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响贪欢》王杜安

8、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斜

　　听到小太监的话，李景玖苦笑着对刘子凡说：“看吧，找朕麻烦的人来了，诶，算了，你下去自己到提点刑狱司领罚！”
　　刘子凡抬头望着李景玖，嘴唇蠕动似想说些什么，可想了一下忍住了没说出来，悄悄地从侧门退出去。
　　李景玖在刘子凡出去后理了理衣服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才对小太监说：“让她进来。”
　　于是小太监尖着嗓子高声宣唱“宣韩景睿觐见！”
　　随着小太监的声音消散，一个身穿朝服，手执玉板的女子缓缓走进来。
　　女子身材娇小，宽大的朝服穿在她的身上松松垮垮的，显得她更加娇小。
　　女子长着一张圆脸，下巴微微有些尖，但并不突出，眼睛不大但也不小，那睫毛和眉毛长得却极好，鼻梁微挺，嘴唇很薄却很红，她的五官分开来看没什么特色，但放在她的脸上配着她的气质极好。她通身有一种气质，很淡很淡，像是雪花溶于水的一霎那，飘忽不定很遥远很遥远，让人捉不住猜不透的韵味儿。
　　随着她的走动，空间里飘浮着淡淡的书香。
　　李景玖见韩景睿这样穿着知她是真的生气了，才会穿着她爷爷的朝服来给自己谏言。
　　看见韩景睿脸上的薄怒，他感觉心情很好，终于，她来找他了，即便是因为别人，只要她来找他，也是好的。
　　李景玖离开龙椅，朝着韩景睿走去。
　　韩景睿无视李景玖，躲开他想扶住自己的那双手，一板一眼的朝着无人的龙椅行完整个朝礼，动作连贯通顺不见丝毫僵硬停滞，看来是做惯了的。
　　比之上朝时摇摇晃晃的老臣们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这是告诉自己她所忠的人是龙椅上的那个人，而那个人是谁都可以吗？”李景玖笑着想道，又摇了摇头。
　　李景玖每次看着韩景睿的礼倒像是在欣赏舞蹈一般，可惜的是，韩景睿的脸上冷冰冰的，看来不打算给李景玖笑脸了。李景玖也没有生气的预兆，反而看起来很是习惯。
　　韩景睿跪在地上没有起来，双手将玉板举上头顶硬生生的说：“古言有云：“独木难立”圣上已是孤家寡人，去岁吴王逝世，眼下圣上膝下无有子女，若说是亲人，唯有桓王一人可称为王亲，桓王良善，对圣上耿耿忠心，圣上亦不宜逼之过胜，过犹不及，若真让桓王生了反心，圣上必定悔之莫及。现下国中冗官腐官如土中尘埃般数不胜数，圣上亦宜自重；国外诸国蠢蠢欲动，圣上更该多多慎重才是。”说完将头磕在冷冰冰的大理石上默默等待。
　　李景玖静静的她说完，听完感慨道：“你真是学韩学士学得“入木三分”啊！今天这番话，就是韩学士来说，也不定有你说得打动人。可是，如果我告诉……”
　　还未说完，韩景睿突然打断“圣上宜自重！”语气神态都很肃穆。
　　李景玖思考到自己错在哪儿之后又接着说：“好，朕知错，可是，朕当真没有下过任何对桓王有伤害的命令，就算是这样说你一定也不信吧！石板凉，你先起来吧，站着说话一样的，这不违反规矩吧？”语气软的像是在哄小娃娃，说完嘴角上扬露出一丝苦笑，他和桓王长得很像，面部线条硬朗，只是皮肤比桓王白了很多，但也是一个看起来不会哄人的硬汉，这一哄看起来很是怪异。
　　韩景睿依言站了起来，她听说桓王遇刺，心里认定了是李景玖干的，匆匆进宫来责问劝诫，不是她不信任李景玖，而是这几年，李景玖变得太多，变得让人琢磨不透。
　　韩景睿还记得当初桓王和李景玖在一处论道的场面，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可过后依旧是兄友弟恭互相扶持，她记得圣祖爷当初问过自己“他们两以后会成为仇敌吗？”韩景睿当时信誓旦旦斩钉截铁的说“不会！”。
　　是什么时候变的？好像是桓王执掌兵权，好像是李景玖登基后，两人起初一个刻意亲近，一个礼节有加，也正是因为如此，刘子凡这个宦官才有机会粉墨登场，而桓王依制开府别居，两人相处时间渐渐变短，又有刘子凡的挑拨离间，李景玖渐渐变得不信任任何人。
　　几年间逼迫各个亲王将军，将军权和朝政拢聚在他手中，后来诸国侵入，被逼无奈将军权下放，而桓王无疑是军权的最佳掌权者，事实证明，将军权给桓王是正确的决定。
　　可是，或许疑心是君王的遗传病，李景玖也不可避免。这时，韩景睿才明白圣祖爷的那番话，才明白圣祖爷留下的那个东西的意义。
　　思绪收回，韩景睿软了声调说：“圣上久居宫中，或许早已忘了沙场血战的残虐，别的圣上可以不知道，但桓王的忠心，还望圣上切勿怀疑！若当真有那一天，臣女愿追随圣上同生共死！”声音不大，语气也不是很硬，但却直直地插进了李景玖的心里。
　　他想：“同生共死，便是皇位真让人抢了也无怨了！”李景玖过去摸摸韩景睿的头，笑着说：“傻丫头，什么生啊死啊的，不会！朕信他！”韩景睿得了他这句话，也就顺从的任由他摸自己的头“圣上英明！”她附和道，眼角闪过连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狡黠。
　　看得李景玖心里一动，他脱口而出“前几日有人寻得谭老先生的几份孤本，你留下来看看吧，顺便陪我……陪朕用膳好不好？”语气里含了几分请求的意味儿。
　　谭老先生是当代大儒，已近九十高龄。他的诗书作品向来是作完即焚，流传在外的不超过十本，这对韩景瑞的确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且不说有几份对韩景睿很有吸引力的孤本，便是李景玖透了想和她一起用膳的意思，她也不可能会拒绝他，这是君臣本分。
　　像是怕她不答应，李景玖又加上一句“一个人吃无味的很，要人多才热闹！”
　　韩景睿心里想，若是要人多热闹，他可是圣上，随随便便叫上几个臣子几个妃嫔就行了。
　　心里虽然这样想，可没表现出来，回了声是，向李景玖讨要孤本倚着偏殿的梁柱读了起来。李景玖怕她站的脚疼，把她拉到殿里的椅子上坐着才出去吩咐人，吩咐完好像不放心又自己去了御膳房，不多时随着端菜的宫女一起进了偏殿。
　　见韩景睿读的兴致正好也就没打扰到她，让摆好饭菜的人和周围伺候的人都退出去，自己在一旁批改奏章。
　　韩景睿读完一本书抬起头来见桌上已放满饭菜，肚子里咕咕叫了两声。
　　李景玖一边批改奏折一边分神偷看韩景睿，此刻韩景睿读完书他的奏折自然也“批改完了”，伸伸懒腰说道：“总算是阅完了！”又装模作样的问韩景睿“景睿，可读完了，朕都饿了！”韩景睿自然答是。
　　用饭时李景玖每给韩景睿夹一次菜，韩景睿都规规矩矩的跪拜道谢，李景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也没有阻止她尽她的臣子本分。李景玖最爱给她舀鸽子汤，还问了很多次好吃与否，韩景睿答道：“御膳房所制，自然是极好的！”李景玖听完嘴角都快咧到头后去了。
　　御膳房的管事公公今天被吓得够呛，今天圣上突然来御膳房，他以为是哪位妃子的吃食出了问题，可想想圣上日理万机也管不到这事儿上。
　　正在疑惑间，圣上已挽好袖子准备杀鸽子炖汤了，御膳房的一行人吓得跪地谏言“圣上，君子远庖厨，圣上还望自重啊！”可人家根本不管，还嫌他们碍手碍脚，把他们给赶了出来。
　　两人吃完饭后李景玖本来想让宫撵送韩景睿回去，可韩景睿严词拒绝。李景玖也没办法，他本是天下君王，是一等一的人物，世事决断当说一是一。
　　可面对韩景睿，他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青年，费尽心思想讨得欢喜的姑娘的欢心，若得到回应，会高兴半天，若没得到回应，或许会暗自伤神一段时间，可过后照旧会满心欢喜的面对自己喜欢的姑娘。
　　在韩景睿和李景玖用膳时，一个宫女悄悄地往深宫内苑走去，她步伐很快，像是后面有人追她一般，她鬓角被汗水浸湿，紧贴着白皙的皮肤，心里一直默默念着“佛祖保佑，菩萨保佑……”
　　刘子凡正在他的府邸，一个小太监正小心翼翼的给他上药。“她进去后，说了什么？”刘子凡没说名字，可小太监知道自家主子问的人是谁，便小心翼翼回道：“韩姑娘照旧说些劝解圣上的话，圣上听后向韩姑娘保证信任桓王，韩姑娘也就没再说什么了。后来圣上还留了韩姑娘一同用膳，亲手为韩姑娘炖了鸽子汤。”语气对韩景睿很恭敬，和圣上一般的恭敬。他还记得前一个伺候刘大人的小太监是怎么死的，他可不敢对韩姑娘不敬！
　　刘子凡听完，低着头沉思片刻，叹息着说：“计划推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