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负时空》风未裳

84、Chapter 84

　　经此一役，除去当年溃逃域外的那一部分，机械之心全军覆没。这个有史以来声名最盛的海盗团伙，于几十年前曾经是联盟的头号大敌，辉煌的时候足迹遍布十九颗星球。而后霍朝横空出世，从卡瑟拉星云之战开始，一步一步蚕食机械之心的地盘，逼得后者分裂成两部分，其中之一逃亡域外，剩下的人则龟缩在联盟这一头，再不敢见天日。
　　从此，史书里再也不会有新的记载，机械之心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联盟则付出了整个法兰驻军的代价。

　　霍朝无疑又立了一大功，出于舆情考虑，鹰派暂时没有对他出手，暗地里则派人调查战场，打算参他一本指挥不力的罪名。双方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暗地里的波涛汹涌却不加掩饰，稍微有些政治嗅觉的人都看得出来。
　　十天后，距离X-18、霍朝故乡最近的少奎星爆发了大规模的示威游行。游行队伍认为霍朝正在被联盟迫害，要求为霍朝正名。鹰派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游行的星星之火就烧到了隔壁星球，渐成燎原之势。一时间除了法兰和临近几个星球还在鹰派的掌控下，各地都有人为霍朝发声。
　　毕竟，人民从来都不是瞎子。

　　鹰派忙得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这期间，法兰维安的市中心起了一场大火，将生物研究所的东西烧得一干二净，差点波及到隔壁的联盟军校。说来奇怪，它和军校挨那么近，但凡早点发现，也不至于造成那么大损失，偏偏研究所里的防火装置集体失灵，连警报都没响一声。
　　至于研究所里本应该有什么，就没人关心了。

　　联盟就这么风平浪静了几个月，而虫洞另一端，远在几百个航行日之外的X-19新家，人造太阳才刚刚发射成功。
　　“预备——敬礼！”
　　这些人经历长途跋涉，已经适应了太空的黑暗，而今终于等到阳光再次普照大地，居然泪流满面。

　　希尔达低调接任了统领一职，没有举办任何仪式，不少民众甚至完全不知情。执政官乔·詹姆斯依旧恪守和江淮远的约定，大力支持军方。经历了几个月的兵荒马乱之后，X-19的生活正逐渐步入正轨。
　　新的家园沿用了之前的地名，首都姚城的中央广场上，工人们建起了两座雕像。江家的家主江劭钧经常来这里散步，偶尔黎薇会陪他一起。在人造太阳发射之前，这里只有冷清清的灯光，他便坐在雕像对面的长椅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雕像极大程度还原了正主生前的神态，江淮远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双眼直视前方，风衣下摆高高扬起。他旁边的易峥笑着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前执政官目光温柔，仿佛仍在注视着他所爱的星球。
　　而更多的人，为了这颗星球牺牲的，有名字的、没名字的，需要纪念的人太多了，政府另立了一块碑，和雕像遥遥呼应。

　　时隔几个月，阳光第一次洒在雕像上，为后者注入了几分温度。中央广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推着摊子的小贩也开张了，有小孩子指着雕像大声问：“他们是谁呀？”
　　江劭钧闭上眼，贪婪地呼吸这久违的人间烟火。

　　“再等等，等到生产恢复差不多了……”他对通讯另一端的人说，“重新建立虫洞观测站。”
　　“现在还有必要吗？”
　　“当然，人类永远是一个整体，我们必须找到和平统一的方法……”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前方的雕像，他引以为傲的后辈似乎也看着他，“况且，万一他回来了，得有人去接他。”
　　对面一阵沉默。

　　“我的儿子，绝对不会死在那种地方。”
　　江劭钧不容置疑地挂了通讯，他又坐了一会，起身离开了。夕阳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如同一个迟暮的老人。

　　然而无论何时，总有人抱着不切实际的野心，并妄图将其实现。联盟是这样，X-19也不例外。
　　星河纪元101年11月15日，X-19正值寒冬。几大军阀联合起兵叛乱，军方忙于恢复生产，一时腾不出手。
　　X-19内乱爆发。

　　.

　　江淮远做了一个梦。
　　也许是身处联盟的原因，他梦到了自己在联盟军校的日子。那时候X-19和联盟还有一条秘密通道，“霍朝”还没有醒，方舟计划潜藏在幕后……那时一切都没来得及发生，阴谋诡计都沉在水面以下，水面上看起来岁月静好。
　　易峥坐在他旁边，难得安静了片刻。台上孙老头正讲到尽兴处，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
　　“往大了来看，联盟的成立其实是一个必然结果，也就是常说的，时势造英雄……地球时代的恩格斯说，在以前的各个时期，对历史的动因的探究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它们和自己的结果的联系，是混乱而隐蔽的【注】……”

　　“……那也不一定，最起码个人影响也不小，”易峥忍不住发表看法，“比如霍朝吧，要是没有他，联盟成立起码要晚个几十年……诶，姓江的你说呢？”
　　江淮远：“好好听课。”
　　易峥比个中指：“切，真冷漠。”

　　“我们举几个例子，铁器牛耕的使用，使得农业生产力大幅度提高，早在政治家以法律形式确定阶级地位之前，地主们就在生产上取得了对奴隶主的胜利，这个事实和后面任何一个政治家有关系吗？……”

　　下课铃声准时响起，孙老头不得不收住他的滔滔不绝，清咳一声：“下课。”
　　周围的人络绎而出，只有江淮远坐着没动。易峥拍拍江淮远的肩膀，笑道：“我也走啦。”
　　江淮远目送易峥离开，再次转过头时，教室里只剩下他和孙老头。孙老头低着头研究课本，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江淮远犹豫了几秒，朝他走过去。

　　孙老头并没有注意到他，江淮远试探地问道：“孙老师？”
　　对方毫无反应。
　　江淮远提高了声音：“……孙老师？”

　　“思想来源于现实，所以他的号召力和成败与否，也应该都取决于社会现实……”
　　江淮远没了耐心，干脆伸出手在对方眼皮子底下晃了晃，孙老头却像看不见他一样，甚至还在课本上做了个标记。
　　江淮远没有办法，只好离开了。

　　之前走出去的那么多人好像集体蒸发，偌大的校园里空无一人。江淮远沿着林荫道向前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因而也没有目的地。
　　直到林荫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身影。
　　江淮远脚步一顿。

　　那个背影早就根植在他的记忆里，即使在这种时候，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对方穿着初见时的白衬衫，恍惚间江淮远好像回到了霍连初次造访的那一天，清月之下，他站在机甲的残骸中模样狼狈，衣服还沾着一点血迹，但他本人从容自若，听闻陌生星球的统领已经赶到，于是朝江淮远的方向转过头。
　　江淮远跑了起来。

　　他急促的脚步声惊动了对方，霍连终于转了过来——
　　在那一瞬间，他身上的衣服变成了联盟的军装，肩章昭示着他上将的身份。他的头发剪短了些，转过来的目光中仿佛空无一物。

　　江淮远骤然惊醒。
　　他依然在林卿卿家里，外面维安深沉的夜色透过窗子，能看到天上繁星点点。
　　他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茶。
　　林卿卿还没睡，窝在沙发上对着电脑，见他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
　　江淮远抿了口茶，说：“我想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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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出自恩格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