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一根容嬷嬷的萝卜

14、第 14 章

　　2018年7月1日星期一
　　博仪不知道我入院了，她还在学校好好学习，幸好学校管的比较严格，就算考完试也要过完这一个星期才能回来。
　　我打电话给店长，她说姓戴的已经跟她解释过，我可以安心在医院养伤。我看过超声波检查报告，看不太懂。
　　上面说脑电波什么的，字里行间经常出现这个符号，β，我看不懂，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总觉得懵懵的，以致于我直接跳到最后一行，医生的意见：检测到毒素，已及时处理，生命活动正常，一天后重新收集数据。
　　我稍微放心了，简单的文字我还是能看得懂的，这看上去像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医生会好好解决的。
　　我在医院休养，有几个病友，B不敢出现在医院。这里到处都有监控。到处都是病人和护士。我感到很安全。听说，昨天姓戴的来过，我的医费全是他出的。
　　我知道姓戴的肯定会再来的。我现在躺在医院都是因为那个姓戴的！如果不是他作出多余的选项，我根本不用去他的大厦里！
　　我会赶紧回家，只要在别人的注视下回到家里，B就不会出现在我面前。绝对不会。
　　所以，在有人的地方，医院里，我还可以不着急。
　　至少，行动不便的我能好好休息几天，我开始想打发博仪的借口了。
　　终于在医院里放松的我感到奇怪的一点是：午睡时，我做梦了。
　　先是听到了滴水的声音，从头顶滴下，这一滴水，规律、剂量、成分都无比严格地控制在计算范围之内，就像吊针，却不是吊针。
　　我走进了一个漆黑而模糊的世界，偶尔闪过一丝刺眼的白光，像破碎的玻璃，刻画着一些记忆中零零碎碎的片段。
　　父母拧着板凳互殴、家里的饭锅疯狂沸腾、手臂上的青紫的掐痕、洗碗台洁净的水流、站在讲台上写不出答案、老师和其他同学愉快地交流、躲在饭桌下、躲在厕所里、上课睡觉、火光、灯光、有人牵起了我的手……
　　我以为我不会再想起那些年幼时的片段，因为它们除了带给我自卑和困扰，实则没什么用处。要想成为鞭挞和动力，它们远远还不够。
　　你看，我就是这类人。我不够幸运，使自己成为强大耀眼的人，我也不够不幸，使自己成为自暴自弃的人。
　　在这个混乱、怪异、另类的世界中，我没有目的，只好在一条不知道方向的道路上漫步走着，可是我却丝毫感受不到恐惧和慌张。
　　因为有人在牵着我的手，我是如此地矮小，才到她的半身高。我记得是她先向我伸出了手，我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一丝犹豫便搭上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柔软很温暖，不是妈妈的手，不是爸爸的手，不是朋友同伴的手，却给了我宽厚的安全感，我跟她走了。走到哪里，我不知道，沿途的片段没有吓退我的脚步，我大胆地跟在她身旁，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仿佛有她在，天底下任何东西都伤害不了我。
　　她慢慢陪着我长大，变成了博仪的模样。后来她老了，有了点白发和皱纹，变成了我牵着她的手。
　　在一间光线充足的房间里，我坐在她对面，面前有一张灰黑色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份文件、一只油性笔、一盏开着的台灯。
　　我头顶斜对着一面光滑的镜子，在镜子里，我看到了我局促不安的表情和她整洁的衣服和有些油腻的后脑勺。
　　她把文件推近了。
　　房间太亮了，以致于放在桌子上的文件一直在反光。我只看到了标题的一部分。
　　关于——确认书
　　我在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不常做梦。
　　事实上，这不是做梦的感觉。
　　它无比真实，我能感到我的手真的曾经握住了那一支笔，仔细地看过了那一份我现在已经不记得内容的文件，然后在安静空旷，干净得可怕的房间里翻到最后一页。
　　我闻道了笔墨的味道，在那间房间里，这是唯一能让我感受些许外界刺激的味道。然后，有点犹豫，有点后悔，有点不知所措，已经无路可退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直在出神。
　　很奇怪，我会知道这些事情，因为我并没有经历过，我也搞不懂这些事情跟杀手有什么关系。杀手激起了我的求生本能，可我想他并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改变我的脑子，让我凭空经历一些让我从未经历的事情。
　　我挺在意这次梦境的。

　　下午很快过去了，晚饭过后，一位身着大白褂的男医生走了过来，我留意到医生的右胸膛上夹着一个小名片，小名片在白大褂上晃来晃去，光线也随之摇摆不定。
　　名片在反光，我只看到他的姓氏，他姓慕。
　　慕医生来到我病床边，拿走挂在床底的病历卡，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是否保留清醒意识？”
　　“……有吧？”
　　我不太清楚他的问题的目的，或者我回答得是否正确。
　　医生瞥了一眼床边的仪器示数，点点头，“嗯，就快脱离β域了，？？逐渐趋于平稳。差不多快清醒过来了。”
　　我半躺在病床上，仰视站在床边的慕医生，他一直在比对病历卡和手中的文件，从未正眼看过我。
　　我听着那些话语，盯着慕医生的嘴型，想要努力地去理解，只是两句话，我不可能听不到，明明直到那两个字前，我都能好好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直到慕医生说到那一部分，他谈及最为重要的地方时，我却发现错过最不能被忽略的事情只在一瞬间。
　　慕医生说完了。
　　你看，我知道我能要求医生重新说明一下现在的状况，可是我却没有，我像个小孩子一样乖乖地目送医生离开。
　　仿佛见到过这个医生千遍万遍，他与我发生无数次交谈，我喜欢他说话的神采，喜欢他偷懒的睡颜，喜欢他走在绿荫下的模样。
　　可是远比梦境真实、远比现实更真实，我知道这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