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都对》林迭楠

1、回归

　　安青的手背紧贴住鼠标弧形的背，将那原本冰冰凉的金属捂得潮湿。他的眼睛紧盯着屏幕，呼吸变得缓慢，但心跳却快得仿佛有上千个小人在拿他的心脏打鼓。耳机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这让他扣住鼠标的手指变得有些僵硬。

　　他这边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而敌人还有两个。刚刚对枪的时候，那两个人左摇右摆，扭得像一朵花，他打了几枪，凭他精湛的操作愣是没有打死。——从小学时起，他就凭借高超的游戏技术，成为了全学校的爸爸；虽然前几年因为学业繁忙，他没有怎么玩过游戏了，但是经过这几日的复健，水平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此时，他这边被干掉两个队友，敌人打完就跑，两拨人隔着走廊对峙。

　　“中门有动静，对面好像要绕你。”耳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这声音是安青从小学起便极为熟悉的，因为这声音的主人，连潇然，是他最好的队友，也是全学校的两位爸爸之一；只不过，连潇然因为性格好是最大的爸爸，安青则被认为脾气暴躁，没什么人敢和他讨教技巧。

　　“知道知道，”安青不耐烦地回嘴，眼睛扫视着屏幕，“死人就不要说话了，好好观战看我操——”

　　他想说的是“操作”二字，但兴奋之下，“操”字愣是被他从一声换成了四声。他的身后传来爆炸的巨响。敌人触发了安在门后的诡口雷。诡口雷会射出一条细细的红光，触到就会碰发，虽然炸不死人，但也能炸掉半管血，还会暴露玩家的位置。这游戏的老手进门前都会看看门边，但安青布置的时候，特意把诡口雷放得很低，又在地上布置了铁丝网。如此一来，诡口雷射出的红线就不容易被看到。这是一个小小的套路，虽然简单，但很有用。

　　安青鼠标一甩，他控制的角色猛地转身，扫射。两个敌人应声倒地。

　　“还以为他们是什么高手，”安青看着“胜利”两个大字出现在屏幕上，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气，“结果这么容易就赢了。”

　　“你厉害，”连潇然轻笑道，“再来一局吗？”

　　“不了，”安青叹了口气，琥珀色的眼中忽然掺入了忧愁，“我还要继续找工作。”

　　一年之前，他因为签证到期，无法继续留在国外工作，只好回国。本来以为他的学历和在美国的某知名公司里“高级工程师”的名头能为他赢来什么，现实却照着他的脸重重地来了一拳。就算他能够拿到面试的资格，也没有在面对面试官或坦诚地不可一世，或虚伪地笑面相迎的脸时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最后他也会被刷下去。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去问，那些公司的答复也都是千篇一律的官话。

　　于是他有些消沉，打开了游戏。每每心情低落的时候，他都会这样做。出国留学的时候，课业压力变得异常繁重，他也就没有登陆过了，现在再度登入，他重新捡起了和连潇然的联系。在他因为父亲工作的原因移居异地之后，他和连潇然的来往就是通过游戏保持着的。五年未见了，安青本有些忐忑，担心这至今唯二能近乎无限容忍他的叼嘴的人拒绝他。但没有，现实还是照顾他的。他和连潇然的感情在两人再见面的第一个瞬间，便被重拾了起来：

　　安青：“连潇然，你可真像卖切糕的。”

　　连潇然：“你也非常有程序员的样子。”

　　在那之后，又过了两天，便是今天了。外面，雨点撞在玻璃窗上，将安青因为胜利而来的喜悦打击成消沉。

　　“说起来，”连潇然沉默了一下后，忽然开口，“你考不考虑到我这创业公司里做工程师？我们的工程师一个月之前因为家庭原因辞职了。”

　　安青的心中亮了一下。

　　他知道连潇然开了一家小有名气的创业公司，但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请求连潇然纳他进去。他不喜欢托关系做事情，他是独立的人；这也是他毕业后便要求和父亲分清界线，基本不去请求经济援助，甚至联系都变少了的原因。尽管现在他除了居住的这地处高档小区的公寓之外便没有什么了，他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理念。事实上，他原先积累的财富是可以再多支撑几年没有工作的日子的，但是……

　　安青晃了晃头，不再往下想，把精力集中在连潇然的话上。

　　在这个时候，如果是连潇然先开的口……

　　“可以，不过……”

　　“要走正式的流程，所以会有其他人和你竞争。”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连潇然抢先开了口。

　　安青不由得无声地笑了笑：“好。那申请的截止日期是什么时候？都要提交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