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夏》怪诞江阳

58、第 58 章

　　英语老师办公室里，二十来个办公位置里，现在只剩下吕思平在了。

　　入夏的雨天闷热得很，吕思平伏案工作，批改昨天考的试卷，顶上吊扇哎呀呀转着。

　　吕思平算好试卷分，抬起桌上的茶水壶喝了一口，这才望向从晚自习开始站到现在的两人。

　　“还不准备说？”他看了眼甑旭林，见甑旭林垂着头不说话，他又望向周静文，“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们来吗？”

　　垂着脑袋的甑旭林背着手，摇了摇头：“不知道。”

　　“还不知道？”吕思平皱眉，然后拿出两张成绩单，一张是过年补课那段时间的，一张是最近的，然后拍在了桌上。

　　“看看你们最近的成绩。周静文，你以往都是前五名的，最近十几二十了，前两月秦老师间接提醒我，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我那会儿还不信，说周静文肯定不会，那现在呢？”

　　说着他又望向甑旭林，“还有甑旭林，你那成绩再掉就真的没有地方再掉了，你爸前两天都给我来电话了，那会儿我还给你兜着，说是快高三了压力大，等过段时间就好，你要是再这样瞎闹还影响别人，我真就给你爸说了，让你爸收拾收拾你！”

　　吕思平和甑旭林爸爸是高中同学，两家还是隔壁邻居，甑旭林他爸甑开原那暴脾气吕思平是一清二楚的，甑旭林从小就皮，能考上重点高中都是被他爹揍出来的。

　　果然吕思平说了这话，甑旭林就赶忙抬起头来说道：‘别别别！吕老师你可别给我爸说。’说到这里，他义正言辞道：“我和周静文真的没有谈恋爱，只是普通朋友！您信我！”

　　站在他旁边的周静文闻言抬眸瞧了瞧他，然后又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

　　甑旭林听着吕思平说告诉他爹这事，这皮都开始痛了，“我们真的真的没有关系，都是误会，我发誓！我今后一定好好学习，努力提高成绩！”说着他又连忙望向周静文，“是吧，课代表？”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周静文沉默的看了他半晌，直到甑旭林急地悄悄戳了戳她的手臂，她才望向吕思平点头道：“对，我们没有谈恋爱......”

　　说完她又侧目看了眼甑旭林，见甑旭林松了口气的模样，她又垂下了眼，没有再说一句话。

　　甑旭林没有注意周静文的神情，只给吕思平说道：“吕老师，你看对吧，周静文都这么说了。”

　　两人的小动作和神色吕思平全都看在了眼里，都是过来人，哪个没有年轻年少的时候？更何况他当了二十几年的老师了，两人的心思他哪里瞧不出来？

　　只不过......

　　他又看了一直垂首一言不发的周静文，本准备再问两句，再说说秦老师的看到的情况，早点让分心的人回到正轨，但现在看来只怕用不着了。

　　吕思平抬头看了下墙上钟表的时间，然后说道：“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马上高三，回去好好看书听课，时间不等人，别让自己后悔。”

　　说着他看着周静文道：“甑旭林先回去吧，周静文留下来帮我统计下分数。”

　　甑旭林听了愣了下，然后才点头道：“好，那吕老师我先回教室了。”

　　离开前他又回头看了下周静文，但周静文没有再看他。

　　甑旭林离开，吕思平就把刚才批改的一叠试卷交给了周静文。

　　“你坐张老师的位置那儿把分算了，然后再把试卷拿到教室发给班里同学。”吕思平说道。

　　周静文点头：“好。”应了声后，周静文就安静地坐到隔壁的空位，算了试卷的分数。

　　周静文是英语课代表，平时经常做这些事，只是这次算着算着，就会出现短暂地走神，走神又回神继续算了分数。

　　周静文算分很快，十几分钟结束，她起身给吕思平说道：“吕老师，我算好了，现在拿去教室了。”

　　吕思平抬头看了下她，然后却忽然说道：“很多事情不要太挂在心上，现在处理不了想不通，那就先把它放在一边不去想，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会好些，等读了大学，有那个空闲了遇到更多的人了再去想。”

　　甑旭林多少是有些没有顾及周静文了，吕思平也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周静文本来就文文静静爱藏心事，怕她走不出来，吕思平多少还是劝了一句。

　　周静文怔怔地听了吕思平的话，半晌才点了头，“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吕思平摆了摆手，说道：“快回教室看书吧。”

　　“好。”

　　周静文拿着试卷回教室的时候，正是课间休息，但脚还没踏进门里，就听得吵作一团的教室里甑旭林大声“解释”着：“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啥也没有，别听风就是雨的。”

　　周静文抬头望去，瞧见甑旭林站在教室中间，笑呵呵地说着话，而在他旁边的是黎易欣——班里最漂亮的女孩子，甑旭林喜欢好多年的人。

　　“真的？”黎易欣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凑到甑旭林跟前，笑颜如花：“你别是开玩笑吧？”

　　被黎易欣的笑颜闪到眼睛的甑旭林连忙道：“真的真的，我们没......”

　　他说到这里，余光正巧瞥见走进教室的周静文，只是周静文并不看他，只把手里的试卷分发给同学。

　　黎易欣也看到了周静文，但也只是看一眼，然后又凑到甑旭林跟前，说道：“没什么？别骗我！”

　　甑旭林有些心慌地扯回了目光，说道：“没骗你，就是朋友关系。”

　　那边说什么，发试卷的周静文已经听不见了，她只觉得耳朵嗡嗡嗡的响，机械地发了试卷，然后自顾自地坐会了座位拿起习题册就写。

　　张扬和甑旭林那么多年的朋友了，也是从初中就和周静文同一个班，也是看出一些不对劲的。

　　他用胳膊碰了下旁边看书的杜懿，等杜懿望来，他才说道：“你觉得他两咋回事？”

　　杜懿闻言放下书扫了下各在一处的两人，说道：“不知道，甑旭林不是喜欢黎易欣吗？”

　　张扬：“是，怕是从小学就喜欢的吧。”

　　杜懿望着张扬，放下书：“我之前一直以为周静文喜欢你呢。”

　　张扬闻声哭笑不得：“怎么可能，你别乱说。”

　　杜懿点头：“现在看来确实不是你了。”

　　张扬有些惊异：“你的意思是她喜欢甑旭林？”

　　“应该吧？”

　　“那他们这段时间真的谈了？”

　　张扬说到这里，坐他前排的吴建华接话道：“谈了的话，甑旭林这小子现在是几个意思？”他指了指那边和黎易欣笑闹的甑旭林，“黎易欣不是以往不理他吗？怎么今天和他这么近了，不知道还以为他两谈了呢。”

　　龚淮文和韦颂樊换了位置，恨铁不成钢道：“周静文喜欢谁不好竟然喜欢甑旭林！”

　　“一会儿下晚自习把甑旭林这小子拦了问问，好家伙，都不敢往我们这边来，怕我们问他？这么大的事都没和我们说！”

　　他这个提议其余三人表示赞同。

　　晚自习到十点半，下了两个小时的雨也停了下来，铃声一响，张扬书包往背上一甩快步逮住了准备逃的甑旭林，他箍住甑旭林的脖子，皮笑肉不笑地：“准备跑哪儿？”

　　甑旭林一梗，回头望见几个好友就在张扬身后，心知逃不掉了，他才讨好笑道：“没逃，我哪儿逃了，我这不是要尿出来了，急着去上厕所吗。”

　　张扬可不吃他这一套，说道：“我们陪你去啊？”

　　“别别别，”甑旭林赶忙道：“你们几座大山陪着，我压力大得很，哪里尿得出来？”

　　“没事，我们一起。”说着压着甑旭林走出了教室。

　　当然，厕所是没有去的，几人往校门口走了去，没有先回家，反倒找了个无人的僻静处，把甑旭林围在了中间。

　　要是有人经过，说不得以为是要揍人了。

　　揍人是没有的，但“审问”却是有的。甑旭林见躲不了，只能全部交代了。

　　几个人听完都沉默了，龚淮文是第一个说话的：“也就是说，你们谈了一个月，然后被老师发现，你还撇清了这段关系？”龚淮文鄙视地瞧着他：“你还是个男人吗？”

　　“也不是，”甑旭林狡辩：“我这不是怕我爸吗，你知道吕老师和我家多熟的。”

　　张扬：“怕个屁！你是怕黎易欣晓得吧？要是黎易欣和你谈被发现了，你就这么丢她在一边？”

　　甑旭林：“......应该，不会......”

　　吴建华提了问：“你不是喜欢黎易欣吗，一天天嘴里都挂着她，怎么突然就和周静文在一起了？”

　　甑旭林抱着头：“哎呀，我也不知道，我确实是喜欢黎易欣的，但是......”甑旭林抓了抓头发，叹息道：“但是，但是周静文成绩好，我从来没被成绩这么好的女生喜欢过......”

　　龚淮文一针见血：“你这是新鲜感和征服欲吧！这种成绩好的你觉得有意思，然后才故意亲近她的吧？”

　　甑旭林嘿嘿笑了：“有点这种意思吧，被她喜欢让我挺飘的，但相处以后，我就有点后悔了，我怕给黎易欣晓得......而且，今天黎易欣这么给我一笑啊，我就......”

　　龚淮文听了，啧啧两声，已经不想再看他：“渣男啊！”

　　吴建华：“你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张扬瞅着甑旭林，有些无语：“你想想怎么给周静文解释吧，你要不是我朋友，我真想踹你两脚。”

　　甑旭林有些无所谓，“朝三暮四，这不是男人的本性嘛，哎呀，算了算了，你们也别说我了，反正也就这么一个月，周静文不会在意的，就当无事发生。”

　　张扬、龚淮文、吴建华：“......”你怎么有脸说这话？

　　杜懿看了眼手表：“行了，时间也不早，都回家吧。不然一会儿家长都要找来了。”

　　话说到这里，几人也就散了。

　　回家的路上，张扬还是和杜懿说道：“其实作为朋友，甑旭林真算得不错的一个，但对感情，好像确实不太行。”

　　杜懿轻轻牵了张扬的手，说道：“每个人都总有优缺点，这没办法。”

　　张扬点头：“也是，甑旭林他本来就爱玩，之前也没谈过恋爱，会出这事儿也是正常。”

　　杜懿不想再说甑旭林的事，其实对他来说别人怎么样都无所谓，虽然有些冷血了，但最重要的是张扬，“别想这些了，我考了些英语单词吧？”

　　张扬：“现在啊？”

　　杜懿笑道：“对。”

　　凤里县的街上，乘着夜色，两个十七八的少年人紧挨在一起，一个说念词，一个拼读，直到东门街头这才作罢。

　　而另一头回周静文家的路上，赵倩绕了远路陪她走了好长一截。

　　“你都没告诉我。”赵倩并没有责问，而是小声叹息：“哎，我也知道我大嘴巴......”

　　周静文听到这里，连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想不告诉你，你也知道我的性子闷得很，这些事都不好意思开口，本来是准备等过段时间再悄悄给你说的，但哪里晓得.....”

　　哪里晓得还没说就结束了。

　　赵倩听出了她言外之意，想到刚才在教室里见到的事，想到甑旭林的否认，想到甑旭林和黎易欣的笑闹，她心里就气得不行，更是替周静文难过，“你怎么就，就喜欢甑旭林呢，他这人哪里值得了！”

　　周静文瞧着为她气恼的好友，凉了一晚上的心稍微暖了点，她想了想，有些苦涩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喜欢的他，发现的时候，我都觉得奇怪。”

　　赵倩：“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从来没有把这些心事说出口的周静文，第一次慢慢给赵倩说道：“大概是初三吧，你也知道我一直只知道学习，没顾忌别的事，初三那会儿我和同桌过一段时间，那会儿他可能觉得无聊，就经常上课讲笑话给我听......然后换位置的时候帮我搬桌子、有时候轮到我们桌值日打扫了，都是他去的，他说‘我们班的第一名不用做这些杂事，要为班上争光’......虽然我知道他本来对谁都挺好的.......”

　　赵倩静静地听周静文诉说，周静文说了很多小小的事，她也没有打岔只是听着，等周静文说完，赵倩才道：“很多时候，喜欢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堆砌形成的，把控不住。”

　　周静文点头：“是啊......”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了今天发生的事，甑旭林的否认，甑旭林对黎易欣说的话以及......亲近黎易欣的神情。

　　周静文眼睛有些红，又有些出神，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但，赵倩，我现在又不太懂了。”

　　赵倩瞧着她这样，心里也急得很，眼睛也跟着红了，但她又不知道怎么去宽慰，只能慌张地说道：“你别想这些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就是不值得喜欢了，他这样对你就是不值得......”

　　周静文轻呼了一口气，“你别担心，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是我刚才晚自习的时候，我想了好久，吕老师说得对，这些事情想不通就不想，我掌控不了的情绪就把它关起来，等以后长大再捡起来看，也许早点看清也是好事，而不是在高三影响自己。”

　　赵倩揉了揉眼睛，说道：“你能这么想就好，我们好好学习，考好大学！”

　　周静文点头笑了：“嗯，好，赵倩，谢谢你陪我聊天。”

　　“没事没事，我们这么要好。”见周静文笑了，赵倩也放了心，她笑道：“你都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我了，作为朋友，我也把我藏着的秘密告诉你。”

　　周静文笑着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