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破红楼的女皇》区区某某

12、五岁那年

　　那男孩本就有些紧张，看着贾瑜非但没松手，反而抱紧了，还面色带着狠厉，当即吓得一颤。但转眸间看着自己脏兮兮手上已经握住的栩栩如生的糖人，男孩感觉自己耳畔边响起了弟弟的愿望—我想吃糖人，就一小口。

　　他弟弟，今年才五岁。本来他们一家四口生活的好好的，岂料娘病重而亡，爹便开始酗酒起来。原本家里为娘治病就花去不少钱，现如今他爹酗酒赌博，好好的工作也都丢了，还欠了不少的债。雪上加霜的是，他弟弟也生病了。

　　咬了咬牙，男孩抬手向上，顺着竹棍，将原本活灵活现的孙悟空捏在手心里，而后撒手就跑。

　　见状，早有跟随在姑侄两身边，暗中保护的贾家护卫迈步追了过去。

　　这边，贾瑜当下一个趔趄，摇摇晃晃往后摔。贾蓉这时倒是反应过来了，眼疾手快弯腰抱住贾瑜，并拍拍人后背，安抚着：“小姑姑不要怕！”

　　“把那个抢劫的给我抓住！”贾瑜手里拿着的竹棍往男孩逃跑的方向一指，怒气冲冲道：“我的糖人！”

　　说到最后，贾瑜看了眼已经空空的竹棍，眼圈微微一红。她第一次自己个拿月钱，第一次逛街买糖人，选了好久的糖人，她连味道都还没有尝过。

　　委屈的脑袋叩在贾蓉怀里，蹭了蹭，“没了。”

　　瞧着贾瑜眼眶红红的，隐忍着落泪，受了天大委屈却没法说理的模样，贾蓉心疼了，和声安抚着：“小姑姑，不生气，我们再买一个！”

　　贾瑜视线缓缓仰起看了眼草垛上竖着的各色糖人，而后眸光看向贾蓉，捏了捏自己的小荷包，苦着脸摇摇头：“还是不要了。买了就不能买其他的。我还要给大哥，给蓉儿你，大嫂，许嬷嬷他们带吃的。”第一次逛街，多少要买些东西回家给家人们分享的。

　　说话间已有护卫将男孩拎了过来。贾瑜一见人，当即就气鼓了腮帮子，愤怒道：“你抢劫，我要把你送官！打板子！”

　　有好事看热闹的百姓听闻了，“嚯”了一声，纷纷议论开来。他们听见了呼唤，但一看被抢之人—长得白白嫩嫩，精致可爱的，穿着更是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可这样的人家，竟然还真动起真格，因为区区五文钱，要把一个小孩子给抓了。

　　“看看这得理不饶人，一副凶残的模样，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家教养出来的。”

　　“对啊，看看那孩子都吓傻了，恐怕也是走投无路才这样，不就一串糖人吗？”

　　“也真是世风日下，为富不仁！”

　　“…………”

　　迎着周围老百姓的议论，贾蓉面色一拧，带着怒色。他本来觉得就一串糖人，莫说五文钱了，就是五两，五十两，他都眼睛不眨一下的能给出去。现如今他就想先让小姑姑开心，忘记被抢劫之事。可哪里知晓这些人说话那么难听，他们是苦主啊！

　　就在贾蓉气愤难忍，想着要不要真动回真格报官时，贾瑜也后知后觉明白周围的人在对她指指点点。

　　有些话语她听起来理解有些吃力，但是面上的表情，她分辨起来确实毫不吃力的。这种议论别人事情面上带着的幸灾乐祸，同情，嗤笑，她在荣府看见过无数次了。

　　“你们才为富不仁，我……”贾瑜抽噎了一下，感觉自己声音不够沉，狠狠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先前有些哭腔愤怒的音调，开口，朗声，一字一顿道：“我学过律的，抢劫不看金额，看行动！”

　　“他就是抢劫！”贾瑜手指指被侍卫压制住的男孩，再一次强调了一声：“抢劫既遂！人赃并获！依律是要关押起码三个月的。”

　　此话一出，周边忽然一阵静寂，而后便爆发出一声大哭。

　　被护卫挟住的男孩闻言，急急磕头，脏兮兮的面孔都迸出惊恐的红，畏惧着：“还望两位公子开恩，开恩，我错了，不要押我去送官，我还要照顾弟弟，我弟弟才五岁，他病了，需要我照顾，我……”

　　贾瑜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但是“病”、“没钱”这两个字还是懂的，只不过依旧面色板着，依旧有些不开心：“你还是没说为什么抢我的糖人。”

　　“弟弟想吃，我……”男孩视线看了眼贾瑜，又扫了眼贾蓉，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开口：“我……我看你们穿的比较好看。我……”

　　糖人不是一般家庭能够吃的起的。小孩子吃一串糖人，相当于打牙祭了，是盛宴。先前，他们家还未遭受大变的时候，他和弟弟想吃糖人，也得轮流，一旬才能吃一串。

　　见人吞吞吐吐的模样，贾瑜眼眸一闪，噘着嘴不开心，这种表情她看见过太多次啦。她自己个先前就这样，肚子里有话不敢说，面对大哥吞吞吐吐的。还有她大侄子，每次考校功课的时候，就这种表情。

　　大哥说就跟“熬猪油”一样。

　　于是，贾瑜又是面色一沉，学着贾珍的口吻，厉声喝问了一声：“说！”

　　被人锐利的视线吓了一颤，男孩舌头也不打结了，脱口而出：“我……我看你们穿的比较好，应该是富贵人家子弟，觉得不会计较。”

　　说到最后，话语带着分心虚。

　　贾蓉听到这话，很生气，但顾忌贾瑜在场，怕人理解不了，磨牙耐心的给人解释着：“就是啊，这人看你穿得漂漂亮亮的，觉得我们有钱，会不计较这五文钱，所以呢，他就胆子肥的，把我们当做小肥羊了。”

　　“我们是有钱啊，可为什么不会计较钱啊？”贾瑜困惑：“大哥说了，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像我们家就是我们老祖宗出生入死得来的。我们要学会珍惜要学会精打细算的。”

　　“因为这五文钱对于我们来说，实在太少了。这钱……”贾蓉环顾了四周一圈，入目都是穿着朴素的老百姓，周边的摆设其实也很粗制滥造。若不是他爹让他们体验民生，他还真不会带小姑姑逛南市。但凡城镇，格局大都是东贵西富南贫北贱。像他们这些勋贵子弟一般逛的便是东西二市，很少会踏足南北二地。

　　纨绔了二十年的贾蓉还真一时找不到词来形容，五十两，他倒是还能形容形容，就像腰带上的小玉坠啊，但五文钱，买个包子都带着糙面，跟猪食一样。他们逛街，逛得就是一个兴趣，一堂课，懂得钱的数额而已。

　　“可这钱是我自己功课做得好，大哥奖励我的。”贾瑜瞅着贾蓉的神色，板着脸，认真道：“大哥说你花钱大手大脚，这样不好，要改的。”

　　说完，贾瑜转眸看了眼痛哭流涕，面色害怕的男孩，沉声道：“虽然你也算情有可原，但是抢劫就是抢劫，还是要受惩罚的，你……”

　　贾瑜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傲然的声音打断了。

　　“这小小年纪就左了性情，锱铢必较的。不过五文钱罢了，我替这个小孩出了。”说话间，一个穿着有些泛白儒生袍的书生越过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俯视看向贾瑜，口中带着分训、诫，边抬手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铜板，带着傲然之色，猛地朝地上一扔。铜钱落地与大青石板相触，发出叮铃的响声。

　　所有人：“…………”

　　“放肆！”贾家护卫看着书生这浓浓带着鄙夷嘲讽之举，当即冷喝了一声，“知道我家少……”

　　“遵纪，闭嘴。”贾蓉止住了开口之人即将说出的话语，不用想，他也知道人接下来要说什么。因为虽然他们都被鬼爹训练过了，但是融入在骨子里的对贾家的傲然还是存在的。尤其传说在金陵，他们贾家可是牛掰的存在。四大家族之首，金陵的地头蛇啊！

　　但是他们刚回老家呢，竟然遇到这么……这么用他爹埋汰他的话来说，城会玩的事情，不好好靠着“理”反打脸回去，都对不起这个月他被填鸭子一般塞进脑海里的法。

　　被点名的护卫斜倪了眼书生，垂首称是。

　　“蓉儿，这位大叔为什么撒币啊？”眼见贾蓉说完话了，贾瑜看了眼落地的铜板，好奇问了一句，随后又接着道：“不过不要管了。要一事一事来，我跟你说，你要学会用自己劳动或者聪明才智来获得相应的报酬。像我学得好，大哥就会给我小红花。积攒了小红花就能换相应的奖励。”

　　男孩闻言，眼里带着惊骇之色看向贾瑜。

　　“真真不食肉糜。”听到这话，原先开口的书生带着嘲讽道了一句，而后抬眸环顾着贾家的侍卫，看着人五大三粗气势汹汹的模样，也没在意，冷哼了一声：“你们莫不是把本秀才……”

　　—他史湘珏现年不过二十又五，便高中秀才，只待进京赶考，便能蟾宫折桂。

　　“秀才？”贾蓉轻笑了一声，截住了人即将的长篇大论。虽然他现在知晓考个秀才不容易，但是秀才啊，秀才啊……说句现实的，他们贾家落败了，但他亲爹宴客的门槛都是四品之上的。

　　区区一个秀才，连进士都没得，敢在他们面前装逼，真真城会玩。

　　嗯，还是要感谢亲爹，起码没让他吃一些苦。

　　贾蓉边想，转眸看了眼自己素色的衣服，笑了笑。前尘往事不去管了，他得活在当下。

　　史湘珏看着贾蓉无视他傲然的秀才之尊，还耀武扬威派侍卫朝他逼近，忙不迭开口，虚张声势着：“本秀才可是史家旁支，若是让我叔父知晓你们这些人敢如此待我，定要治你们的罪！”

　　此话落下，周围的老百姓纷纷后退了几步，唯恐自己沾染麻烦。当然热闹还是要看的！

　　这史家，可厉害哩，一门双侯。跟贾家，王家，还有个薛家，并称金陵四大家族，官官相护，官商相护。尤其其他三家，都是王公贵族，主家哪怕在京城，但就他们留守在老家的看门人，都是县太爷的座上宾客。

　　“保龄侯，忠靖侯的史？牛气啊！不过就你？”贾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敢在爷面前大放厥词？知道我是谁吗？带走带走。”

　　最后四个字，贾蓉是对自家护卫说的。他压根不怕这史家。他爹非但要把四大家族拆散伙，还想跟荣府拆呢！

　　无视被抬走之人愤愤的眼神，贾蓉声音柔和了几分，看向贾瑜，带着寻求的口吻，道：“小姑姑，你把话说完，你说我们要怎么办呢？”

　　边说，贾蓉看了眼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男孩，眉头拧了拧，低声解释道：“这家人很穷很穷，应该是没有钱的。所以呢，他是不能做功课获得钱财。至于让他付出体力劳动，像他这么丑……我是说像他这么瘦得皮包骨头的，也没什么力气。大概是没人要的。没有人招他，就没法赚钱。而且他话语若属实的话，那他还有个弟弟病重，是没法离开去外打工的。”

　　“这样子啊。”贾瑜点点头，再看了眼男孩，拉着贾蓉的手，稍稍前进了一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学过君子一诺重千金吗？等你长大后，把五文钱还给我。这个钱真的是我自己很认真做功课换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很珍惜的。”

　　“我……我……”男孩看了眼贾瑜，心中一震，忙不迭回道：“小公子，我叫杜博。我一定会还钱的，不知小公子你叫什么，住哪里？”

　　“我叫贾……”贾瑜一张口，看着贾蓉摇头，嘿嘿笑了一声，昂首挺胸，掷地有声：“我叫贾丞相！”

　　东海龙宫九千岁龟丞相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