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负时空》风未裳

19、Chapter 19

　　G型及以上机甲征收令于一周后发布，第一次让人看到了这个存在感甚微的政府的野心。

　　之前各大军阀已经向政府投诚，但保留了军事自治权，个别不法分子还准备局势明朗以后再当腥风血雨的搅屎棍。征收令一出，上下哗然。其中提的最多的问题就是：“没有武装，我们怎么保证自身安全？”
　　“诸位，我们早就不是原来需要枕戈待旦的时候了，我和军方负责人江淮远统领沟通过，他表示军方已经准备好了。”易峥意有所指,态度难得强硬起来，“人身安全这种奢侈品，是和平时期也无法保证，好在我们有前人的基础，警务系统将在月底建成，不耽误大家过年，公安部的人选也确定了。诸位可以选择相信我们，当然也可以拒解绝解除武装——不过我保证，三天之后军方会有动作，届时还保留武装的，可就不能保证安全了。”
　　武装分子们都是江大统领的手下败将，一听他的名字气焰就先矮了三分。易峥大尾巴狼一样微笑得春风和煦，心里暗暗鄙视这群只会用机甲说话的大老粗们。

　　姚城又是个晌晴天，阳光明净，万里无云。
　　要让他理想中的崭新纪元真正降临在X-19，这天必须要换。

　　.

　　征收令发布的第二天，江家响应政府号召。

　　江劭钧挂断通讯的时候，黎薇站在他旁边，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第一个站出来，就相当于选好了阵营……”
　　江动钧“嗯”了声：“我现在觉得，以前是我低估这群小辈了。”
　　“你终于认同易云天了？”
　　“是啊，他一直对易峥有种莫名其妙的自信，把他儿子吹得上天追地无所不能。”江劭钧淡淡地笑了，目光投向窗外，“但我儿子也绝对不差——易峥去联盟军校后，我想着再过两年把淮远也送过去，没告诉他，那小子就自己提出来想去。我说他去军校回来就只能参军，这在X-19没有前途，倒不如留下来继承家族，或者搞搞科研也行。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黎薇也笑起来，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一下，然后伸出五指：“你说了五遍了，老古董。”

　　“……”江劭钧脸上有点挂不住，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你来之前，我和李域通了话。”
　　黎薇：“嗯？”
　　“淮远那小子口风真紧，要不是李域通风报信，我现在还不知道——他从海盗那里拿到了跃迁技术。”
　　黎薇愣住了。

　　“跃迁……”她朝外望了一眼，一尘不染的落地窗上映出她的影子，她看到自己捂住嘴，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哭出来，“那不就、就能……”
　　“对，所有人都可以出去了。”江劭钧轻叹一声，伸手拥住她，“易云天那边我给他传了信，一旦跃迁技术试验完成，我就把机甲给他送过去。”

　　人类渺小如斯，却总是向往浩瀚星河。
　　飞出大气层，曾经是多少人的梦想，但时势真的太重要了。有人昙花一现，来不及踏上征程就匆匆离开；有人操劳半生，最后却无缘亲眼见证将至未至的光明；有人如恒星般闪耀，又如恒星般陨落，独自带走了属于他的时代……
　　可无论如何，逝者已矣，生者仍将带着他们未竟的遗愿，继续守望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星河纪元。

　　黎薇微微哽咽，抬起眼问他：“跃迁技术的研究，你打算参加吗？”
　　“我得盯着虫洞，但我会让李域去。”
　　“你不是不让……”
　　“他在物理上非常有天分，我不能落个扼杀天才的罪名。”江劭钧说，“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李域很像年轻时候的我，我不希望他将来像我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造出来的东西毁了一整个星球……我以为我这是为他好，但……说好听点是谨慎，说难听点我就是胆小，被这事吓怕了，在这一点上我还不如他们小辈。”
　　江劭钧长出一口气：“薇，你说的对，我这个老古董，早该向前看了。”

　　那时江淮远被他问住了，想了半天也没找到非去军校不可的理由。于是江淮远一声不吭地回了屋，第二天给他一张手写的纸条，大概是不好意思，塞给他就走了。
　　之后江劭钧承诺两年后送他入学，父子俩再没提过这事。

　　那张纸条上写着：【我愿意做长夜里那颗倏而划过的流星，与大气层轰然相撞，火光刺破苍穹，如此壮烈地燃烧-生。】
　　【如果漫长的黑暗中能划过这么一道光，想来那些在淤泥里苦苦挣扎的生命，也该开始仰望星空了吧。】

　　.

　　“流星”江淮远不知道爸妈在分享自己黑历史，他正忙着日常训话，对象是远在塔克尼亚的格瑞丝：“军中好像禁酒吧，是我记错了？”
　　格瑞丝打了个酒嗝，在投影里对他抛了个媚眼，满不在乎道：“您老身在姚城，我们这儿天高皇帝远的，喝个酒皇上也要管啊？”
　　这位一喝酒脸子就胆子贼大，连“要睡江淮远”的话也敢当面说。

　　江淮远：“我交代你什么？”
　　“嗯……盯紧那些海盗，一有异动立马上报，平常还要跟他们保持联络，摸清底细，还有那什么……跟机械人打探一个姓肖的人？这都谁跟谁啊？禀告皇上，微臣不会玩间谍战，你就不能去问杜衡？”
　　“他知道的也不多。”
　　而且不肯再开口了。

　　江淮远暂时赢了一局，但后面的更让他烦躁——霍连明显不打算跟他说实话，他也不能直接去问霍连，于是便陷入了所谓逻辑怪圈中：霍连以为他不知道，他又得配合着假装不知道，只能暗中找相关人士打探。
　　呼……什么事啊。
　　好像从霍连不请自来之后，局势就脱离了他的掌控。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江淮远语气略有缓和：“那你都干了什么？”
　　“唔，我也没办法啊皇上，娜塔跟我见面就吵，机械人还追着我问霍连的事，他妈的老娘……”格瑞丝瞅见“皇帝”皱眉，立马把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换成一副羞答答的小女儿态，“人家要是知道，早就去想办法制造机会了嘛，哪里轮到……”

　　江淮远青筋直跳：“格瑞丝。”
　　格瑞丝飞快地把翘到椅子上的脚放下来，正襟危坐：“微臣在。”
　　“再让我听见你嘴里说出来一个‘睡’字，我就把你流放到西北无人区。”
　　“哎？”格瑞丝一愣，“可我没说啊。”
　　江淮远可疑地沉默了。
　　格瑞丝眨眨眼，恍然大悟：“统领，你天天端架子跟个正人君子似的，原来脑子里装的跟我这□□流氓一样？敢情联盟军校就是一流氓窝……”
　　酒壮怂人胆，格瑞丝难得找到机会借题发挥：“那霍连是你什么人，说都不让我说？你和他难不成……嗯对，那天你喝酒了，酒后乱性也不是……”
　　格瑞丝平日起码还有个人样——只限在江淮远面前——喝了酒就把传统美德发扬得淋漓尽致，比如“直言不讳”，比如“不畏强权”。

　　江淮远忍无可忍：“谁告诉你我喝酒了？”
　　就算他解了禁酒令，也一定不会让格瑞丝知道。这位酒品人尽皆知，喝醉了能把全军所有长得帅点的口头睡个遍。

　　“陈敬啊。他把霍连带过去没多久，就有人把酒送来了。”
　　江淮远：“好，违反保密要求，给他记过。”
　　“是我非要问他的，你别……”
　　“嗯？”江淮远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格瑞丝心虚一笑：“你别跟他说是我告的密。”

　　“先顾着你自已吧，执行任务期间喝酒，目无军纪，”江淮远顿了顿，“我们的跃迁技术是从血燕海盗团那里拿来的，他们技术比我们成熟，很快就能再造一批能跃迁的机甲，所以需要在必经航道上安排巡逻，主要监控域外海盗动向……正好你精神力卡及格线，第一个月的执勤你去。”
　　这和流放无人区也差不多了，格瑞丝的脸立马垮了下来，她正要抗议，却看到江淮远皱起眉，神情严肃：“至于陈敬……在查清内鬼的身份之前，我建议你离他远一点。”
　　格瑞丝蹙眉：“你怀疑他？”
　　江淮远没回答，他先前的话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

　　“陈敬可是有名的滥好人，我都没见过他那么好欺负的，你这就给他定了罪，是不是……”
　　这是第二个质疑他的人了。
　　“我没有定罪，只是提出合理的怀疑。”江淮远扫视一圈，声音放低，“我约见了桑纳基地的设计师，又去调了监控，基本把嫌疑锁定在了几个人身上——都是少校以上军衔。”
　　要找的内鬼，就在这些人之中。

　　.

　　晚饭时间，江淮远正要下楼，迎面碰上了希尔达。
　　希尔达明显是来找他的，见到他停下脚步，敬了个军礼：“统领，那枚炸/弹的结构复原出来了，大致能确定埋下的具体时间。按这个时间可以排除名单上四人的嫌疑，现在还剩三人。”

　　希尔达办事向来靠谱，江淮远扫了眼名单，见陈敬的名字还在上面。灯光把他的眼睛映得有些淡，也削弱了周身的冷意，“看好这三个人，随时向我报告。”
　　紧接着他就下了楼，希尔达跟在他后面，犹豫了一下才说：“统领，我觉得应该配备一名心理医生。”
　　这个话题过于突然，江淮远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我们太空军待遇不差吧？……想买房还是想相亲？”
　　希尔达：“因为霍连。”
　　“哦，”江淮远一点头，漫不经心道，“天天追问人家联盟的事，发现我们就是个贫困山村，感觉自卑了？”

　　“不是……他经常来模拟训练室，现在有资格驾驶机甲的人，都被他抢过精神网，有些都对机甲有心理阴影了。”
　　江淮远心下了然——那位甩掉了联盟上将的身份，闲的没事干，就来虐菜了。
　　他问希尔达：“你呢？”
　　“我和他切磋了五次，最长的一次撑了6分23秒，”希尔达颇为难以启齿，“……还是他让了我一个反追踪系统。”
　　“正常，我都未必能撑过十分钟。”江淮远脚步一转，“心理医生就不用了，他肯来当陪练，是我们捡了大便宜才对——我去和他谈谈。”

　　.

　　训练舱的门大开着，写着“WIN”的战斗报告悬在半空，霍连靠着椅背，错杂的屏幕映出他眼底浅浅的眸光，那双瞳孔却漆黑如墨。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江淮远已经站在了舱门口，他还没发觉。
　　江淮远不作声，他借着训练舱外面的光线，再次细细打量对方。霍连比他高一点，不过看上去并不强壮，反而因为苍白的脸色显得有些弱不禁风。但在塔克尼亚外面，也是这个人，轻而易举地躲开了斯杰·路德的激光枪。
　　抛开身份不谈，单看他的实力、相貌、修养……就算在联盟，也应该是极为耀眼的存在吧。

　　可从霍连透露的只言片语来看，他和联盟关系紧张。联盟抹杀了他作为独立个体的存在，强迫他以霍朝的身份生活……联盟看重他的精神力和遗传自霍朝的相貌，却放弃了他这个人本身。
　　联盟怎么舍得？
　　等到将来虫洞打通，联盟过来要人……
　　江淮远想，“我该怎么办？”

　　霍连终于发现了他，转过头，嘴角随之扬起：“在这儿站多久了？”
　　江淮远正先天下之忧而忧呢，思路被猝然打断，紧接着欢脱地一跳，莫名其妙就跳到了黎薇制订、易峥传达的“择偶标准”上。
　　“首先对方要长得好看，最好能把你比下去，性格要好，温柔体贴有礼貌……必须是某个领城的翘楚……不能在乎你家的钱，更不能想要独揽财政大权……”
　　什么玩意儿！夫妻婚前财产都分配好了？

　　江淮远抬起眼，不自在地拢了拢风衣，说：“刚到。”
　　霍连：“找我有事？”
　　江淮远这才想起来此行目的，可惜他满脑子都是名为“择偶标准”实为“单身宣言”的玩意，此时面前只有霍连一个人，潜意识就把他代了进去，并很快有了结果——这位好像完全符合！
　　……黎薇不会是看上了霍连，成心的吧？

　　江淮远心里惊涛骇浪，好在他面部神经活动能力弱，外人看不出什么端倪，他装摸作样咳了一声，没话找话：“我手底下人都快有阴影了，你是不是应该补偿一下？”
　　霍连动作不变，眼中笑意渐深：“什么补偿？”
　　他的目光里带了一点探究的意味，好像有特殊的魔力，一下子把江大统领那令人发指的情商提到了及格线以上——刚才那有话是不是有点歧义？
　　他忽然有种在拍恐怖片的感觉。

　　江淮远怕霍连误会，连忙道：“你可以挂个军衔，不用遵守军规，只要时不时过来指导一下就行……如果你愿意，统领之位我也可以给你。”
　　霍连沉默几秒，温声道：“有你这样的统领，X-19应该感到荣幸，至于军衔……算了吧。”
　　江淮远本来就没抱希望，因此也谈不上失望。他点点头正想说什么，就听见霍连接着说：“说指导太抬举我了，不过打发时间而已。我很喜欢这里，要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告诉我，你不用跟我客气。”
　　他转向操作台，关上了战斗报告，轻轻挑起眉，然后问江淮远：“要不要来一把？如果你能赢我，我就考虑就任你们的上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