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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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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算盘如飞,算出这门加上七七八八的费用,总共要赔十五两。
李寒空摸摸钱袋,他原先也不过带了不到五两,昨天大手大脚一花,加上房费,剩下也不过一二两。
没钱赔,送衙门掌柜还觉得不划算,很自然他们只能留下来干活抵剩下的钱。
干活有什么,他们一口答应,暗暗还觉得新鲜。掌柜气鼓鼓埋怨着,吩咐“好好学着招呼客人端茶倒水!”
“招呼客人有什么难的,还要学。”李寒空嘻皮笑脸,顺手将路过的小二肩上的毛巾偷偷摘下来,潇洒甩一圈搭到自己肩上,对着进门的客人乐呵呵直迎上去:“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本店的客房走遍陈州也没一家能赶上一半好的,客人住着都不想走了,房间不多好不容易空了一间怎么刚好叫你给赶上了,要不要订?赶紧地说,不然真碰不到二回了。不住店?我们酒菜也是一绝啊,京城请的厨子,差点进了御厨房的,甭管做什么都好吃,都有皇帝味。酒有十年二十年三四五六十年陈酿,本店特制绝无二家,你不知道有多少同行想偷这秘方大半夜一拨一拨排队来,可就是偷不着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掌柜赶紧上前揪开他。
把他们包裹丢进柴房,两个人就在客栈里跑上跑下转起来,没有半点沮丧。掌柜看他们喜眉笑目的,模样又好,心里也舒畅起来,渐渐也没法再摆出脸色给他们看。
他们在客栈干了七八日,李寒空俨然成了老手,把客人逗得晕头转向乐不思蜀。云天青没什么服务精神,时不时被迫或自发地惹事生非,又是李寒空上去舌灿生花给打发掉。晚上往柴房一倒睡得也香,山洞他们都睡过,这里没有风吹雨淋,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只是他俩都是不安份的性子,乖了几天新鲜劲一过去就觉得无聊了,只是想着无聊还是得干下去,那掌柜对他们算不错,弄坏了东西赔钱也应该。
后来他们还是跑了,那是因为这天一拨客人往店子里一坐,李寒空上前招呼,却见其中一个有些眼熟,那人也正盯着他目瞪口呆。
口瞪目呆衣着华贵的公子看了看李寒空,又瞄到不远处的云天青,确定下来,一拍桌子大叫:“是你们两个乡巴佬!”
李寒空反应过来,云天青也注意到了这边。公子本来见了云天青就有些发怵,想想身边壮丁无数,底气足了,一指:“把这两个乡巴佬给我抓起来!”
手下们立马呼啦围上来,李寒空后退几步,和云天青一脚踢开一个,耳边还听公子大叫“快抓住,快抓起来!”
他俩毕竟没学过功夫,双拳难敌四手,打了几个又上来几个,身上也挨了好几下。掌柜在边上急得团团转,直叫不要砸了东西,还是杯子碟子碎了一地,客人也远远躲了。
李寒空撂倒了几个,也累了,正要跑,却见云天青踩着桌子朝那公子跳过去。公子闪躲不及,被云天青清脆地拍了两下脑瓜,抬头就见他坏笑,正惊愕,脑门又脆脆挨了一下,云天青解了气,转身飞快破开人群朝门外跑去,不忘回头看一眼李寒空。
李寒空立马朝另一边跑,公子的手下也鱼贯而出,兵分两路。
从小就跟着云天青跑习惯了,甩开几个人不成问题。没几条街后面的人全不见踪影,李寒空得意地停下步子。
只是不知道云天青跑哪去了,他拍拍衣衫上的灰,在街上漫步张望起来。这会才想起来他们在陈州都是一路溜过去,就困进了客栈。也没有哪个熟悉的地方,也没有合计过逃跑集合的落脚点,李寒空连忙到了湖边,在桥上转了转,又进了酒坊,看了小吃摊,都不见云天青身影,不禁有些苦闷。
他在桥上坐了一会,想起云天青说想去鬼宅看看,高兴起来,打听了宅子的位置,飞快跑过去。
到了传说中的鬼宅,大门紧紧闭着,看起来只是有些荒凉。不知道云天青在不在里面,李寒空推了推门,竟然推开了。空落落的宅子满是灰尘和蛛丝,李寒空走进去看了一圈,叫了几声,依然没有瞧见云天青。
一直都是跟云天青待在一起的,这个把月更是形影不离,此刻在这样僻静森森的宅子里,孤寂油然而生。李寒空有些不知所措,就地一屁股坐下来。心里一直想着云天青可能会去的路线,却不想离了这个宅子,怕云天青来了又撞不到一起。
他一直坐着,感觉天色不寻常,像是顷刻之间就夜了。蝙蝠在宅子里穿梭起来,白天荒凉的景色此刻更是有些凄怨,硕大的圆月近在咫尺,铺了满地冰凉的光。外界的声音像是全被重重蛛网隔住,一丝也传不进来,静得发沉,李寒空渐渐有些神思恍惚。
他有些累了,像是睡着。模模糊糊想起以前李九金怒斥过他,叫他不要再不许跟云天青一起鬼混,他笑着说这村子还有哪个配和他混。李九金又骂他张狂,怪道云天青带坏了。谁又带坏谁,他本来就是一个张狂的人,跟谁都能相处得好,也不见得就是谁他都喜欢,谁都能往他心里去。说什么生性乐天,从小受的冷落和白眼,挨过的棍子吃过的馊饭遭过的唾骂他一样也没忘。他这样说给李九金听,李九金仿佛不认识他一样。我只乐意跟云弟混着,就愿意跟他一直在一起,换谁都不行——他依旧嘻皮笑脸,他大哥却指着他:你这是着魔了是不是?
李寒空头埋在胳膊里,打了个寒战。怎么就是着魔了?云弟怎么还不来,他去哪里了,怎么还不来?他要让自己等多久,他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是因为他着了魔?他不是着魔了……不是现在才着的,要说那又该从何说起?无数念头急急在脑中交织错落,乱成一团,乱得他突然愤怒起来,生出莫明带着杀意的恨,却不知自己是在恨谁想杀谁。他仍埋着头,手指狠狠抠着手臂上的肉。
一直没有半点声音的宅子,大门突然轻轻传来“吱”一声。
李寒空抬头去看,见一只手从轻掩的门外慢慢伸进来,他甚至能能瞧见那手背上淡淡的青络。门一打开就拉出长长的影子,割碎了一地苍凉月光。那人推开门,却不动,好一会才朝他走来,一步就似惊起了院中的轻风。李寒空想这宅子怕不是真的有鬼,那也该是艳鬼。
“你小子……”艳鬼吭声了:“给老子躲到这里来,叫老子这一天好找。活腻了?!”
云天青一脸不满抱臂站着,抬脚在李寒空肩膀上一下一下地轻踩。
李寒空“呀”一声鱼一样弹了起来。使劲晃了晃头,又看了看四周,再看了看云天青,嘴巴张得老大,半天没合拢。
云天青在外面跑了一天累得脚软,还见他这副死样子,看得火大,伸手就是一记拐子。
李寒空摸摸头,又弹回来:“云弟啊!!!娘啊!!!”
“老子不是你娘!你窝这里做什么?老子今天跑了多少地方!”
李寒空拍着小心肝,一惊一乍地左右看。“娘啊……这个地方……”
他又反应过来:“我不是想到你老嚷着要来鬼宅看看所以来的么,你也不来看下!”
“早就来看过了,见你没来又跑到桥上去看,你跟老子玩躲猫猫?幸好老子没地方去,想着到这休息一晚明天再找,碰见你鬼一样坐在这里还真以为见鬼了。”
云天青仍是不耐烦的神情,脸上却沁着细汗,粘着发丝。
李寒空静静听着,伸手替他拨开额上的湿发,想说什么都哽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叹息。
云天青缓过来,就在宅子里转。“下午来时也没好好看,不知道是不是真会有鬼出来。你小子刚才见没见鬼?”
“活见鬼~~”李寒空夸张地叫一声,跟在云天青屁股后头转,虽然此刻神智清明,却还是有些后怕:“咱们还是到别地方待着去吧。”
“看你不是好好的。吃东西没?也没银子了,包袱还在客栈那。”
“还真饿了。”
“找东西吃去,一会再回来。”
“还回来!?娘啊……”
“不然要去哪?”
李寒空只得跟上。
“其实……”他走了几步,突然越过云天青,在他跟前站住:“云弟,一直以来,也不是就我一人觉得咱们最要好吧?”
“啊?”云天青愣了片刻:“不跟你要好跟谁要好?”
答得还真干脆,李寒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