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一根容嬷嬷的萝卜

10、第 10 章

　　2018年6月30日星期六上页
　　我又做梦了。
　　一直听到博仪的哭声和某一个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我想让博仪别哭了，我也想让那个人别说了。
　　可是我却动不了。
　　明明睁开了眼睛，却看不见任何东西，明明指尖用力得发白，却不能移动分毫。想说话，想说些安慰博仪的话，声带的肌肉抽动一下，血泡从气管冒出，肺部灌满了令人窒息的液体，此刻，我才发现喉咙开了一条狭长的裂缝，任由食管与外部的空气密切接触。
　　原来如此。
　　原来，我早就死掉了。

　　梦醒了。
　　急促的呼吸缓缓平静下来，我睁开了眼睛，忽然觉得并不炫目的光线有些刺眼。我伸直了右手，想要遮挡昏暗单一的光源。
　　可是光线源源不断穿过指缝，照亮了手指的轮廓，它并没有因为我伸出手而黯淡，反而越发明亮。
　　越来越多的光线罔顾我的意愿涌入眼睛，而我对此毫无办法。我只能闭上眼睛，拒绝看见恼人的光芒。
　　想要继续入睡，逃避令人怀疑真实性的现实，闹钟却在几分钟后响起。
　　我该怎么说？
　　大概这就是生活吧。
　　世界不是我想象中的模样，我却要活成它想要的模样。绝大部分的人无疑是幸运的，因为世界只与他们想象存在些许偏差。
　　可能是一次善事，可能是一次恶意，他们才会发现这个世界其实有所不同。
　　然而，当我想说话时，想提出全然不同的意见，耳朵仿佛听见了全世界的指责。他们希望你保持沉默和寂静，因为在他们眼里，你只是一个只会胡言乱语的疯子，净说些毫无逻辑的话。
　　在我眼里，世界变了样。
　　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或许是从昨天起，我开始看到他们身上的傀儡线，纤细而柔韧。它们捆绑在木偶每一处关节上，相互交错却从不打结，甚至若无其事地穿插其中。
　　我有些羡慕其他人。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世界想要的模样。不必改变，不必发现，连窥探深渊的一丝可能性都没有。
　　想成为那样的人。成为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成为那种占据着有利安全地位可以肆无忌惮指责别人的人。
　　我不想当受害者。
　　不想当。

　　到了上午人流量最大的时候，我终于踏出家门。
　　杀手断不会在公众视觉中出现。
　　我知道他的秘密。
　　如同他浑身漆黑的打扮，没有露出身体一处破绽，仿佛无论是烈日还是明月，都会灼伤他脆弱的皮肤，他同样惧怕被他人的视线发现，以致于不能被别人看到一块衣角。
　　我依旧没看见过他的面容，兜帽下藏着一张怎样的脸，我不知道，但我不禁恶毒地猜想，它最好布满了溃烂的毒疮和斑驳的伤疤，并且失去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也处于模糊不清的状态。我诅咒他患上绝症，痛苦地死去，只剩下五分钟苟延残喘的时间。
　　不得不说，他改变了我。
　　以往我是连想象这般事情都会羞愧的人，如今只觉他还不够惨烈，我还可以更加残忍一些。我必须让他尝到追杀我的苦果。
　　他们说我疯了。
　　或许我真的疯了吧。
　　我已具有最起码的攻击性。
　　我的打扮已然不同往日，再也没有那股清爽开朗的劲，反而像杀手一样阴沉。我第一次戴上口罩，不想让人看见我的脸，视线慌张在行人身上游走，然后在他们疑惑地回视时，迅速垂下脑袋，假装低头赶路。
　　我紧张地抓了抓挂在肩上的包包，今天它有些沉重，却给了我满满的安全感，包里塞满了各种防狼装备，辣椒水，呼救器，防身棒，应有尽有，还有那把我不能忘怀的小刀。
　　我要保护好自己。

　　当我进入甜品店，我并不意外一下子收集了众多视线。
　　我走到店长身旁，看到她讶异的表情，脱下了口罩，对她抱歉一笑，“我的反应是不是太过激了？”
　　店长下意识瞅了瞅其他店员，再在视线放在我身上，对于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去换衣服工作吧。”
　　我乖乖点头，到更衣室换上工作服，渐渐全身心投入到工作里。
　　或许今天是星期六的缘故，客流量比往日大上一倍，后勤很多时候都忙不过来，我少了很多在店面露脸的时间，和同样繁忙的厨师呆在一块，突然觉得安心了很多。
　　我和他们一样，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上午很快过去，下午也很快结束。
　　我重新戴上口罩准备离开时，店长喊住了我，她很不好意思地说道，“博洁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可以啊。”店长亲自开口说话，我只有点头。
　　“有一个公司联系我，说想做一次员工晚会，希望我们能负责晚会上的甜点和装饰，时间就订在三天后，原本请我过去做一下场地鉴定，看可以怎么安排。啊啊啊啊……你也看到了，我实在没空。”
　　的确，今天人好像来的越来越多了。店长和我一样从上午到现在一直没休息过。看样子还要忙下去。不过，三天后啊，时间挺急的。
　　店长露出了央求的表情，“这可是个大公司，大项目！成了我会给你们涨工资！很快的，你能替我过去做一下场地鉴定吗？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有点经验的，我相信你的感觉！”
　　“恩，没问题。”我一口答应下来。
　　“这是他们的地址。”店长立刻把抄下来的地址递给我，“拜托了！博洁！”
　　我拿过地址，上面写着：市中心世纪大厦。
　　脑海自动浮现一栋接近30层高度的现代化建筑，漆黑，冰冷，不近人情，这就是我对它全部的印象。
　　我挤上公交，在公交上摇摇晃晃站了半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拿着写着地址的小条下了公交，我有些惶恐，远远望去，世纪大厦要比我想象要庞大很多，起码它接近50层高度。
　　世纪大厦以高大的身躯伫立在市中心，又以大厦为中心，半径为一百米的范围全都铺设了光滑的大理石。醒目的旋转大门一直有许多身着正装的都市精英出出入入。
　　看看他们光鲜的西装，再看我有些怪异的装扮，与快节奏的他们格格不入，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我心想，店长这绝对被人骗了吧。这么有钱的公司会请一个小甜品店？请五星级酒店服务恐怕都嫌不够格。
　　把小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我打电话给店长。
　　“喂，店长，是我，博洁。”
　　“哦，博洁，怎样？鉴定好了吗？”
　　“店长，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不会吧？！为什么要骗我？！”店长突然在电话那头噼里啪啦，“算了算了，我把联系电话发短信你，你确认一下。我现在很忙。”
　　“好吧。”
　　店长挂线了。
　　两分钟我收到了店长的短信。按照短信上的号码拨了过去，是一个女接了电话。
　　“您好。我是Doind的秘书，请问您有预约吗？Hello。I am……”
　　听着电话文质彬彬的声音，我突然感到头皮发麻，趁对方还没用英文介绍自己时，迅速打断了她的话。
　　“我是张博洁，你们公司在我们店里好像预订了，呃，就是让我们负责甜点。时间是三天后。如果不是贵公司预订，那就打扰了。”
　　女声微微一顿，“好的，这件事我并不知情，我需要确认一下。请你稍等。”说完后，那一头的声音彻底安静下来，明明没有人在意我，我却感到一丝局促和尴尬。
　　大概半分钟后，女声再次响起，“请问您的店铺名称是？”
　　“天天天晴。”
　　“是的。我们公司有意与你们合作，请问你是来看望场地的吗？”
　　“恩……”我依旧不敢相信，“请问举办晚会的场地是在市中心的世纪大厦吗？”
　　“是的。需要我们派人去接你吗？你现在在哪里？”
　　“呃，我在大厦门口。穿着黑色衣服，戴着口罩。”
　　“好的，请你稍等，我马上派人去接你。”
　　“谢谢。”
　　“不客气。”
　　……竟然是真的。我惊呆了。
　　当大厦门口出来一个穿着西装的小哥出来接应我，我才敢走入大厦，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像软绵绵，脱离现实的感觉。
　　大厦并非挤满了人流，反而一进入内部，便感觉到与外部巨大的落差，它非常空旷，并且打造得如同空中楼阁一般，中部镂空。每一层都有建造直达上下楼的玻璃阶梯，错落有致，不仅美观至极，也方便走动。大厦最高处的隔板透光隔热性极好，把太阳的光芒洒遍了每一个角落，使它并非如外观般漆黑冰冷。
　　大厦的空调开得刚刚好，不会让人觉得寒冷或是炎热，我脱下了口罩，想把自己默默融入环境里。接应我的小哥习惯性带我走员工电梯，后来匆匆改道，说是拿到了权限可以直接乘坐老板专坐电梯。
　　专用电梯其实和员工电梯差不多装潢，只是专用电梯专供给老板使用，比较干净整洁和快速方便。站在电梯里我还没感受到沉默的窘迫就已经抵达晚会的场地。
　　这里不算是顶层，只能说是中上层。上面还有楼层，甚至装潢更加豪华，也更具生活气息。我活了这么久，都没亲眼见过这种建筑，好像突然进了电视里面，每一个角落都可以让我新奇一番。
　　小哥边带我参观场地，边对我说，“如果你们有什么需求，可以列一个清单发给我们，我们老板非常重视此次合作，希望双方可以互利共赢，并期待以后长期合作。”
　　见到我一心不在他话中，小哥不在意地笑了笑，仿佛知道我在打量什么，说道：“很遗憾不能带你参观上面的楼层，因为那全是老板专用楼层，除非老板下令，不然我们是禁止出入的。”
　　“啊……不好意思。”我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像个大乡里进城一样不好意思，重新开始审视举行晚会的场地。
　　“我们想在中心设置约2米高的蛋糕台，左右两旁放置小甜品的长桌，正前方一百米处是演讲台，后方留出半径约为两百米的圆形空地作为舞池，入口处供应酒水饮料，当然如果感到了累了，右侧还设有休息处。可能有点麻烦的是这一层没有厨房，你们制作糕点时可能要在下一层临时搭做一个厨房。”小哥指着每一块显眼的地理位置，已经将大概的形状讲了出来，可他依旧非常贴心将场地的图纸递给我，“如果还有什么不懂可以来询问我。这是安排的图纸，你可以带回去和大家再看一看。看有什么需要改动的。联系我，图纸背面有我的联系号码。”
　　“好……”我接过大约一米长的图纸，卷起来，准备跟着小哥离开。没走两步，小哥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他走开了一点，我只听到小哥连应了几声好。
　　小哥走回来，神色有些凝重，“张小姐，我们老板想要见你。”
　　“……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有。上头说希望你单独上去，没交代我是什么事。”见到我被吓到的表情，小哥安慰道：“不用担心，应该只是合作事项，我们公司可是很正规的，不会吃了你的。这样吧，我送你去坐电梯。”
　　我勉强笑了笑，答谢，“恩。谢谢。”
　　小哥不知道，我已经起疑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