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都对》林迭楠

10、邀请

　　站在电梯里，安青的头依旧隐隐作痛，好像有人拿着橡皮筋从他的脑内向外弹。

　　前一天晚上，他一个人躺着也干不了什么，闭着眼睛呆了一会儿，居然也就睡着了。早上，他是闻着微波炉加热的三明治的味道醒来的。他的第一句话是：“你早上就吃这个？”声音里全是嫌弃。

　　这时候，陈毓正把两个三明治放在餐桌上，听到这话抬头：“那你做？”

　　“你要是愿意支付，那也可以。”安青一边说着，一边坐起来。

　　“怎么付？”

　　“看你吃什么了。”

　　陈毓笑了一下，没有接下去。

　　用漱口水权且清洁了，又勉强地吞下干涩的三明治，安青说想换回自己的衣服，但被陈毓拒绝了：“还没干。”他拿出一件衬衫，给了安青。

　　衣服确实还是潮的。没有办法，安青穿了陈毓提供的衣服。

　　因为穿的是陈毓的衣服，他只好听从陈毓的话，不去做地铁，而是搭陈毓的车去公司。一路上，他们聊了一些事情，但是具体是什么，安青记不清楚了。那些内容像是变成了浆状，和他脑中的其他物质融在一起，无法被提取出来。

　　“你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吧？”

　　安青放下手机，抬头，看见连潇然站在电梯口，打量着他。电梯门在他身后关上，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安青自己也低头看了看，问道：“很明显吗？”

　　“衣服长了。”

　　“……你觉得我矮就直说，”安青翻白眼，“不过裤子没长多少。”

　　连潇然的唇角翘起来，拍拍安青的肩膀：“但是，你是怎么换上这身儿的？”

　　安青打算把昨天发生的、他还记得的事情全解释一遍。出电梯的时候，他还没讲完，连潇然让他先停，到他的办公室再说。进办公室的时候，安青憋得不行，语速变得很快，于是连潇然不时打断，让安青慢点儿重复。

　　听完，连潇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你如果和孙雅相处得不太好的话，可以尽量别和她在一起。单独或者有其他人的时候都一样。另外，”他示意安青先不要说话，“如果孙雅问到你，昨天为什么提前退场了，你可以先不要提陈毓的名字。”

　　“为什么？”在这方面，连潇然一直比安青强，安青也打算听从连潇然的建议。他只是习惯问清楚，再加上好奇，连潇然是依据什么给出的这些建议。

　　“现在不好说，但是我建议你先这样做。”

　　。

　　回到工位，安青才再次打开手机。微信新消息里，孙雅的名字赫然在列。她问，安青昨天后来去了哪儿，怎么提前走了。安青看了眼连潇然办公室的门，点开了其他消息。

　　把其他所有客户的事情都处理完，已经快到中午了。安青这才点开孙雅的消息，回复：“喝醉了。没印象了。”

　　安青回复完，出去接了杯水，被新来的女同事拦住，耐心陪着说了几句话，才回来查新消息。

　　“孙雅：那太不好意思了，要不然，我后天中午单独请您吃饭赔罪吧。”

　　安青迅速回复：“不用了，我后天约了别的客户。”回复完，他嘀咕道：“我回复得这么绝，她总不能再说什么了吧。”

　　然而，他刚放下手机，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那我只好安排别人了。你在哪儿？”

　　“……”安青回味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直想打自己的嘴。但是回复是肯定要回复的，所以他想了想，打出一个他在网上搜餐厅排名时，见过的高档西餐厅的名字，发了出去。

　　“这个地方我去过，感觉还不错。”

　　安青还什么都没有键入，孙雅的下一条消息又来了：“我们可能也去那里。到时候见。”

　　安青扇了自己一下，又在同事听到响声，转过头来看时捂着自己的嘴，把脸贴在桌子上懊悔。

　　要告诉她，自己的安排临时有变，不去那里了吗？

　　安青抓起手机，点开孙雅的聊天，刚要输入，又停住了。

　　他如果这么回复的话，那么就太明显了，他们之间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就又凉了。这样的话，失去这么大的客户，怕不是连潇然都护不住他，他要卷铺盖走人了。

　　既然如此……

　　安青拿着手机，迅速敲开连潇然的门。

　　连潇然：“我不管，你自己捅的篓子。”

　　他看上去还有点幸灾乐祸，安青愤愤地想。

　　焦虑地，安青来来回回地绕着连潇然的办公桌前面的空地走，边走边揉搓着头发，就差狂喊“啊啊啊啊啊！”表达情绪了。

　　连潇然本来在打字，之前回复安青时也没有抬头，在经历了大约两分钟的安青的这样动作及其声响之后，终于抬起头来：“你可以去找陈毓。”

　　。

　　市场部最近事情好像很多，陈毓连着几天没有到销售部门找安青和连潇然了，所以安青在连潇然手写的地图指示下，来到了陈毓的私人办公室面谈。

　　安青敲了门，在陈毓应声后，先开开门，但不着急进去。他探头：“你后天中午有时间吗？”

　　陈毓也没有急着应答。他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手指缓缓敲打着扶手背，一只手手肘撑在另一边的扶手上，手扶着下巴，食指在下颌轻轻刮蹭着，把目光从电脑屏幕移到安青脸上。

　　安青被他看得发毛，把眼睑垂下，闪身进了门：“你去不去吃饭？”说完话，他才又对上陈毓的目光。

　　他说不清楚。原本，他以为他已经能够忍受陈毓那γ射线一样的眼神了，之前那些次接触也证明了这一点。然而，现在陈毓的目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聚拢，成为力量更大的另一种物质，让他重新失去了防御的能力。

　　不过安青还是支撑了一段时间，向回盯着陈毓看。就在他又要移开视线时，陈毓终于开口：“我有点事。”

　　“哦，那就算……”

　　“不过，”陈毓停了一下，又说了一个软件的名字，问安青会不会用。

　　“啊？”安青完全没有料到陈毓会问这句话；他已经打了退堂鼓，打算放弃走了，“会，我大学修的课里面包含这个。”而且我父亲是程序员，他从我小时候就开始向我渗透那些概念，还教我用那些软件，安青想，但是这是私事了，不能告诉他。

　　“你把这个做一个分析模型，我就有时间了。”陈毓说着，示意安青到他身边。安青过去了。

　　他把一只手杵在电脑旁、桌子上，另一只手撑在椅背上，俯身看过去。他还没从密密麻麻的数字中分辨出来什么，陈毓就站了起来，对他说：“坐下看。”

　　“哦，谢谢。”安青坐下。陈毓便站在他旁边，以安青先前的姿势向下看。他的脸离安青很近，安青能够感受到他呼吸的气息。

　　吸。吐。吸。吐。

　　他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在那些字上面了。这不太对劲。

　　“你站得离我远点，”安青大声说，“太热。”不是热，不是。他只是要找一个理由。

　　陈毓看了他一眼，真的起身，走到窗户边上，看起窗外来。

　　安青悄悄吐了一口气，专心按起键盘来。

　　不算是专心，他的心中有一个地方仍旧没有静下来，正以灵魂视角俯视着这个房间，目光定在一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