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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 ...


  •   从进日照城起,石小碾就敏锐地察觉到来自暗处的窥视,并且不止一家。
      “船帮是最懂得合纵与独善的,该抱团的时候抱团,该叼食的时候也不轻易撒嘴。所以船帮不是帮,一单生意谁利头大,谁才是头头。”
      关小鸺笃悠悠地说着话,譬如风月闲谈,顺手给自己斟了杯温茶。才抿一口,吐都来不及,苦着脸吐吐舌头:“呸呸呸,啥呀这是?咋有股药味儿?”
      石小碾淡淡道:“靠海,气候潮,药茶。”
      关小鸺恍然,随即笑道:“小石头讲话还是这么惜字如金哈!”
      石小碾蹙了蹙眉,没再搭理他。应付关小鸺,他从来觉得比应付谷奕人吃力多了。谷奕人咋咋呼呼油腔滑调但心思好猜,关小鸺是真的油,嘴里头没几句实话,老江湖,贼精贼精的。
      话说回来,还真是不出毕小宝所料,凌煦曈所谓能人果然是去托了关小鸺。归云寨位处关外沙漠,往来商旅消息通达,要打听一年到头领着驼队在商道上行走的墨滢所在,没有比他更快更准确的。
      事实,他也的确找到了墨滢,并快马赶来驰援。
      指头掰一掰,天颖楼、仙客居,现在又添上归云寨,还得算上一个看似不插手,但始终在外围出点子找门路的凌家,江湖五大家凑了桌麻将台子,今番雪澄这一石可真是掀起好大的风浪。何况善治堂出了内贼,曳风台起了内讧,南北两家机关门都被牵扯其中,无怪城里的船帮多生警惕,轻易不出面表明立场。
      关小鸺却是乐观:“不打紧不打紧,横竖不用他们的船。”
      “什么什么?不用船?那咱来海边干嘛?游过去呀?”
      两人闻声一抬头,谷奕人被阿穆搀着,摇摇晃晃从外头跨了进来。
      阿穆是草原人,跟着墨滢一道进关来救人。墨滢如今也不叫墨滢,祖姓佚失,只知汉名孟婥,不过认识她的只唤她阿孟。听关小鸺介绍,这俩没拜过堂,但差不多可以当他们是夫妻。反正到哪儿都是在一起,草原上都称他们是雁侣,以示他们情爱忠贞。
      谷奕人早先在凌家当主凌煦曈那里听过些两人的八卦轶闻,很是钦佩阿孟的坚韧果决,不免有些心向往之。可真见了人突然感到些微的失落。
      符合谷奕人想象的那个阿孟俊英飒然,五官的每一处似有风刀霜剑雕刻出的恩仇分明,眉眼间挟着曾经峥嵘的睥睨,像尊武神。
      然而真正的阿孟只是位有些阅历的前辈长者,眉眼温和,好看但不刺人。她很乐意领着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们往前人踩出的近道上走一走,提醒他们何处有陷阱哪里是机关,把自己学到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下去,一辈又一辈,不间断地一直往后传。于是便有了故事和规则。
      这样的阿孟亦是可敬的。却少了快意潇洒,与那名传闻中敢爱敢恨的女子总叠不上。
      好在阿穆其人比阿孟更敦厚,瞪起眼来的样子倒是比较唬人——比如谷奕人非要下床来找众人“闲聊”的时候。跟石小碾一样话不多,但说的话都有条有理有头有尾,听着一点儿不费劲还很有道理,实在比石小碾稳重多了。有这样的阿穆陪伴,阿孟的闲在似乎也挺相得益彰。
      当然,尽管阿穆劝人的话很有道理也很有威慑力,奈何谷奕人仍旧没听劝,仗着身体底子好,不肯卧床修养。
      “老侧着一边睡,我胳膊都压麻了。”谷奕人大声诉苦,说完气就接不上了,佝着背呼哧带喘。
      石小碾眉间更紧了,很是担忧。倒是关小鸺嬉皮笑脸在怀里摸出支小葫芦,倒出粒屎黄不像屎黄褐色又差点儿红总之颜色很不祥的药丸,放在石小碾手心里。告诉他:“求人得给好处,容宁贿赂我的,化瘀消肿行血通便,总之吃下去能活命。”
      谷奕人才不信:“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给老张吃?”
      关小鸺一脸惋惜:“伤分内外,你是石头砸的,他是罡劲毁的,根基都脆了,吃这个跟往火场里滋尿一样,无底洞。除非你是龙撒尿!”
      谷奕人五官拧在一起,莫名觉得一阵阵尿骚味儿往鼻孔里钻,瞅一眼石小碾手里的药丸,愈加地不想服。
      关小鸺嘿嘿一笑,挤了挤眼:“小周做的哟!人家治好小石头才用了一晚上。”
      谷奕人二话不说拿起来就嚼,结果苦得他当场泪流满面,话都说不出来。
      关小鸺立即贴心地递上自己喝了一半的茶水,谷奕人咽下药就水漱口,哭得更凶了。真哭!
      “噗啊,什么玩意儿啊?咳啊啊啊,苦死了,舌头麻了!”
      关小鸺捧腹大笑。石小碾知道茶水底细,来不及说,此刻反被谷奕人的模样逗得捂嘴憋笑,也起了捉弄的心思,干脆不说。
      便是阿穆厚道,瞧了瞧壶中的茶,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自去廊上唤小二另添一壶温热白水,拿来先与谷奕人倒了一杯。
      适时,阿孟同桑酌也从张一本那厢过来,两人面色一喜一忧。
      桑酌担心:“以他现下的身体,废武受得住受不住?”
      阿孟坦言:“废武才可疗伤,不然耗一天伤一分,治也无用。”
      “虽说奇武伤身,但一直以来他也是靠内劲压制伤势,轻易废武,恐怕伤更剧烈。”
      “所以关寨主来了啊!”
      关小鸺急忙道:“啥啥啥?还要派我用场咧?我就是一送货的。把你送到我就没事咧,我找容宁要辛苦费去!”
      阿孟黠笑:“关寨主果然见死不救?”
      关小鸺故作惊恐:“你莫扣我罪名!他可还没死,我要回家,我一家老小没了我不行!”
      谷奕人不顾背上伤势一伸胳膊箍着关小鸺的脖子,言语威胁:“你憋什么坏主意呢?讲条件?你开出来听听!”
      关小鸺干哭:“我没有条件,我晕船,我要回家!”
      听他说晕船,阿穆忽然白了面色,如临大敌般问阿孟:“那个凌当主给的治晕船的药,真的灵验?”
      阿孟失笑,才想回他,关小鸺抢着说:“灵个锤子!灵他怎么不自己来?你信他说什么十年不入江南,哪个敢跟他算账?”
      谷奕人半真半假再勒一勒,逼问:“你说他为什么不亲自来?”
      关小鸺狠拍桌子:“因为他懒!”
      阿孟头一埋,笑得肩膀直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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