘦了好几斤。重来一次，搞不好我们都不会成为校友。”

　　幽暗之中，她一笑，电筒的光跟着颤动。
　　光束打偏了，到旁边的那块透明奖杯上，在天花板上晃出一片星河。
　　她太乐观了，她真像吟游诗人，空灵的声音，精灵的气质，天马行空的创意，每一帧她笑起来的风情，像在吟唱着神秘莫测的魔法，拨动竖琴上他的心弦。

　　纪晚伸手：“我怕黑，你过来些。”
　　曹和易的神情并不轻松，他还在遗憾的情绪中恍惚着，眉头皱起。
　　闻言，轻轻地凑近她，光束太亮了，两人的衣料像是易燃物品，随便摩擦一下，足以点燃整个仲夏之夜。

　　她贴着他的耳边：“重来一次，你想干什么？”
　　曹和易缓缓低头，顺着月光去寻她脸颊，唇贴着她娇嫩的耳垂，气流直达心里那座停机坪，“我想早点认识你。”

　　纪晚揪住他的领带，深灰色被揉出皱褶，她才不管他的洁癖和强迫症，指尖轻绕，打了几个圈，曹和易的目光，顺着她的动作而缠绕，她揪住的不是他的领带，而是他的血槽，空得不能再空。
　　绕了不知多少圈，她玩够了，她像拽住了缰绳，轻轻一勾，将他拽向她。

　　纪晚笑吟吟道：“现在晚了么？”
　　领带被她拽得很紧，死死地箍着他的脖子，曹和易被迫低下头，看着她的红唇，领口压迫着喉结，在窒息感中寻找一丝真实，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不晚。”
　　“把‘不’字去掉，说两遍。”
　　“晚……晚。”
　　“嗯。”

　　纪晚探过去，捧了他的脸，送上了自己的唇。
　　两个久旱的成年男女，没有生涩的试探和碰撞，只有唇舌间的刀枪剑影，你来我往。

　　这样的吻，比黑暗更滋生欲.望。
　　纪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抱着坐到了课桌上，她的小礼服裙是开叉的，夏日炎炎，她似晚霜，银白流光，摩挲着尚未开刃的剑。

　　教室里一片安静，剩下两个人的喘息和心跳。
　　比听了一晚上的音乐更大声。

　　纪晚笑着伸手，擦了擦他唇边她的唇印：“曹神，谢谢你今晚的魔术。”

　　对于直男来说，他可以说是浪漫至极了。
　　这是纪晚渴求的，许多年都未曾有过的，用心至极的浪漫。

　　“抱歉，”曹和易喘息着吮她唇瓣，“我没有雪佛莱，没有香槟，没有鱼子酱。”
　　纪晚说了后半句：“有爆米花，有可乐，还有摩洛哥的月光。”
　　“摩洛哥的月光？”
　　“在你眼里。”

　　没有旧雪佛莱怎么样，热吻依旧是热吻。
　　不分时间，不分地点，毫无条件。

　　他眼里晃着手电筒的光，像摩洛哥的月光，映着卡萨布兰卡的传世爱恋，他们同样因为电影而相识，相知，相恋。
　　纪晚的心一起变得柔软荡漾。

　　纪晚嘟起唇，又吻上他，“我上次说错了，你吻技挺好的。”
　　曹和易面色微红：“你的也很好。”

　　纪晚咯咯得笑：“所以，这就是你阳气旺盛的理由吗？”

　　他们贴得这么近，他躲无可躲，她可实实在在是他的XP。
　　几次春梦里的对象是她，凹凸有致的建模躯体贴着他，谁还能维持君子之姿。
　　曹和易被她调侃得不知如何辩解，只能狠狠地亲下去，让她体会一下，接吻和吃鸭舌的究极区别。

　　吻着她，想起“飞絮搅青冥”，曹和易以前文艺的气质，尽数封存在电竞社教室了，再次被激活了。
　　那时候对爱情有幻想，人人说他肖想游戏情节。
　　32岁了，不敢相信，在对爱情心灰意冷的年纪，他又遇见了，还在这间教室里，游戏中的神女，凭虚御空而来，同他昵昵儿女语。

　　两人牵着手下楼，穿过风雨长廊，路过商学院墙侧张贴的知名校友介绍。

　　百年校庆在即，好像是更新一波，用了新的版面和水印，一闪而过的郑乾头像，成功人士标配的穿搭，露出自信洋溢的笑容。
　　纪晚余光一瞥，说等等。
　　最后一句是新增的——“……与校友师妹纪晚伉俪情深。”

　　曹和易不言不语。
　　罚站似得，垂眸站在一旁。

　　“我前夫，”纪晚示意了下，“我会尽快通知他。”

　　曹和易保持沉默，任她挽着胳膊继续走，他好像很有些垂头丧气。

　　纪晚揣摩片刻，难道是被老郑金光闪闪的履历打击到了么，不对啊，他既然知道她是学妹，她在社交网络中早就和郑乾绑定了，他没理由不知道她前夫。

　　纪晚顿住脚步，一双明亮的眼睛望他：“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曹和易纠结道：“我或许，也在更早的时候知道你。”

　　纪晚呵了一声：“王星瑶？”
　　曹和易尴尬了：“你知道她？”

　　　“我有个疑问，”纪晚调侃他，“她上周的朋友圈，我点赞了，你没看见吗？”
　　“我……屏蔽了。”

　　“哟，老曹，你还有这么狠的一面，以后不会这样对我吧？“
　　曹和易：“……”
　　他拿出手机，“你看看。”

　　她是置顶。
　　纪晚略显惊讶：“什么时候？”
　　“加你的当晚。”

　　“行，”纪晚笑得很愉悦，但她不是那种大方的人，才不装得无所谓，“说吧，你前女友没少说我坏话吧？”

　　王星瑶跟他吐槽过一个人。
　　她说，她人缘很好，唯独那个人，她实在不想去迎合。
　　她说，她一入学，她就不再是校花了。回学校答辩，找工作，拿了个Offer，是捡人家不要的工作，还要被她在办公室前羞辱一通。本以为靠自己人家轻松嫁一个好老公。年会上那一眼，王星瑶下定决心，结束了两人曾经的异地恋，她跳槽深市，她说，她知道，她不稀罕这个千载难逢的好工作了，继续留在那工作岗位上，她永远无法超过老板娘，永远打败不了她的心魔。

　　她说，有的人活得太轻松了，好像所有的好事活该砸在她头上。谢谢那位师妹告诉她，努力或许有用，但程度一定有限。
　　生得好，不如嫁得好。
　　凭什么人家不用付出一丝努力，生得好，嫁得好，整个世界都拱手将所有美好送到她面前，她还不屑一顾呢。

　　曹和易不能懂王星瑶莫名的嫉妒心理，优秀的人比比皆是，向上永无止境。
　　他那时候安慰她说，一个人不会一直幸运的。

　　曹和易不想提及前任，可他内心愧疚，惴惴不安：“我在想，是不是我无意诅咒了你，才让你倒霉了。可你不倒霉，我就没法遇见你，我这么想是不是很卑鄙？”

　　纪晚魅惑人心地笑了：“那你愿意为我而卑鄙么？”

　　曹和易点头再低头，索取一个卑鄙的吻。
　　前一秒钟还看见她和别人“伉俪情深”，下一秒钟他抛弃所有原则，像贪婪的盗贼，窃走盛世之宝。沉溺在洁癖所不喜的交换唾液里，沦陷在君子所不齿的卑鄙行为中。

　　他眸色幽深：“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