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雪佛莱车里的热吻》舍曼

34、「卡萨布兰卡的亲吻依旧」

　　曹和易简直能被气死。
　　猪队友们，一个说他阳气旺，一个说他暗恋纪晚，他人到中年，就不要脸面的吗。

　　纪晚笑得很狡黠。
　　似乎在等着他难堪。

　　曹和易真不会说谎，一向不知道怎么破局，耷拉着脑袋，尴尬地拎着一堆香气四溢的早餐，走近两人。见退无可退，反倒鼓起勇气，单刀直入：“那你感受到了吗？”

　　“什么？”
　　“我……他说我，”他音量降低，“暗恋你。”

　　纪晚漫不经心地边咬了口油条。
　　“哦，没有啊，你有吗？”

　　曹和易可算找到机会，赶紧捧起豆浆，被呛得说不出话，一通咳嗽。他的眼睛很清澈，灵气逼人，像老家甘冽的井，不染世俗尘埃，可窘迫的时候，就起了涟漪，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纪晚笑死了，不再为难他。
　　“没事，老曹，有的话，你要再努力一点。”

　　方舟吃瓜简直吃掉下巴了。
　　曹和易咳得说不话来，指了指那一堆早餐，示意他分一份。

　　方舟是18岁就兼职的天选打工人，识时务，没有缠着曹和易死命问。
　　而是欢呼一声，冲过去接早餐：“哇塞，曹神，不不不，今天开始是您是我老板了，员工福利哦？”

　　盲僧呵了一声：“我就不是你老板了？”
　　“你福利呢，谁发福利谁老板。”
　　“你吃了我那么多盒泡面。”
　　“那不是都是我提前囤货，哼，谁帮你把价格打下来的？”

　　纪晚出去接电话。
　　曹和易先问盲僧的宣传效果。

　　盲僧昨天跟前任从网吧单挑变成床上单挑……拔剑速度被严重耽误了，身为老板，还不知道效果如何。
　　方舟得意洋洋，让他俩看Excel。
　　方舟是个好“员工”，虽说曹和易没将他当员工，他敬业又有一张好嘴皮子，各个进来的都推广了一遍《不羡仙》，还有些认识他的也卖他面子。

　　“喏，昨天很多人考完试了，来了就包夜。我说，试试游戏呗，有一部分想省钱，就试了。还有一部分呢，包夜玩到后半夜嘛，累了，上不动分了，我说，那就玩《不羡仙》，退一半包夜费，就算开着挂机都行。我想这波人回去，还会跟他们室友宣传的。”

　　曹和易一眼望去，网咖里此刻有三分之一的电脑屏幕上是他熟悉的游戏，他们花了三年时间，一草一木搭建起来的游戏，这种久违的被认可的情绪，在胸腔内逐渐满溢。本来已经要放弃掉，低价卖给别人或者尘封起来再也不见天日的一款游戏，终于有人看见了。从现在重新开始，好像一切也不晚。

　　盲僧啧啧啧：“别激动，来，亲兄弟明算账。”

　　曹和易看得出来，盲僧也松了口气。
　　他们并肩战斗的时间不长，但有一起打过游戏的战友情谊。他希望帮到他，推广见效了，才愿意收钱，免得曹和易有思想负担。

　　纪晚接完电话回来，拎起包，又顺走一碗豆腐脑，礼貌性地和曹和易说了声：“我去接安德烈。”

　　等她一消失在小熊网咖大门。
　　方舟和盲僧将他羁押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曹和易比他们更诧异：“你说，她是滨大学妹？”
　　方舟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因为暗恋她才捏了个‘青冥’吗？”
　　“不不不，我之前不认识。”
　　“你就吹吧，你们一个两个，都不冲浪吗，都不看谁是校花？”

　　曹和易和盲僧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不看。”
　　“行行，两位都是得道高人。”方舟怀疑人生，“当年不是说99%以上的男生都参与了不记名票选投出来的吗？你俩是那漏网的1%？”
　　“……”

　　曹和易算了算，他和纪晚打了一个完美的时间差。
　　他毕业，她入学。
　　就算投票，他也投不着。

　　方舟审来审去，无语了：“所以，你说你做游戏做不下去，去电影院看电影，就认识了纪学姐？”
　　曹和易艰难地确认了这一点：“大概是这样。”
　　“你确定你俩刚认识一个月？”
　　“可能还不到。”

　　“不过，曹神，有句话，弟弟我要劝你，”方舟语重心长，忠言逆耳，“暗恋没什么，暗恋她的人多了去了，但你如果付诸行动，就是破坏人家家庭了。”

　　刚才查过的网页没关掉，再次派上用场。
　　换成曹和易坐在电脑前面浏览。

　　【14级校花纪晚，毕业后赴海外深造，回国后不久，嫁给优秀校友郑乾，俩人举办低调婚礼。但自从在‘乾坤资本’年会公开露面后，两人经常高调秀恩爱。郑乾是白手起家，毕业三年后和合伙人林少坤一起创办“乾坤资本”，投资眼光独到，常年给母校设立奖学金。】

　　“郑乾你总知道吧？”
　　“嗯。”

　　曹和易当然知道……
　　他上学时候就拿过这个奖学金，好像还是第一届，这他妈的，郑老板真是心怀母校。

　　方舟突然来了一句：“你知道嘛，我双学位的。”
　　曹和易：“嗯？”

　　“我第二学位，有机化学。”方舟眯眼看他，“我目测你此刻的ph值小于7。”
　　“我看起来很酸？”
　　“非常。”

　　“而且，就算你俩之间的化学反应堪比高锰酸钾遇到水，我也请你克制一下，不要破坏我心里曹神伟岸的形象，为爱做三，人人喊打。”

　　曹和易：“……”
　　他一时间无从辩解。

　　该说什么，说他遇见纪晚的时候，她离婚了。纪晚之前说过她前夫名字不能说，想来是还在保密。实际上，他们什么都没发生，他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方舟说的对。
　　他是该克制一下。

　　那次帮她找戒指，她后来一直戴着，不清楚他俩是否会旧情复燃，哦，还有她的发小安德烈，她说去接他。

　　“走了走了，干活。”
　　几人进了网咖里的十人电竞包厢，曹和易新包下来的办公室。

　　方舟考完试，正式参与游戏拯救计划。学校一向有夏季小学期制度，期末考完并不放假，继续上选修、进实验室或者实习。办公室选在这儿，不必重新买设备，还方便他们几个学生回校。盲僧则嘿嘿笑，说他赚了，照顾了他生意没那么好的白天时段。

　　曹和易开机。
　　他脑子里嗡嗡响。
　　像电脑玩了什么3A游戏的巨大散热声，他知道他脑子快烧掉了，因为他想起来很多前尘往事。

　　*

　　安大老板是对儿子生气了，不捞人，安德烈整整被拘留了十天。

　　纪晚接到电话，驱车接他。
　　安德烈瘦了一圈，烫过的发没有精心打理，软软地塌下去了，一见面就像一只大型金毛，死死地抱住了她。

　　“姐姐，我心里苦。”
　　“你苦什么？你自己犯的错。”
　　“你也不关心我，里面的人都虐待我。”
　　“法制社会了，骗谁呢？”

　　“哼，那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吗？”
　　“能，”纪晚揉了揉，“带你回家吃饭，我请麻姨做了你最爱吃的松鼠鱼，放心，我爸不在。”

　　那回，中考结束的纪晚，将还在读小学的安德烈暴揍了一顿。安老板听说他是被隔壁小姑娘揍了，心里觉得屁大点事，懒得管了。纪晚爸妈倒是不好意思，带了一堆小孩喜欢吃的玩的过去赔礼道歉，没想到，最后，直接把哭哭啼啼的安德烈领家里吃饭了。

　　安德烈自此开启蹭饭生涯，纪晚家里有烟火气有人情味儿，写完作业还有纪晚给他辅导功课。安德烈喜欢纪母，喜欢麻姨，唯独有点害怕略显严肃的纪父，不怒自威。麻姨在纪家工作很多年了，早就像亲人一样。她还给安德烈准备了个火盆，让他除晦气。

　　纪晚笑了：“他不去找人家晦气就算了，谁能找他的晦气。”
　　安德烈大呼冤枉，冲着纪母和麻姨撒娇：“你们看，她就知道欺负我。”

　　几人笑笑闹闹，洗手上桌。麻姨准备得很丰盛，纪晚一个月没回家，想念死这一口锅包肉了，一通狼吞虎咽，平时郑乾三天两头出差，她回来得频繁。最近因为不想被爸妈审问，不想和他一起出镜，避了又避。

　　“郑乾他最近很忙，”纪晚含糊不清，主动交待，“我说了N次了，他有个游戏项目投资失败，被罚款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桌下轻轻踢了下安德烈，暗示他别乱说话。

　　纪母笑了笑：“你还了解他的项目？”
　　纪晚点头：“那当然。”

　　这回可不要太了解了。
　　她将从曹和易那儿听来的一通专业解释复述了一遍。

　　纪母摇头，“你平时还跟我们抱怨，说小郑不肯跟你说项目的事情？”

　　纪晚吐了吐舌头。
　　好像解释过头了。

　　纪母一贯精明，两年前才刚退休。纪父纪母的形象，是很符合严父慈母，可惜，纪父话少，耐不住纪晚的撒娇，她偷懒，鬼话连篇，一般识破她谎言的，尽是心细如发的纪母。

　　“那你什么时候请亲家母过来小住一段时间？”
　　“额，这……再过段时间吧，等天气没这么热了。”
　　“他们今年体检情况如何？”
　　“还……不错。”

　　前公公婆婆不在身边，纪晚是躲个清闲。郑乾的母亲有糖尿病，每年定期会到省城的医院，全身体检，再调养一段时间，算算时间，今年确实还没过来呢，纪晚不知道，他今年是怎么安排的。

　　纪晚心惊胆战地吃了一顿饭，锅包肉都不香了。
　　以为渡过难关，谁知道，纪母刚开始发难：“你实话跟我说，你最近都住在哪？”

　　“夏夏……”纪晚谎都撒错了，急忙说，“不是，我说前两天老郑出差我去夏夏家玩了两天。”

　　纪母不想为难她，只恨纪晚不说实话。
　　“民政系统内有你爸爸的老朋友。”

　　纪晚低头，丧丧地“哦”了一声。
　　父母已经知道了吧，她将婚姻搞得一团糟，辜负了他们的期待，没能成为理想中的贤内助。那么多人都是这样过来的，风风雨雨走了一辈子，怎么就她不行呢。

　　安德烈眼睛一亮，刷的一下起身：“伯母，我娶晚晚，姓郑的不靠谱，我能给姐姐幸福。”
　　纪晚怏怏地扯他衣角：“你别胡闹了。”

　　事情发展得令纪晚头疼，成了安德烈单方面表述他喜欢她多少年，表忠心一定要娶她，不在意她结过离过，以后生不生孩子也绝不勉强，纪晚又不好意思当着纪母的面儿拆穿他的海王真面目。

　　纪晚：“你多贪玩忘记了？”
　　“我以后不飙车了，都是他们喊我去的。”

　　纪母不置可否，没拒绝安德烈：“你还在念书，先好好念书。”
　　她又看向纪晚：“我想，小晚不着急再嫁，当年我们也没想让你那么早结婚的，你头脑发热闪婚，嫁了又不负责任，当不好一个好妻子。其实，小郑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该好好反省自己，先搬回家来吧。”

　　纪母收场了，纪晚低低地应了：“知道了。”

　　*

　　纪晚睡了个漫长的午觉。

　　一下楼，安德烈刚游完泳回来，头发湿漉漉的，眼眸像泳池里的碧波，就穿了条沙滩裤，肌肤白皙，露出少年的一把好腰，腹肌和人鱼线清晰可见，不至于太夸张，恰到好处的好看。冲她龇牙一笑：“走，晚上去玩嘛。”

　　“我晚上有正事找你夏夏姐。”
　　“带上我。”
　　“看财报哦。”
　　“那算了。”

　　安德烈学的是商科，不论如何，安大老板就他一个独子，以后必须继承家业，可他对这些不喜欢，期末还挂科了，没敢告诉纪晚。
　　他的法拉利被安大老板没收了。
　　乖乖地上了纪晚的车。

　　纪晚将他送到朋友家，被他当私有物品炫耀一番，和年轻男孩儿们一一打过招呼，体会了片刻年轻的滋味，叮嘱安德烈不许瞎玩，她才前往夏夏家里。

　　夏夏为了她，她家老江暂时赶回她公婆家了。
　　俩人重温校园时光，像极了那些年的小组作业，一起研究曹和易他们工作室成立三年来的财报。好在，全是资金流出项目，目前还没流入过，纪晚也主要是想看成本。

　　夏夏揉了揉腰：“哎哟，说什么也要讹你一次SPA，这太累了。”

　　纪晚同样累了半天，洗完澡，舒舒服服地趴在软乎乎的沙发上，两只脚丫高高翘起，双腿交叠一晃一晃，她头顶带耳朵的毛绒绒的发带也在跟着一颤一颤。
　　她脸上还敷了张面膜。
　　专心致志地玩着手机。

　　夏夏洗完澡出来，看她玩得这么入迷，偷偷从沙发侧面绕了过去，到了纪晚趴着的那一头，“跟谁发消息呢？”

　　纪晚吓得一声大叫。
　　好歹死死地抓住了手机。
　　不过面部表情过于丰富，面膜“啪唧”一下。
　　应声落地。

　　纪晚要哭了：“我的前男友面膜。”

　　夏夏：“……”

　　夏夏敲她脑壳：“你只有前夫面膜，敷了是想让老郑后悔？”
　　当说不说，纪晚这种小妖精，初恋就是郑乾，还直接结婚了，还挺不可思议的。

　　纪晚心虚地哼唧两声。
　　她一点不想老郑，至于前男友，她没有。

　　暗恋过她的人不计其数，但她暗恋过的人嘛，她是记得的。

　　一个是高中时候的穿白衬衫很好看、笑起来很清朗的学霸，高考完他俩还相约去看了《青春1》，可惜，学霸报了志愿学医，纪晚表示——她一点不想让他摸过大体老师的手来摸她，不是职业歧视，她天生胆儿小。

　　另外一位呢，是横亘了她整个大学期间的，打游戏封神还很文艺的曹神。不完全是暗恋，她见都没见过，顶多是一种崇拜和欣赏。

　　可现在，知道了他的真实面目，她觉得不是崇拜。
　　她见到他最落魄的时候，依然有好感。

　　他会在洗漱间发呆，会在车里发呆，时不时面露颓废之色，目无焦距，如坠深渊，在面目尽数没入黑暗的时，仿佛就剩下一个躯壳，灵魂已经走失。

　　他温润而木讷，不会反驳，不会反抗。

　　会被她掐得胳膊上满是指甲印还一声不吭，会被她投喂各种吃不完的味道奇怪的食物，也会有一些男女之间原始的吸引力。比如她脱了鞋，把自己涂着指甲油的雪白又骨感的脚丫，交叠着翘在车前的时候，看曹和易以为她没察觉地换了坐姿，纪晚还挺能从中获得乐趣的。

　　“你想投资，到底是冲游戏还是冲男人啊？”
　　“当然是游戏。”

　　夏夏鄙夷地看了看她：“游戏又不能解决生理需求，我可警告你，没有规律性生活的女人肯定苍老得快。”

　　纪晚抬手堵了她的嘴：“行了行了，我知道你那套理论，可你看看我要是再找个类似老郑的，还不如不找！”
　　“真想好了？”
　　“嗯，麻烦你和老江帮我出面投资吧。”

　　夏夏抬手就掐住了纪晚还有点婴儿肥的脸。
　　她皮儿薄，一被掐就双眼水汪汪的。

　　“你是对他动心了？还是同情，恻隐？你可要想清楚啊，咱俩都是一毕业就转行，对投资纯属纸上谈兵，你要投资失败了呢？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看你有钱骗你的呢？”

　　纪晚很肯定地摇了摇头：“才不是呢，他不知道我有钱。”

　　夏夏：“……”
　　你这样子，浑身上下就写着有钱。

　　纪晚据理力争：“夏夏，再说了，我不觉得投资会失败嘛，游戏真的做的超棒啊，你不是也喜欢玩吗。”

　　夏夏皱着眉，纪晚晃她的手撒娇：“我们以前上的投资课说，不要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到一个篮子里，要投资关联性小的不同资产啦。我这叫portfolio，既投高风险高回报的，也有投资低风险平稳回报的啦。”

　　夏夏帮她看了一晚上了，倒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就想劝纪晚再谨慎一点：“少投点？如果情况好你再追加嘛。”

　　纪晚拼命点头：“当然啦，他之前陷入了一种山穷水尽疑无路的状态，突然看不到希望了。我看他在努力了，有在学校附近的网咖做宣传，知名度是差点，我想给他点动力做下去，让他有钱做宣发，让他柳暗花明又一村，没准到时候，大把人抢着投资他呢。”

　　夏夏点头：“行，我就帮你会会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