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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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十月的雨像冰雪的前锋，看着水柔，却将世间洗得寒凉。
谷奕人眼里，毕小宝同张一本的关系也同这雨一般，凉得彻骨了。分明又能同车而行，明明相对而坐，却仿佛离得更远了，中间隔着巨罅深壑，一步之遥，但怎么都跨不过去。
张一本又见消瘦。这让谷奕人十分担心。武功方面的深奥他不得领会，但也知道前番张一本自嶙峋的模样迅速恢复到寻常体格是催动了万无一失的。也许不到一成，只够让他看起来像个人模样。瘦了，便是他累了，连这一成的发挥都力不从心了。
而毕小宝也不再作少女装扮，换回了土里土气的财主袍，高挽起发，很飒很俊，也很冷情。
他们无论如何不算“好了”。至少在谷奕人看来，这两人都只是得过且过，毫无乐趣。
雨越下越大，如瀑如雾，难以看清前路。毕小宝问了方位，沉默片刻说了一个地名。赶车人地形很熟，冒着大雨下车牵马改道，往坑洼的小路上偏行而去。
马儿十分不安，时而前足刨地踯躅不前。未晰也下马帮着车夫一道稳住车头，斗笠蓑衣全挡不住雨水渗透，须臾便淋湿了。蒹蒹本来亦想下马帮忙，被谷奕人借口叫进车里，他自己则抓了斗笠跳下了车。还不许石小碾跟来，振振有词道：“天塌下来有爷们儿顶着，女人跟小孩儿掺和什么？好好呆着！”
桑佶一双乌溜溜的大眼逗趣地在石小碾和蒹蒹脸上来回扫了几番，歪着小脑袋天真道：“石头哥哥，你算女人还是小孩儿啊？”
石小碾印堂一黑，扭头背对众人脸冲外坐到了车门边。
而外头的人拽马推车踩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有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竟觅得一处安谧的小村。车夫熟门熟路走到引车马来至在某间小院前，驻车立马。院门上挂着大锁，很新。车夫走到马车边接过毕小宝自小窗递出去的钥匙，走回去轻巧地捅开了挂锁，推门入院，这一夜众人得以安稳落脚。
小院不过寻常人家，正中堂屋连东西两厢，再有独立的灶间与柴房，柴房边上还搭得有拴马的草棚子，院前有井，井有盖，水清澈，屋内一应物品俱全，灶间连干粮食材都备得充足，桌椅无尘，着实不像久无人来的样子。
谷奕人与石小碾相视一眼，不由忿忿：“谁说出门在外趁钱就行？”
有钱买不来四通八达，买不来柳暗花明。废话别多，烧水洗澡！
于是你抱柴来我淘米，你吹炉膛我炒菜，热火朝天地对付了一顿饭食，男女分铺，将就又过了一晚上。
第七天，雨势小了些但未休止，出发前谷奕人不无踌躇。
“赶不到怎么办？赶到了又怎么办？”
毕小宝很是平淡：“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便上路，尽力奔前程。
雨停了，天向晚，谷奕人注视着毕小宝的一举一动，一整天都过得忐忐忑忑。他不清楚童子药作用下的断息入土是个什么样子，可他见过许多的死亡。人死了脸灰白面僵硬，说什么栩栩如生，都是放屁。如生，不是生，不是！
“门主，前头就是十里亭了。”蒹蒹叩响车窗恭敬禀报。
谷奕人回过神，就见张一本起身状似要往车外去，走过毕小宝身前猝然出手点住了她。穴封行止未闭视听，毕小宝意识清醒地瞪住张一本，奈何出不得声。
张一本解下自己的斗篷将毕小宝裹得妥帖，又取一枚小纸包放在她身畔，目光依依地望着她：“她若睡去了，十二个时辰后喂下这药散。切记，绝不可忘！”
谷奕人一手抓过药包一手按住了张一本，没好气问他：“你干嘛去？”
张一本垂眸，抽出袖刀握好：“日照城素来是船帮的局面，进了城做什么都会掣肘，十里亭地势开阔，是他们最后也是最好的截杀地。”
话音未落，车马已立，石小碾离弦箭矢般冲出了车厢。
张一本与桑酌彼此颔首致意，手搭上谷奕人肩头，郑重道：“切记，切记！”
言罢发掌一击，打得谷奕人仰面跌在车里，狼狈爬起时其人已杀入人群中。
这一回来的不再是毕氏的乌合之众，雪澄撕破了粉饰的假象，江湖将有新闻：天颖楼真的变天了!
楼主以下四御使，玄紫绯白，玄为首，但玄使空悬，由副楼主兼紫组御使堇漩并掌。绯组无为，雪澄自封代楼主，天颖楼中势力其实一分为二，可谓势均力敌。既然雪澄明着出了手，堇漩的安危便就扑朔迷离了。
桑酌自是担心，不过此刻杀机凛凛，众侠士舍生取义，他纵有挂碍也强自按捺下。车内仅得谷奕人一个会些拳脚，要顾及被点住穴的毕小宝和年幼稚子已是吃力，桑酌再文弱总还是江湖一鼎，勇气是有的。遂抽出靴中匕首，不作自卫，反搁在了自己的颈侧。
谷奕人焦头烂额：“大哥你放下，利器是好玩儿的吗？”
桑酌笑容慷慨，偏眸看一眼身旁的桑佶，慈怜道：“佶儿怕吗？”
桑佶死死抱住父亲胳膊，不安地点点头，却道：“我懂，生死事小，失节事大，圆圆和大谷子很辛苦，若有万一，爹爹不想拖累他们。死虽可怖，但江湖人宁死不受辱！爹爹，佶儿跟你去！”
谷奕人出人意料地徒手握住了匕首，另手圈指狠狠刮了下桑佶鼻头，啐骂：“去什么去？去你二姨奶奶的裹脚布！”
匕刃锋利，轻易割破了指腹，殷红的血珠从指缝间不断滴落。桑酌慌手慌脚取了帕子想与谷奕人包扎，不防备倒叫他把匕首夺了去，又将帕子抢过来在手掌上绕了一圈，连匕首一道缠紧了，拿牙咬着打了个死结。
他摇晃着匕尖指了指毕小宝，对桑酌指手画脚：“照顾好女眷啊！”又点着桑佶鼻头警告他，“会说道理是吧？长大了是吧？那以后我就当你是大老爷们儿。我说爷们儿，父亲跟前尽孝，姑娘跟前义勇，这俩老弱病残就交给你了。有事儿尖叫啊！玩儿命叫，小爷就在外头。咱们里应外合，打死那帮王八蛋！”
桑佶胸膛一挺，豪迈地同谷奕人击掌为盟。
谷奕人转身就走，头还没伸出车帘外，便听后面桑佶大声提醒：“里应外合不是这么用的，谷哥哥应该说前赴后继。你放心地赴去吧，有我呐！”
谷奕人跃出车外的同时破口大骂：“臭小子你盼我点儿好！”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