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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龚弥出生于教师世家,爷爷辈开始就出老师,除了龚弥的爸爸在物价局当公务员,基本家里亲戚都从了教。书读的多也就开明,妈妈平时爱摆弄花花草草,爸爸爱打麻将,对龚弥采取“顺其自然”的完全“放养式”教育,听之任之。

      甚至当龚弥告诉父母自己喜欢上楼上的林家小儿子的时候,父母都没有说什么,仿佛就像听见儿子说自己数学考试又没及格一样淡然。做爸爸的甚至调侃:“我听林爸爸说,林景灏喜欢高挑温柔的女孩子,你连性别都不对,差的实在有些远。”

      林家与龚弥家算的上“门当户对”,林爸爸与龚爸爸相识于牌桌,两个人都酷爱打麻将;林妈妈与龚妈妈同是一个中学的老师,只不过林妈妈教历史,龚妈妈教语文。林家大儿子高中便出了国,林家小儿子即林景灏大龚弥整整两岁,都是秋天生的,地地道道一起长大。

      龚弥说:“林哥哥对我很好,我还是有希望的。”龚爸爸拱拱手,没再干涉。

      两家关系甚笃,用龚弥的话说,“可以晚上穿着睡衣抱着棋盘上楼去找穿着裤衩的林景灏下棋”。虽然龚弥觉得这样真的很私密,可是林哥哥好像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近来龚弥确实很有些烦闷,还有一周就年三十了,外面读书的哥哥姐姐们都回来了,然后一屋子的老师们就聚在了一起。

      老师们聚在一起,最喜欢的事情还是讨论成绩,在班里的时候还是横向比较,比比排名,比比单科排名。但老师成了家长或亲戚的时候,那比较的广度深度,就不是多了一点两点。老师们见多识广,神童故事张口就是一箩筐,穷孩子苦读的故事比新闻报道还绘声绘色,声情并茂告诉你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龚弥成绩并不太好,除了语文作文成绩,其他的都惨不忍睹。班里排名中等靠后,所以虽然平时父母并不会特别在意龚弥的成绩,也不会刻意去逼迫龚弥学习,可家里其他亲戚仿佛比自己父母更在意这些,仿佛龚弥这样不争气丢了所有人的脸……

      学习上真的全靠龚弥自觉,而龚弥多的时候,手里拿的不是古龙、就是金庸,平时忙是忙,就是没忙学习……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娱乐性很强的人。

      这不奇怪,很多桃李满天下的老师教不好自己家的孩子。奇怪的是龚弥的哥哥姐姐们多数都是读书的料,有考上市重点高中保送985大学的,有清北本硕博连读的,也有大学就考出国的,有公费交流出去的……亲戚们一个个看似不经意地讲述,或是话里有话的自谦……都让龚弥如坐针毡默默低头扒饭。

      席面上龚弥爸妈倒是波澜不惊,不动声色,默默夹菜,毕竟龚弥学业上确实没什么值得拿出来炫耀的,总不能拿数学永远及不了格来博大家一笑……

      其实从小这些,龚弥早已习惯了,像是从记事开始,数学成绩就极差,从考数学开始,就及不了格,这也算是小区里的一桩笑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就放弃了,即使龚爸爸龚妈妈一开始也找龚弥商量着请个家教补补习,龚弥都兴致缺缺,一点上进的心思都没有,爸妈自然觉得“强扭的瓜定是不甜”,也就不提了。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觉着数学还是得学学吧。

      有一年秋天,林爸爸弄了些螃蟹,邀龚爸爸去喝酒。蟹肉色洁白,肉质细嫩,膏似凝脂,味道鲜美,龚弥和林景灏两个人双手直接上阵,两个人吃得满嘴流油,全然不顾吃相……

      林景灏在外人面前,其实向来谦顺温和,恭谨有礼,甚至可以说是一板一眼,有些老成,少有这样欢脱的时候。许是当时气氛过于温馨舒适,许是平时架子端得太累了,许是龚弥让他觉得轻松,许是,只是螃蟹好吃。

      自此,那个味道,好像就长在了龚弥记忆里。

      当时林景灏正在补习奥数,总是整些奇奇怪怪的数学题在做,放下螃蟹,又埋头去琢磨那些奇奇怪怪的“鸡兔同笼问题”“牛吃草问题”。龚弥舔着手指在边上看,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无比厉害,形象莫名高大起来,光芒四射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的运算符和公式,自己眼里全都看不见,只能看见林景灏专注地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行又一行,一题又一题,行云流水,毫不费劲,驾驭力十足……

      后来,龚弥觉得如果数学作业不会的,应该可以问楼上那个人。一来二去,也就熟了,此后但凡遇到不会的题就立马上楼,林景灏也从不嫌烦,不管什么问题,都耐心讲解。龚弥从此便喜欢上这种感觉,做不好题的感觉,可以问林景灏的感觉,林景灏轻笑着给自己讲题的感觉,自己怎么讲都不懂,林景灏拿笔轻敲自己额头的感觉……

      好像,数学题做不好,从此就成了件很开心的事情。好像,数学,从此就更加难以及格。

      龚爸爸龚妈妈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过多干涉,也没有给过多压力,也任着龚弥这样“招惹”林家小儿子。

      到五年级的时候,林景灏去了初中,龚弥一哭二闹三上吊要转学,龚爸爸总算答应把龚弥转到了离林景灏初中只隔着一条街的小学,其实并没有多少用。

      数学题就不太有人给自己讲了,林景灏也不是像原来那样放学后上个楼就能找到。又好像习惯了问一个人,再也难以开口去问另一个人,再有不会的题,不会就不会吧。

      后来龚弥苦学了阵子,勉强考上了林景灏的初中,才晓得,住在楼上与自己吃过螃蟹的林景灏,不仅在自己眼里光芒万丈,在整个学校里,也算是个人物。

      三年级二班的林景灏,容貌清秀,性子温和,身形颀长,有古代才子风采。几乎大考小考都是第一,各种奥赛得奖,各种优秀称号加身,龚弥竟生出股不真切的疏离感来。就好像,日日引着自己前进的高山,好不容易到山脚下了,却畏惧了,不敢往上再多走一步,只是在跟前踌躇着。

      也不是没努力过的,当时初三的林景灏,在学校的奥赛培训班里给老师当助手,偶尔也辅导低年级的学生奥数,龚弥也参加奥赛培训了。

      厚厚的几本书,怎么都翻不完,搬砖似的随身带着,一道一道题,怎么看怎么陌生。龚弥去了几次,小小的一间自习室里,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女生,光是林景灏一个人,就足够吸引这些女生接近,去一睹风采了。

      开学就是秋天,没多久就是深秋。

      也到了的林景灏生日。

      莺莺燕燕的女生们消息自然是灵通,叽叽喳喳地围着林景灏,左一个“林师兄”右一个“林师兄”叫得龚弥胃里一阵恶心。林景灏斯文儒雅,不说话,只是笑笑。模样看不出来到底是享受还是忍受,还是毫不在意。

      龚弥那天坐在后排好容易磨完两节奥赛培训课,书包里放着一早准备好的给林景灏的礼物,是林景灏喜欢的巧克力。而林景灏在课后,竟也嘱咐龚弥,让他下课后在紫藤萝亭子里等一等自己一起回家。

      龚弥满心欢喜却不动声色地站在紫藤萝亭子入口,秋风吹得叶子“哗啦啦”的响,也是有几分凉。龚弥靠着边,心里有些紧张,有些欢喜,却轻轻吟了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缩在黑暗里,怕惊扰到更黑处的情侣们。

      远远看见林景灏和一群女生过来了,龚弥倏地觉得喜欢穿一身白的林景灏十分惹眼,即使是被穿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围着,可就是有叫人看了一眼要看第二眼的风致。

      心里隐隐有点疼,自己站在他的身边,真是不知道是什么立场啊。

      龚弥往中间挪了挪,还是一副不冷不热样子,有些尴尬。既怕林景灏看不见自己,又不希望太过张扬,引来一群女生各种各样的目光。

      看见龚弥,林景灏倒是没什么表情变化,径直走到龚弥身边,伸手自然搭上了龚弥的肩,龚弥亦是沉得住气之人,面不改色,一声不吭,任内心波涛翻滚。

      “这就是我常跟你们说起的弟弟,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乖巧?回家我还要给他讲数学题,你们也早些回家吧!”林景灏大方介绍着,却是没多看龚弥一眼。

      话说到这个份上,女生们也就不纠缠了,龚弥心里也敞亮了。自动忽略那些刀子似的目光,模样倒是有几分不卑不亢。

      可于他,自己只是个乖巧的弟弟?

      女孩子们把礼物塞给了龚弥,还颇可笑地对龚弥说:“你能不能让林景灏收下我们的礼物?这只是我们的一份心意罢了!”

      像是有一个和龚弥差不多高的娃娃,龚弥只得高高抱着,书包里几本厚厚的书坠得肩膀生疼,好些精致的袋子还挂在手上,模样狼狈。

      ……

      回了家,林景灏又像平时一样给自己讲没听懂的数学题,龚弥听得恍惚。林哥哥问自己听懂没有,却又只能点头,若是摇头,自己连自己哪儿没听懂也说不出口,只能点头。好几次想让他停下来,巧克力还在书包里,自己想说的话还在肚子里,可是林哥哥就是一直认真讲,好像是真的想让自己明白这些问题,好像是真的喜欢奥赛,和自己讲的时候兴致真的很高昂。

      仿佛一直不愿意想明白的事情即使不想明白时间久了也一目了然了。

      龚弥发呆的时候心里可以创造一个宇宙,种种细节格局都能一丝不苟,他也甘愿沉湎其中做着种种真切又不真切的梦。

      林景灏给自己讲题、或是给别人讲题、或是吃螃蟹的时候,眼里流露出来的热切,不是因为心里恋着什么人,只是真的投入罢了。

      这些过去的东西,龚弥本不想记得,也不想回想。只是,只是,想到的时候,心里还是隐隐凄凉,林景灏,林景灏。

      当真连一个解释,都不给自己么?当真连一个告白的机会,也不给自己么?当着连拒绝自己的机会,也不给自己么?

      大概也是在那个春天。林景灏与龚弥,共最后一个春天的记忆。

      可能是难题见得实在太多,可能是总想着有人会来给自己讲讲思路的吧,龚弥在数学上的热情,算是彻底断了!

      龚弥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也会开玩笑,说:“老子数学不好,都是林景灏惯的!让我养成了问人的习惯,再遇到不会的题,实在没有思考的习惯。”其实还有一句说不出口,等到没人能问的时候,还真的怎么想都想不出来了,可能也不愿想吧。

      就像习惯了拐杖,突然要你自己走,竟不会走了。

      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龚弥看着自己那些说得上“意气风发”“各种优秀”的哥哥姐姐,再看看自己爸妈脸上,确实无光,只是沉默着夹菜,觉得有些难受。爸妈会不会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吃完饭,龚弥实在没兴致和哥哥姐姐们打球玩耍,他们的圈子自己融不进去,如果融不进去龚弥就是想远离。宁可一个人呆着,跟爸妈知会了声,围巾帽子手套一拿,便晃悠到了江边,站在江边巨石上的时候,真的好想一下子跳进去。

      “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养生春又生。”龚弥缓缓吟道,仿佛站得高离得远,不愿意留在心上的东西就能都随风去了。

      好多年好多年过去了,龚旋真的成了家族里最大的另类,开了间花店,每天没事就修剪枝叶,插花弄琴、摆弄花花草草瓶瓶罐罐,或是调点鸡尾酒招待老顾客,随随便便生活好像就可以绘声绘色。

      母亲很喜欢来店里帮忙,父亲一直酝酿着在花店边上在盘间茶馆,支几张桌子一起和朋友喝喝茶打打麻将,一家人窝在这方寸田园间度过自己的悠闲时光。

      年轻时候的那些记忆好像真的不去想就真的不会再影响到自己的生活,日子就会一直这么风平浪静的过下去,心里也会这么心平气和。

      林景灏的消息很长时间都听不到了,龚爸爸龚妈妈也不会再谈论林家的事情。自林景灏之后,父母都十分体贴地不曾过分关注儿子的感情生活,言语无意透露,儿子不管找男朋友还是女朋友,父母都会很开心有人陪伴你剩下来的漫长人生路。

      是啊,人生路真的还有很长很长……龚弥不曾消极面对生活,不曾有过什么极端悲伤的情绪,不愠不火不慌不忙,不喜不悲,真的就差拿本《道德经》上终南山修炼了……曾经做过的那些快意山河、金戈铁马的梦,心中曾经汹涌的锐利、极致的感情,即使再回忆起来,甚至都懒得苦笑与嘲笑,说白了只是不在意罢了。

      没有热气腾腾的灵魂,生活被充实地再热闹再绘声绘色,心里还是觉得黑白分明的难受。就好像记忆里那个清爽热情、白衣朱颜的少年,和着螃蟹的味道与对数学的恐惧,烂在了自己的青春里,压抑了余生。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有些是真的故事
    我就特别不喜欢数学,虽然数学能及格……还是很讨厌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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