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0年代工厂二三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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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辉还在医院躺着，厂里不好意思把个昏迷的人开除，只好决定把丁煜开除，永远不再录用。
殷秀英每天往来家和医院，连托儿所的班都不去上，更顾不上替儿子难过。
楚淼下班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丁煜一个人蹲在隔壁单元的楼梯口默默抽烟，整个人胡子拉碴，明明二十岁的小伙子，看起来老了十岁。
“都是我的错，”他懊丧的摸着脑袋，“要不是因为我不肯努力，我爸也不会变成这样。”
楚淼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口香糖递给他，道：“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丁煜吐一口烟圈，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结果口香糖拆开塞进嘴里：“听说马上要改制了，在这里横竖也是吃不上这口饭了，不如去外面闯闯。”
楚淼觉得他心态挺好，上一秒还在懊恼，下一秒已经想好要去闯荡。
事实证明，丁煜的确是个说风就是雨的人，当夜他就收拾行李，拿上从前积攒的工资，留了封信，就悄悄离开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殷秀英看到信，当即哭天抢地，整栋楼的人都听见了。
上班的时候，楚淼还听人议论：“好好一家子，就这么散了。”
旁边有人说：“怪谁？还不是那父子俩自己要走邪门歪道？”
出了这事，厂里只是对王萍和丁家父子做点处理，对何建国和何扬却没再有什么批评。
一来，这俩父子都是大学生，是高级人才，这么多年来的工作从没出过差错。
二来，这件事本来也没牵扯到他俩，何扬更是第一时间拒绝了帮丁煜作弊和开后门。
然而何建国却不光失魂落魄，还变得特别容易受惊吓，常常一个人发呆，别人叫他时，又惊悸的跳起。
起先大家以为他担心老婆王萍，又或者害怕丁大辉真的醒不过来了，可这么多天过去，既没见他去派出所看看王萍，更没见他上医院去看丁大辉，大家开始觉得不对，这人肯定心里有鬼！
何扬又带上不少钱，替他妈到城里去看丁大辉，没让楚淼跟着，回来的时候，半边脸是肿的，显然挨了殷秀英一记重重的巴掌。
楚淼把他带回自己家，拿了湿毛巾给他敷脸。
陈之翠在旁默默看着，眼神复杂。许久，她叹口气，到厨房热了点饭菜出来：“何扬啊，没吃饭呢吧？今晚别回去了，就在阿姨家好好睡一觉吧。”
夜里，何扬和楚淼一起躺在木板床上，看着窗户外面的星空。
何扬慢慢翻转身体，把楚淼抱在怀里，低声道：“医生说，他脑震荡很严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很可能变成植物人。”
楚淼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伸手抚摸他的脸，道：“哥，他会醒的。”
“好，哥相信他会醒的。”何扬闷声笑起来，把小白脸在怀里箍得更紧。
楚淼没说话，他们心里其实都没底。
……
王萍的案子始终没个说法，何扬又去了好几次，每次都是被同样的理由挡回来：她还有内情没交代清楚，不能探视。
何扬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就连陈之翠也是。
这天下午，她提前两个小时请了假，没有买菜回家做饭，而是走进了派出所。
值班的小警察记得她，那天那个叫张华的进来时，就是这个女人在外面等着，应该是他妈。
“这位大姐，有啥事儿吧？是不是要报案？”小警察放下手里的档案过来接待。
陈之翠深吸一口气，神情严肃，似乎下定了决心，道：“警察同志，我知道王萍隐瞒了什么事。”
……
下午四点五十，还没打开的工厂大门口聚满了等着下班的职工，有说有笑，门卫老大爷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等着到点。
马路上突然出现几个身穿警服的警察，各个表情严肃，直奔大门而来。
有眼尖的职工第一时间看到了，伸手指着道：“出了啥事儿，警察同志咋来了？”
门卫老大爷赶紧站起来迎上去，带头那个稍年长的警察往铁门后的人群扫了一眼，便低头对老大爷说了几句。
何建国站在人群中，心中扑通扑通直跳，不详的预感直线上升，双腿也越来越虚。
大门打开，警察们快步走到何建国身边，拿起手铐将他铐住：“何建国同志，经过我们调查，你涉嫌谋杀张茂青，我们将逮捕你，请你配合。”
人群先是寂静片刻，紧接着便如炸开了锅一般。
“谋杀？！何厂长？！”
“会不会弄错了？什么情况？！”
“谋杀老张？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怎么今天突然牵扯出来？”
何建国整个人晃了神，一点反应也没有，颓丧的任警察铐住，拖着不稳的步子跟着向外走。
“爸！这是怎么回事？警察同志，我爸爸，怎么会谋杀——”何扬连日来遭到了无数打击，如今连何建国都被抓了，浑身颤抖，他回头望着楚淼，不知所措，“张叔叔？”
领头的警察严肃道：“这位同志，我们没有弄错，已经有两位证人指认，口供吻合。”
人群中自然让出一条道，让警察把人带走。最后那个年轻的小警察停下脚步，遗憾的看一眼楚淼，又拍拍何扬的肩：“同志，别太难过。”
何扬不再理会别人，神情涣散，茫然的往回走。
楚淼始终默不作声，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
周遭全是异样的眼神，一直到回家的那条小巷子里，何扬才停下脚步，颓然的靠在墙壁上，低着头怔怔发愣。
楚淼停在他身后三步远的距离，等了片刻，忽然见他慢慢蹲下，双手捂着脸颊，哽咽道：“对不起，张华，真的对不起……”
他在替自己的父母道歉。
楚淼并不是原来的张华，对张茂青和陈之翠没有太深的感情，出了这样的事，更多的是对两口子，还有何扬的同情。
他蹲下，伸手扶住何扬的肩，平静道：“哥，咱们回家吧。”
何扬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松开了手，抹了把脸，站起来道：“回吧。”
夜里楚淼还是陪着何扬一起，睡在何家。
不过几天，何扬看起来沧桑了不少。
他摸出他爸何建国的烟和打火机，默默点上，坐在床边一口一口的抽。
“张华，你不恨我吗？”
楚淼望着黑暗中燃烧的橙红色烟头，摇摇头，又想起他看不见，便道：“不恨，这些事都和你无关，你跟我一样，都是受害者啊。”
何扬没说话，楚淼却听到一阵十分短促的类似呜咽的声音。
“哥，你啥时候学会抽烟的？我咋不知道？”
何扬用浓浓的鼻音道：“大学就会，这年头，哪个要混社会的年轻人不会抽两根？”
他把烟头拧灭，仰躺在床上，看着黑暗的空气，哑着嗓子道：“他俩原来感情就不好。在外人面前装得体面，回家关起门，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楚淼静静听，知道他说的是王萍和何建国。
“我原来有一阵以为，我爸喜欢你妈，所以他俩才总吵架。那时候我挺恨你妈，对你也总不搭理。”
楚淼绞尽脑汁，搜寻原主的记忆，却完全没想起来，大概是因为原来和何扬也不熟。
“可后来我发现，不管有没有你妈，他俩都好不了。上大学前，我甚至希望他们能分开过，别互相勉强，因为他们生活得太不幸福，连带着我也一度很害怕感情，你上回问我为什么不处对象，因为我不敢，我不想过他俩那样的生活。”
楚淼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在他下巴上亲了口，道：“还好你遇到了我。”
何扬摸摸怀里的脑袋：“张华，你真的不恨我吗？”
楚淼摇头：“不恨，跟你无关，你也不要恨我。”
他有些感觉，过去这么久的事情突然被掀起来，肯定和陈之翠有关，还有何帆的死……
何扬终于轻声笑了下：“你小子说啥呢？我为啥要恨你？”
楚淼耍赖，捏着他后脑勺的皮肤道：“我不管，哥你得保证，别恨我，永远喜欢我。”
何扬叹了口气，哄孩子似的轻拍小白脸的后背：“好好好，哥保证，不恨你，永远喜欢你。”
……
第二天是周六，两个人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来。
何扬显然已经正常了许多，坐在床边愣了片刻，起身往卫生间去。
楚淼陪着他在家洗漱，帮他把腮边熬出来的青涩胡茬刮掉，换上干净的衣服。
两个人又勾着手，一起上楼回楚淼家。
大门打开，屋子里静悄悄的，毫无人气。
大门口的桌子上没有像往常一样放着早点，房间门虚掩着，陈之翠也没有如意料中一般从里面出来。
“妈？”楚淼皱眉，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难道不在家？
没有人回答，何扬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两个人的手同时紧了紧，一起上前，推开房门——
卧室里，陈之翠双眼紧闭，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床头柜上，是一瓶空了的药瓶，底下压着一封信。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90年代工厂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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