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苏叶

6、故人相见

　　我看着坐在我对面的这个女人，穿着刺绣的吊带开衫裙,露出精致的锁骨。还是和当年一样娇小可人，只是眼角眉梢少了当年的张扬，多了几分成熟妩媚的韵味。
　　好似忽然时空错乱，彼时我们年少的时候也曾就这样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海阔天空。那时候秦梦华和我还是好朋友，或者其实可以说是我一相情愿地把她当作好朋友。
　　和许多小说或者现实里经常发生的故事里一样，和我要好并不是因为友情。而是为了徐子辰。是的，我以为的好朋友，其实就是为了徐子辰而接近我的。
　　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可以经常见到徐子辰，和我要好是为了接近徐子辰。现实多么脆弱不堪。最后也果然如她所愿，我和子辰之间产生了分歧，最终我负痛离开。其实，那时我已经知道是误会，可是我没的选择，无法回头。

　　从陈年的回忆里恍过神来'
　　她夹着烟，问我：“可以抽根烟吗？”另一手里攥着打火机。
　　还是像以前一样，以征询的口气问你的意见，其实无论你说什么都不能影响她的决定，一旦决定就会毫不犹豫的做下去，甚至不给自己留后路。
　　“我说不可以你就会不抽吗？”
　　我用戏谑的眼神看她。彼时的她已经点完烟了，优雅地微笑着对我说：“刚才看见你和程海帆在饭桌上吵架还以为你还是老样子呢。呵呵，现在看来好像错了。”
　　“这么多年了，谁能一直像原来那样了，傻呼呼的，没心没肺，被别人耍了还以为是自己亲姐姐呢。你说是吗？”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我曾预备原谅和遗忘，可是我发现我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个女人。

　　咖啡店里人不算很多,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可以看见喧闹的人流和不夜的灯火。
　　服务生把咖啡端上来,我往里面加了方糖.我喜欢越甜越好,拿着咖啡匙慢慢搅拌。
　　“我结婚了。”
　　“恭喜。”
　　“谢谢。谈不上喜不喜的。能让我欢喜的那个人永远也不会正眼看我一眼的。”
　　她原来还是爱着他的。
　　“这么多年，你还是一样的光彩照人。哼，你看我。想当明星当不成，读书也读不好。所以呢，还不如找人嫁了呢！”她嘲讽地说。
　　我不语，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慢慢把头转向窗外：“雨姗，你还是怨我的吧，其实这些年我心里也不是没有后悔的——”
　　我唇边漾起点点笑意，多讽刺啊！后悔，你也会后悔吗？我却从来不知道。

　　“ 雨姗，你怨我，我并无话可说，毕竟当年是我错了，如果不是我，你和徐子辰应该就不会分手吧。你也不会出国远走。可是我，我也有恨啊！我付出那么多，不惜放下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去求他，求他给我一个机会，哪怕他不是真心喜欢也没有关系，我只是希望能和他在一起，哪怕就是一天也够了。可是他推开了我，他说除了你许雨姗他谁也不要。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哪一点不如你，我甚至为了他放弃我的梦想，放弃成功的机会，重新回来读书。我担心他在乎的是我的身份和前途，我那么努力，可是他却从来只能看到你一个人。”
　　“那年我从北京回来，我跟他说我要重新高考和然后他在一起。他多傻啊，他还在等你，冬天那么冷，他在你家楼下等了好几个晚上，他联系不到你，就到你家楼下等你。他不知道其实你根本就没回来。那时候我真的很恨你，你有什么好，让他这样的人为了你把自己折腾成那样子。我一直以为他是神一样的人，对什么都淡淡的。你去荷兰的那个夏天。他终于从程海帆那里知道你走了，一个人跑到学校的礼堂拼命拉琴，拉来拉去就是那首天空之城，一直不停，然后我在下面看见他哭了。我从来没有那么心痛过，你怎么忍心，你怎么舍得撇下他一个人......可是这些都是我造成的，是不是，其实最该死的人是我吧。”

　　一个人从那家茶楼里出来，恍恍惚惚的走在街道上，人真的很多，灯也很多，很亮。抬头想去看头顶天空的星星，可是为什么看不到呢？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城市再看不到星星了呢。以前放学回家的路上，坐在子辰的单车后，总喜欢数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子辰说，像你的眼睛一样哦。
　　禅心如水，人生似梦。走在街道上，总有不真切的感觉恍惚觉得一切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而尽头又在哪里，哪一个镜头里我会幡然醒悟。
　　这么多的人，谁知道自己每天忙忙碌碌到底为了什么？谁又知道自己内心最真切的渴望是什么？人生的追求在哪里?而生命最初的梦想又是否被遗忘？

　　当年秦梦华的父亲因公事要受到极严重的处分，甚至可能坐牢。彼时我已经知道她接近我的目的，与她分道扬镳，再做不成朋友，但心里还是难过和委屈的，我一片赤诚待你，却不料一切都是假的，什么朋友情谊都只是利用我而已。我警告她不要再招惹我和子辰，我本不是尖刻的人，但是人若犯我，我也不会听之任之。
　　我父亲当时官居要职，在本省也可算位高权重的人。于是秦梦华在她父亲事发之后来找我，希望我可以跟我父亲谈谈，以求保全她父亲的权位。
　　我从来不掺和进父亲的公事，官场之上本就是非很多，我从来不张扬这些，以免给父亲添乱，他工作繁忙，本就很累。除了几个关系要好的朋友其他人都不知道我的家事。而秦梦华恰是其中之一。
　　她来找我，我自然拒绝。她也是极自尊的人，我们之间矛盾重重，大吵一架，她哭着离开，那时候我忽然很同情她。是夜辗转很久，终于决定去父亲问问看。
　　一问方知他父亲贪污公款被人告发，事情已经告到上级。数额不算很大，但是严打期间尤其严重。我沉默良久终于问父亲能否帮忙。父亲讶异我的反常可最后还是拒绝了，那时候我父母其实正在商量移民的事情，已不打算继续任职了。我外公外婆在澳洲多年，根基已稳，我父母遂打算移民过去。
　　也就是在那一天，子辰来找我，我本来十分欢喜，谁知他是为了秦梦华的事而来。我才知道秦梦华去找他。
　　“雨姗，你去问问你爸爸，看能不能帮一下秦梦华家，她现在情况真的很不好。”
　　“我为什么要帮她这和我无关吧。”
　　“雨姗，你不要任性，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徐子辰，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就任性了。她秦梦华的事我凭什么要管，你要管你管，和我没有关系。”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耍小性子！”他眉头皱起。
　　“我就是任性了怎么着！”

　　你还记不记得，那是我们第一次吵架。
　　然而我们日后的相聚或是离散，就从那一刻开始。再难阻挡。

　　香港不夜，繁华无比。与合作公司的高层吃过饭。居然有人提出要去红灯区。他面上沉霜，心里却是恼火着的。推说自己身体不适要回去休息，开了车兀自回到酒店。
　　他站在落地窗前，内心一片宁静祥和。掏出贴身带着的钱夹，最里层。照片上的她俏皮地笑着，眉目清朗。一直放在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不愿有片刻远离。
　　就快要回去了。想见她，想得要疯掉。
　　修长的手指执着她的照片放在唇边缓缓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