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破红楼的女皇》区区某某

14、五岁那年

　　许嬷嬷有了心思，却也苦于自己是个大脚女人，她只听闻过缠足一事，可具体如何操作不知。故而，接下来几天，许嬷嬷便东家长西家短的打听了几句，拼拼凑凑知晓了缠足的步骤，洗完脚裹布穿鞋。

　　只要三步骤，便能缠出一双三寸金莲。

　　隔壁一直盯着许嬷嬷的金鑫收到相关消息后，狞笑了一声，摩拳擦掌期待宁府的缠足大戏，打算让人详细记录下来，送回京城博王夫人一笑。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掉着走，许嬷嬷怀揣着自己熬夜缝补起来的绣花鞋，看着完成功课，跟着贾蓉瞎比划什么雏鹰起飞招式的贾瑜。望着人满头大汗，又各种大开大合不雅的姿势，许嬷嬷愈发坚定了帮贾瑜缠足的决心，但当转眸看着姑侄两比划结束后，端茶送水的丫鬟们，不由得眼眸闪了闪，眼底带出了一丝的怨气。

　　现在不比在荣府，她能够做姑娘这一房的主。姑娘房里非但丫鬟婆子多了，还多了一代理总管—揽月。这揽月本是小蓉大爷身边的大丫鬟，管着小蓉大爷院子里的事物。可自打南下后，这小蓉大爷就借着大姐儿身边的丫鬟年轻不经事等等借口，让揽月来调、教。

　　揽月这丫鬟，今年都二十又八了，还没嫁人，是个老姑娘。可又不是什么姨太太，身份不怎么的，摆得谱却也挺大。还真拿着鸡毛当令箭，越过她这个老婆子管着大姐儿院子里的人。

　　揽月敏感发觉了许嬷嬷投射过来的视线，也没在意。自打她被小蓉大爷指派到大小姐院子后，这许嬷嬷等人看她就没怎么顺眼过。这里面的缘由，她也懂为何。跟人计较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她也是夫人的人，受过夫人的恩惠，伺候小主子的。只不过她口中的夫人是小蓉大爷的亲娘，珍大爷的原配夫人贾司徒氏，与老夫人贾宋氏不是一人。

　　她的夫人是皇室宗亲，不过是俗话说皇帝也有三门穷亲戚中的穷亲戚而已。本来他家老太爷也算走运，给过太、祖爷父母一口粮。后来太、祖爷衣锦还乡祭祖的时候，也认了这一门亲，给了郡王爵。老太爷，老爷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拿到爵位后，也欣喜也感恩，默默当着富贵闲王。可偏偏夫人的大哥是在幼年，从穷苦儿童一夜之间获得陡然泼天富贵，成了王侯公子，谜了眼，搅合进了夺嫡之中，最后一家老小被贬为平民，发配边疆。

　　夫人作为出嫁女，没被波及。哪怕娘家因为夺嫡落败了，贾珍也没跟某些世家大族一般，让人病亡，最后甚至还出手阔绰，帮忙打点了一番，用贾家的香火情谊帮助舅兄们在边疆立足。故而，哪怕对于世俗来说，贾珍不算好人，好丈夫，但在她家夫人眼里，却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了。哪怕这个男人办这些事，开口一句便是“反正我再怎么混账败家，我爹还是太、子党，我爹还是爱道。”

　　回想幼年所见种种，揽月看了眼抱着贾瑜正开心说话的贾蓉，嘴角的笑意也跟着加深一分。先前，贾家没人立得起来，那么小蓉大爷浑浑噩噩过一生，也能确保富贵无忧，现如今珍大爷能够立起来，真正顶天立地，那她自然也是主子说什么，她便去完成什么，不会与许嬷嬷他们有什么冲突，免得坏了主子间的情谊。

　　瞧着许嬷嬷还在看着她，揽月颔首对着人和善的笑了笑，带着丫鬟们鱼贯退下，不打扰姑侄两的相处。

　　许嬷嬷：“…………”

　　许嬷嬷只觉自己被挑衅了，气个到昂，但刚想找人理论，便听得贾蓉开口一句—”小姑姑，接下来两天我和我爹都不在家，要去周边县城看看。”当即顾不得心中的怒火，眼眸瞪圆了几分，露出几分深思来。

　　说来，这贾珍虽是打着守孝的旗号，闭门不见客，但也经常性的失踪。一开始，刚回金陵老宅，有些忙碌不在家倒也正常。现在都已经安顿好了，贾珍还带着人经常不见，而且据说还常常带走大批的银两，也不知干什么勾当去了。

　　当然，眼下这些都不是重点。只要这贾珍贾蓉父子不在家，她就有把握……把握！

　　在心底里定了定心神，许嬷嬷不由得昂首挺胸。她到底是老夫人留给姐儿的人，尤氏都不看僧面看佛面。

　　更何况她也是为了姐儿好！

　　倒不如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

　　等确定了贾珍贾蓉父子两带着一批护卫离开，许嬷嬷到了夜晚，趁着丫鬟换班之时，便自己端来一盆洗脚水，笑着说了些自己许久没亲自伺候，都有些想念的话语。

　　“大姐儿，您也知晓，嬷嬷我就是个劳碌命。不动动浑身难受，今晚便让我陪着您。”许嬷嬷笑得一脸慈和的看向贾瑜。

　　“许嬷嬷，你小心点，这热水还冒气呢。”眼见洗脚盘里冒出的丝丝白雾，贾瑜当即担忧着道了一句。

　　“谢谢大姐儿，嬷嬷我还年轻的，端得动。”许嬷嬷笑着道了一句，而后转眸扫了眼两个丫鬟，吩咐道：“彩云，去小厨房看看姐儿的牛乳好了没，彩霞去书房那姐儿的功课，晚间温习温习。”

　　被点名的两个丫鬟纹丝不动，视线看向贾瑜。

　　贾瑜也没多想，点点头。当即两丫鬟福礼称事离开。

　　“来，姐儿，洗脚。这风大，我先去把门关上。”许嬷嬷一见两人离开，话语中带着一分急促，不待贾瑜说什么，急急走到外室，看了眼在外守着的入画和一个心腹婆子，将大门栓上。她让入画他们守在门口，一有情况便会通知。但到底眼下贾瑜周边都是人，防不胜防，还是得抓紧时间，尽快。

　　贾瑜坐在炕上，自己熟练无比的褪下袜子，边伸腿进脚盆，边手里拿着袜子放在鼻翼间嗅了嗅，最后开心扬了扬袜子：“小甲鱼今天也是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孩子！”

　　“大姐儿，您拿一双臭袜子像什么样子！怎么还玩水呢？”许嬷嬷关好了门，一回头，看着贾瑜这幅模样，边说边拧着眉头，弯腰拿起抹布随意擦了擦贾瑜的双脚。这双脚倒是白白嫩嫩，也不过成年人手巴掌大小，但在许嬷嬷眼里看来，根据她所听到的“三寸金莲”来说，可是足足大了一个指关节了。

　　越捧着贾瑜的脚，许嬷嬷眉头拧得愈发紧了一分，双手当即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绷带来。

　　小孩子的脚本就柔弱些，又泡过脚，一开始许嬷嬷缠的时候，贾瑜并没有感觉到疼，也没发现不对劲，还以为人给她在擦干净脚，便笑着跟人分享“臭袜子”的代表意义：“许嬷嬷，我今天很自觉的练了三回操，所以就有汗水，汗水在靴子里不能散发出去，就臭臭的，这是我运动的表现。大哥说了，小孩子也要多动动，才会健康成长。想当初我走一段路，就累得气喘吁吁呢，现在就不会啦。”

　　“大哥大哥的，可是珍大爷又没读过多少书，他哪里能知晓那么多大道理啊。”许嬷嬷抬眸看看贾瑜挥舞着臭袜子，喜气洋洋的模样，面色黑了一分，这下手也愈发快速与用力，将绷带缠紧，看着五个脚指头朝一个地方紧紧聚拢在一起，那尖尖的模样活像粽尖。

　　当下贾瑜就失声一下子尖叫了开来：“疼！”

　　“乖，不疼！”许嬷嬷头也不抬，继续手上的动作。她刚缠完左脚，还得抓紧时间缠右脚。

　　边飞快的缠着，许嬷嬷边语重心长道：“大姐儿，你都长大了，该缠足了。这俗话说小脚女人嫁秀才，又吃好的又自在，大脚女人嫁奴才，耕田种地少衣没吃不自在。咱女人啊，只要有一双三寸金莲，就能嫁得好！”

　　“可是我又不需要嫁人！”贾瑜面色刷白的看着许嬷嬷，边使劲蹬腿挣扎着，边话语带着哭腔，开口：“许嬷嬷，我疼，不缠！不缠！我才不嫁什么秀才。”

　　说到最后，贾瑜眼眶中泪水打转，忍不住哭出来了，咆哮着：“我是要当官的，我要当官的！”蓉儿还把史书拿给她看过了，这真可以有女孩子当丞相，当女皇的！

　　“大小姐，你说什么玩笑话，你是女人，你怎么可能当官？”许嬷嬷闻言，气道：“珍大爷他们父子两到底给你胡乱灌输了什么东西。你一个女人，还当官！女孩子家家的，要三从四德，这样才是好女人！”

　　“我的姐儿……”听到外边传来的脚步声，许嬷嬷话语当即软了几分，抬手抱住两腿使劲乱蹬的贾瑜，低声在人耳畔道：“我的姐儿，相信许嬷嬷不会害了你去的。真的，只要缠足，缠足后你就会成为受人喜欢的千金大小姐。想想你再荣府，哪一次不是嬷嬷……”

　　“不！”贾瑜这会也听到外边响起的声音了，眼眸里迸发出一抹亮光，当即对着门大嚷了一声：“来人！”

　　听到这声哭腔，在外的揽月确定了刚才那撕心裂肺的叫声还真是贾瑜发出的，旋即一把推开入画，推了推门。

　　听着屋外啪啪的敲门声，许嬷嬷心松一口气，连声道：“幸好，幸好。我的姐儿，你也不要哭了，嬷嬷真是为你好，缠了脚，能让你知书达理，嫁得好！”

　　边说，许嬷嬷也不管贾瑜双手双脚的挣扎，直接用力一把将贾瑜压在炕上，自己抬起贾瑜的右脚，继续缠着。

　　贾瑜见状，面色灰白，愕然的看着许嬷嬷的后背。自打她有记忆以来，许嬷嬷是陪伴她时间最长的，教会她好多好多的道理，可这一次为什么……

　　“我疼！”贾瑜眸光带着祈盼又呼唤了一声，“许嬷嬷，我疼，我……我不要缠足！”

　　许嬷嬷并不理会。

　　外边听闻声音的揽月闻言，等不到前院护卫前来，让左右后退几步，自己后退几步，学着贾蓉的助跑弹跳的动作，直接踹门。她跟着贾蓉身边，没吃过猪肉，但幼年的时候，也跟着练过马步。或者确切说，替翘课的大爷学习。不光是她这个丫鬟，小厮书童都有这经历。

　　就在揽月咣当咣当几声，踹开大门之计，贾瑜看着许嬷嬷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还越缠越疼，不由得双手捏紧成拳，翻身抓着许嬷嬷的后手肘就是狠狠咬了一口。她也陪同蓉儿上过武课的，蓉儿可有很多无赖打法了。

　　许嬷嬷当即疼得尖叫了一声，当即转身惊骇的看了眼贾瑜，看着人眼里的狠厉劲，不由得心头一跳，不可置信着：“大姐儿，你……”

　　贾瑜并不理会许嬷嬷，见人转过身来，压制着她身体的力量，那宛若千斤铁块的力量似乎减轻了一点，当即抬腿狠狠一踹许嬷嬷的腰腹，然后就势顺着火炕一滚，就想翻身下床跑步离开。

　　当脚一沾地，贾瑜整个人都还没站直，就跌坐在了地上。感觉自己脚像是瘸了一样，战也战不直，当即面色一白，但当转眸看见愣呆住的许嬷嬷，吓得一颤，双手撑着地，边哭边向前爬。

　　她不要缠足，她疼！

　　揽月带着丫鬟婆子们进来，一见贾瑜这幅模样，吓了一挑。

　　“奴婢该死。”揽月屈身行礼之后，直接抬手去抱贾瑜，岂料贾瑜眼里却是带着恐惧之色，摇摇头，“我要大哥蓉儿。我不要缠足！”

　　“大小姐，您莫怕，”揽月想想所见姑侄两的相处，蹲下了身，视线看向自己摇摇摆摆起来却是跪坐的贾瑜，瞧着人哭得鼻涕眼泪都一脸，不由得也有几分心疼，和声道：“我们不缠。奴婢并没有听珍大爷说过有这意向。大爷没有吩咐过的事情，做奴才的是不会去干的。”

　　听到这话，许嬷嬷感觉揽月像是在打她的脸一般，尤其是屋内其他大大小小的丫鬟都过来了，面色一板，冷笑了一声：“这都是女人家家的事情，大爷他们有岂会知晓？况且，缠足本就是为大小姐好。别的人家，女孩儿五岁就开始缠足了，看看贾家，连提都没有人提。这等十年后，若是小姐许不出去怎么办？做奴才的，并不是一味的要奉承主人，是要真正为她好！”

　　闻言，揽月也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许嬷嬷，现在不是与你论事论理的时候，现在是先平复大小姐的不安。至于缠足，我还真懂！”

　　边说，揽月提起了自己的裙子，还将左脚直抬起在半空。

　　见状，贾瑜抽噎声一顿，愕然的看着半空中那一只小小的跟粽子一样的脚，吓得一抖，连连摇头，“不，我不要！”

　　“大小姐莫慌莫慌，”揽月又蹲身，温和开口：“奴婢缠脚，是因为我娘想让我能够伺候贵人。但是后来我们一家随夫人陪嫁到贾家，奴婢就没继续缠了。贾家是没有这规矩的。”

　　“没有吗？”贾瑜看了眼揽月，啜泣着：“我要大哥蓉儿。”

　　许嬷嬷闻言，脑中一片空白，连声道：“你这丫鬟都知晓缠足的好处，知晓人往高处走，怎么就拦着姐儿呢。”

　　“那你缠的好看，脚型裹得如何？缝好了吗？”尤氏听闻消息也急急赶了过来，闻言，当即冷声喝了一句：“现在是什么天气？寒冬腊月，这怎么缠？小脚娘娘的生辰在八月二十四！”

　　这一天乃小脚娘娘生辰，需要家中女眷带着幼女祭拜过后，求人庇佑过后才会开始缠足。她自己虽然没有缠足，但是继母带来的两个妹妹却是缠过的。她亲眼目睹了两次。

　　“什么？”许嬷嬷心中一惊，旋即又看向尤氏，压住心理的心虚，铿锵有力，眼泪汪汪着：“太太您既然知晓，又为何不给大小姐缠呢？正所谓长嫂如母，这些事您不做，也不能拦着嬷嬷我替姐儿考虑啊！”

　　—若是尤氏考虑了这些事情，她又岂会四下打探，才得来如何缠足之事。

　　“这又并没成必须的风俗。”尤氏听得人言外之意，气个到昂。她是没怎么插手管过贾珍父子两怎么教导贾瑜的，但就这缠足对于贾家来说，也没这个惯例。再者，就算想要缠足，也得先禀告先。这冷不丁的缠足，还真把贾瑜当自家的孩子不成。

　　贾瑜看着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抬手抹了抹眼泪，“能不能先给我叫个大夫？我要当大官的，残疾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