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负时空》风未裳

27、Chapter 27

　　江淮远猝不及防之下，被陈敬一把扑倒。他大脑空白了一瞬，紧接着反应过来，登时暴怒：“陈……”
　　“敬”字还没有说出口，他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埃蒙特!
　　那时候他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墙壁里面好像掺了少量中子星外壳【注1】……能挡住爆炸的冲击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含量太少了。

　　剧烈的爆炸之后，江淮远惊讶地发现，自己脚下这块地板居然还是完好的。
　　和直接将桑娜基地炸毁的那一个相比，这回的好像不是很给力……
　　是对方疏忽吗？

　　江淮远咳了一声，推开陈敬，挣扎着爬了起来，顾不上拍掉风衣沾上的灰尘，立马转向霍连的方向：“霍……”
　　那个名字还没有说出口，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顿时愣住。
　　易峥一直待在休息室，离得比较远，听到声音立马跑过来：“卧槽什么事……”
　　易峥脚步猛地顿住，堪堪停在了被炸断的地板前面。

　　这里是二楼，地板已经没了大半，墙壁也只剩下半截，摇摇欲坠地支撑着天花板，好像随时都会倒塌。炸／弹的冲击之下，基地直接变成了一座危楼。
　　但江淮远站立的地方却完好无损。

　　——他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透明的防护罩，只打开了一大半，压缩到极致的能量，犹如波纹扩散开来，漫天灰尘也掩盖不了它的光芒。

　　.

　　“他提前意识到埃蒙特不对劲，连上了你停在外面的机甲，撑起防护罩，然后把它投射了过来。”江淮远十指交握，低着头，他额头几缕碎发垂了下来，让他眼底的神色显得晦暗不明，“但时间太紧迫，他来不及完全打开防护罩，只打开了63%……”
　　他面前是一个医疗舱，舱门紧紧地关着，信号灯显示为红色，代表里面的人还没有脱离危险。
　　易峥站在江淮远旁边，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埃蒙特的目标应该是陈宇，这种内鬼灭口内鬼的伎俩并不少见，他想要一石二鸟，顺便把我解决了，可惜差了一点……”江淮远长呼一口气，语速缓慢，“陈敬第一反应是保护我，基本可以排除嫌疑。负责审讯的威利姆距离埃蒙特最近，连个全尸都没留下来……”
　　易峥问：“那个谁……威利姆，你联系他的家人了吗？”
　　“没有，”江淮远说，“他也是个孤儿。”

　　孤儿在X-19从来不是珍稀物种，他们年幼时就丧父丧母，自己一路跌跌撞撞地活到成年，本以为尝过了世间的所有艰难困苦，等在他们前面的应该是美好的生活才对。
　　他们眼中“美好的生活”，不过也就是生活有保障，不用整日颠沛流离而已。
　　“痛苦的生活向谁告，总有一天光明会来到……”【注2】
　　然而光明还没有来到，他们已经死在了路上。
　　他们跟随的人想要补偿，却连他们的家人都找不到。

　　易峥沉默了几秒，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立个衣冠冢吧，进烈士墓园。不管是改革还是什么，总会有阻力，这不是你的错。”
　　江淮远不吭声。

　　“至于他……”易峥头疼地叹了口气，眼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担忧，“不会有事吧？联盟大佬连虫洞都敢去，总不至于折在……他是为了救你？”
　　江淮远“嗯”了一声，右手食指揉了揉太阳穴，他眼神略垂下来，遮住了眼底隐隐的血丝。
　　他实在是太累了。

　　“你别坐在那里杞人忧天了，大佬肯定没事的……”易峥胳膊肘搭在江淮远肩膀上，轻声安慰道，“机甲上的防护罩和炸／弹根本就不是一个数量级，就算是只打开63%，也足够挡住了……”
　　江淮远似乎铁了心不开口，易峥绞尽脑汁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看他好像也没有听进去，只好长叹一声，拉过来一个椅子坐在他旁边。
　　现在也只能陪他一起等了。

　　又一座军事基地被炸，埃蒙特内鬼身份揭开，军委忙得团团转，政府也没好到哪去。而X-19最位高权重的两位，却一言不发地玩排排坐。
　　易峥惆怅地想：“X-19大概是没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疗舱才“嘀”了一声。
　　江淮远眼神一动。
　　“病人已脱离生命危险。”
　　“嗨，我就说不会有事吧？有句话怎么说的？吉人自有天相，大佬救你一命纯属举手之劳，压根儿不用什么代价……”易峥长出一口气，狠狠一按他的肩膀，“你别在这瞎操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江淮远突然说：“他是为了救我。”
　　“对啊，要不然呢？”易峥陪着他担心了几个小时，脑子一时间没有转过来，“现在就算别人都死过了你也不能死，各方势力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呢……不对。”
　　——局势再怎么诡谲，也是X-19自娱自乐，关霍连什么事？
　　“他他他为什么救你？”

　　江淮远转过头看着易峥，他神情没有刚才那么紧绷了，但依然抿着嘴角。他这人嘴角好像天生略微向下，看上去一本正经又不好相处，很少有微笑的时候。
　　易峥：“……他不会真看上你了吧？”
　　江淮远动动嘴，刚想反驳，就听见易执政官接着说：“可是你这人假正经又小心眼，狂妄自大，还抠门的要死，到底哪点好？格瑞丝那流氓只看长相就算了，联盟大佬什么美人没见过，肯定更看重精神内涵……姓江的你有什么精神内涵？”
　　江淮远：“……滚。”
　　易峥麻利地蹬地，椅子转到一边，反以为荣：“好咧，放眼全球，大概也只有我能听到这个‘滚’了。”
　　江大统领表示不想搭理他。

　　“薇姨昨天又跟我念叨你了，说你答应的一顿饭到现在还没有兑现，再不回去她就要把你从族谱上除名了，家产全部捐献给政府，你一分钱也拿不到。”易峥幸灾乐祸，“那现在以我的立场，是不是应该劝你不要回家？”
　　江淮远揉了揉眉心，实在不想管这些破事：“快过年了，到时候我肯定回去。”
　　“姚城到宛东就是飞梭二十分钟的路程，要是机甲还不到五分钟，真难为你天天‘三过家门而不入’。要我说，现在统一了，你早该回去了。”

　　江淮远没有表态。
　　“我看你已经不能说情商低了，你是根本就没有感情这概念。你们家里有钱，不用你在外打工寄钱回家，但你懂不懂什么叫常回家看看？你信不信回来我把这一条入刑，第一个拉出来的就是你？别跟我说你忙没时间，回个家耽误你沦陷联盟了？”
　　易峥潇洒地收回脚，椅子绕着江淮远转了个半圆，随手一拍医疗舱，打开了舱门：“既然脱离危险了，那就考虑一下病人的感受行不行？医疗舱里面空间狭小，容易犯幽闭恐惧症……如果大佬有的话。”

　　他不说还好，江淮远又想起来法兰大屏幕上一闪而过的画面。
　　也是这样大的一个生态舱……
　　照霍连的说法，那时候联盟竭尽全力想要一个完美的“霍朝”，除了相貌，还必须有对应的能力、认知、性格，甚至是记忆。

　　他听说过提取记忆的技术，如果它真的存在，联盟一定不会吝啬。
　　但霍朝早就在爆炸中尸骨无存了，他的记忆又从何而来？

　　江淮远轻轻呼出一口气，站了起来，风衣下摆若有若无地打在医疗舱上。医疗舱不了解江大统领的心境，依然兢兢业业地工作着。舱门大开，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出来，渐渐充斥人的感官。
　　易峥远远地乜了他一眼。

　　霍连躺在里面，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侧脸的曲线顺着脖颈蜿蜒起伏，又没入了衣领。他的脸比江淮远第一次见到他时多了些血色，但也没好到哪去，像个久病初愈的人。
　　江淮远低下头，有些苦恼地想：“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醒过来之后，把所有讳莫如深的细节都告诉我好吗？

　　江淮远很少产生这么无力的想法。更多时候，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想要探求什么真相，便只能靠自己去揣测。揣测对了，能让接下来的路好走一点；不对也没关系，无非是一些代价而已，他还付得起。
　　一旦扯上联盟，扯上霍连，他引以为傲的自信就被击了个粉碎。

　　他毕竟年轻，理应少年意气，挥斥方遒。面对困难更应迎难而上，遇强则强。
　　可危急关头进阶的桥段只会发生在玄幻小说里，现实中所有挑战往往都一股脑砸下来，身处其中，连喘息的间隙都未曾有。
　　然后便生出来深深的无力感。

　　易峥没骨头一样瘫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姓江的，你要看到什么时候？亏我原来还以为大佬暗恋你，现在看上去好像刚好相反……”
　　江淮远：“嘘。”
　　易峥挑了挑眉，落实了刚才的猜测。

　　·

　　电光石火间，一条事后还原出来的短信进入了江淮远脑海中。
　　“那位肖博士并不姓肖，他姓霍，全名霍骁……好像是霍朝上将的亲弟弟。”
　　江淮远做了个深呼吸，转向易峥：“关于霍朝的弟弟，你知道多少？”
　　“你看你这是问人的态度吗？凶巴巴的，跟审讯一样。”易峥说，“他那个双胞胎弟弟啊，早……”
　　江淮远重复了一遍：“双胞胎？”
　　“是啊，”易峥不以为然，“我没跟你说过？”

　　说过，只是他当时没有在意。
　　现在想想，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一样的父母，一样的生存环境……如果霍骁参与了方舟计划，那么霍朝加入联盟之前的记忆，就可以追本溯源了。

　　“霍朝十岁那年加入联盟，他弟弟霍骁没有走，留在X-18，慢慢就没了联系……有传言说他加入了机械之心，我觉得可能性不大，这不是和自己亲哥哥作对吗？”易峥顿了顿，说，“孙老头告诉过我联盟的一些秘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联盟统一之前，除了各大星球武装，更要花精力对付猖狂的机械之心，主力都被牵制住，就让血燕这种小人钻了空子。等到联盟收拾好来打X-18的时候，X-18已经是血燕的天下了。
　　“霍朝父母一直都在X-18，血燕就挟持他们威胁联盟退兵，当时军队最高统治者布鲁克·李是个狠人，对霍朝封锁了消息，该打照样打……血燕被迫撤离，走之前气不过，搞了一场大屠杀。
　　“对，就是屠了整个星球……孙老头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据他说，X-18居民十不存一，几百里荒无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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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中子星外壳理论上是宇宙间最硬的东西，但能不能用到日常生活中我当然不知道，这一点是胡扯的
2.摘自《卖报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