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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


  •   第四天。
      冷淡。
      第五天。
      仍是冷淡。
      前一天起,一行人便分了两辆车。毕小宝单给自己又雇了一辆,只带着自己的伙计,笃笃地走在前头。
      络圩门的人固然不得近前,就连谷奕人她都不待见,倒是石小碾不爱说话也不多事,只说了句:“我赶车!”毕小宝略想了想,便就随他去。
      而缀在后头的谷奕人等却同样一路无话。桑酌这人道理会讲,一落到儿女情长他自己且一屁股烂账,实在算不得良师益友。蒹蒹照顾着张一本,想劝,但琢磨一晚上也没憋出一句金玉良言。坐在车里觉得特别尴尬,时不常挑开侧边小窗的帘子给骑马随在车旁的未晰递眼色,未晰总特别老实地摇摇头,指指嘴,示意自己口拙,说不好。随即互相对着叹一口气,各自该干嘛干嘛。
      许是平日里跟谷奕人热络惯了,乍然清静下来,小桑佶很是不习惯。好几次他扥扥父亲衣袖想问个究竟,都被桑酌嘘声禁止,他便只好忍着。到了这工夫,他确已忍得不耐,遂从位子上爬下来蹭到谷奕人腿边,攀着他胳膊摇一摇,小嘴瘪了瘪,难过道:“板儿爷是不是不跟圆圆好了?就像滢姐姐同阿爹一样?”
      桑酌面色一窘,谷奕人慌手慌脚捂着孩子的嘴一把拖进怀里,挤眉弄眼折腾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回他:“这个,这个大人的事啊,挺复杂的!不是那么回事儿啊,不是,嘿,嘿嘿……”
      桑佶仰着小脸,很是天真:“不是什么呀?谁不是?板儿爷还是滢姐姐?”
      谷奕人狠狠捂住眼睛,焦头烂额:“都不是!总之大人的事小孩子别问。”他伸手在包袱里摸出包蜜饯,全塞给桑佶,“乖,吃梅子!”
      桑佶瞅瞅蜜饯再瞅瞅他,叹得老气横秋:“难怪圆圆不让板儿爷嫁给你啊!”
      谷奕人脸上表情都劈了,惊恐万状:“说什么鬼话?”
      桑佶不住摇头:“这年头哄女娃儿都不兴送蜜饯了,未晰哥哥给小蒹姐姐送的簪子可是他自己雕的。你媳妇儿心眼儿真好,能嫁给你这个呆头呆脑还小家子气的老抠!”
      “你、我、不、唉哟!”谷奕人气急败坏地嚷嚷,“谁家熊孩子啊?给我领走!走走走!”
      “哧——哈哈哈哈——”
      几人转头看去,见闷了一天的张一本手搭着哭笑不得的桑酌肩头,笑得眼角挂泪。
      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谷奕人更使劲揉了揉桑佶圆嫩的脸颊,夸他:“人才!”
      桑佶无奈地翻起眼,心里头想:大人们真幼稚!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尚在脑子里转,马车竟猝然刹停下来,外头马儿都惊嘶了,车里的人也不及防备,登时东倒西歪。谷奕人护着桑佶一个滚翻直接滑到了张一本脚边,没等爬起来,屁股上猛地一团重物压上,差点儿压着桑佶。
      蒹蒹起身先寻张一本,入目景象却有些滑稽。就见谷奕人趴在地上奋力撑起上身,桑佶猴崽子一样手脚并用挂在他胸口;桑酌半蹲半坐在谷奕人臀尖,两手扒住张一本肩膀;张一本则俯身,双臂穿过桑酌腋下托住他后背免得他跌下去。四人说摞也没摞,但姿势委实怪异,并且有些少儿不宜。
      “门主!”迅速甩开脑子里异样的恻想,蒹蒹忙上前帮着扶起桑酌。谷奕人则翻个身仰躺着,让桑佶自己站好,他一个打挺跃起来直奔车外,跳下去时顺手又抄过了马鞭子。
      外头兵戈交击,呼呼喝喝,张一本关照蒹蒹护好桑酌父子,也跟着要下车去。
      桑酌拦着他:“你不能再用了!”
      张一本幽幽一笑:“我也想用啊!”
      说完掀起车帘,召唤未晰。
      青年已下马持剑立在车旁警惕,门下其他弟子早都杀上前去。略眺一眼前方情状,此番敌方似乎放弃偷袭,改以人多势众明晃晃扑杀而来。若非有络圩门一众人等明里暗里跟随,单凭谷奕人同石小碾,当真不好应付。
      “门主,别!”见张一本抽出袖刀,未晰情急握住了刀把,阻止他前往,“我来!”
      张一本将他拉回车前,眉目肃然:“看见熟影儿了,你们不成的。你跟蒹蒹千万别离开此处。桑楼主有闪失,你们就别来见我了!”
      话音落,抖下肩上斗篷,双足一错,使了道身法疾风般向前掠去。将至人群混战处倏扭腰旋身,刀锋绞起风涡,利利杀入场中,直奔毕小宝的马车。凌厉刀旋削肉分筋,顷刻将跃上车来欲偷袭石小碾身后空隙的杀手劈得四分五裂。
      石小碾一拳撞飞眼前对手,回身悍然立在车头,雷池禁地不许人再入半分。他瞥了瞥身型单薄的张一本,双眉紧蹙,一把按住:“你回去!”
      张一本睨一眼车帘,仍是笑:“我的守已经用不了了,只能改守为攻。你可以!小宝拜托了!”
      臂力微振脱身而出,又向前飞掠,越过马儿时足尖在马耳上轻轻一点,借力再起,径直杀往包围圈的外头。那一边三人稳坐马上,乍见杀机竟慌得全然无措狼狈滚下马背。张一本的刀却不走空,利利滑开正中一匹健马的脖子,腥热的兽血霎时喷洒,扑了骑手一脸。
      张一本也被血染了半身,衬得苍青色的眼瞳愈发冷白,叫人骇怕。
      两人尖叫逃开,刃鸣又起,两人一死一残。残的归张一本,死的问同路人。
      张一本眼只望着满脸马血的骑手,笑得狞烈:“又死了一个姓毕的。”
      那人仅仅抹开眼上的血污,扔了手上弓弦,抽出了挂在鞍侧的剑,残忍道:“全由你背着!”
      张一本点头:“嗯,你赵恒的命我也背!”
      “你的万无一失还使得出几分?”
      张一本又露出招牌般的眯眼笑,刀尖蹭了蹭自己的耳垂:“我会的不止是万无一失。忘了我怎么咬掉你一片耳朵的?”
      赵恒眸光陡然一寒:“换你半条命,不亏!”
      “嗬嗬嗬,是了是了!你少一片耳朵,我被老东家打得半死不活。那之后他问我要不要练万无一失。因为练好了不仅不怕挨打,还能好好活下去,活着护好小宝。活着,一口一口地把你们都咬死!”
      “哼,你还能活多久?”
      “不知道!不过,”张一本回转刀把,改反手横握,“够杀你了。不用万无一失,你试试能接我几刀。来了!”
      一刀,山人问道。锋在下刃劈纵,问你退不退?
      赵恒侧身横剑,硬逼刀刃,却吃不住刀势,竟被双刃相交的劲气撞得跌退。
      “一,二,三,四,啧啧啧!第二刀!”
      二一刀,仙人指路。刀随腕走,贴着对方身体划下一片松针密的切痕。每一下都入肉,每一下都只破皮不见血,仙缘慈悲,劝你回头。
      赵恒撕下碎衣,挺剑直刺,冥顽不灵。
      张一本乐意成全。
      三一刀,迷途知返。刀刀追迫刀刀催急,专攻下盘,刃贴着腿根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裤腿剩了半条。
      “再不回头,就不是断下面的根了!”
      赵恒羞愤已极:“直娘贼,要杀便杀,怎生耍弄羞辱于我?该死!”
      张一本喟叹:“因为你毕竟不姓毕,帮着舅父为恶,你能得利多少?”
      “你也不姓毕,把命搭上又有什么划算?”
      张一本垂眸:“我只要小宝活着,活成你们的眼中钉,我就开心。死而无憾!”
      最后一刀,覆鹿寻蕉。刀影憧憧,扑朔迷离,恍惚有痛觉,又快得不见刀在身上割过。刀锋如何走的,伤口如何现的,全都看不真切。或者并无这一口刀,痛是假的,一如此生争夺千般算计,统统是假。活着,都是假!
      赵恒呆呆地注视着头顶的天空,云好厚,不见清朗。忽更模糊,深重的倦意爬上眼睫,累得想要合上眼就地躺下来。
      为何心口凉凉的,觉到空虚?
      下意识捂一捂,却探得一手热血。原来那里真的有个洞,扎了对穿,血捂不住,风也留不住——
      张一本俯视赵恒尸身良久,并不与他合起未瞑的双目,割下一片衣袍覆在他面上,转身向着人群走回来。
      “去告诉剩下那些人,张某的账本笔笔清楚,送走桑楼主,我会一家一家上门来算。我要债,从来斩草除根!”
      活下来的乌合之众战得麻木,一时无措。谷奕人当空抽了记鞭子,凶神恶煞道:“还不滚?!”
      那厢里才恍然,一个个丢盔弃甲屁滚尿流地跑了。
      谷奕人白眼翻上天,过来亲昵地揽住张一本,嬉皮笑脸:“这帮蠢货,小爷偷袭都没占着便宜,他们明着来,这不赶死求早着急投胎么?辛苦老张啦!”
      张一本转过脸冲他淡淡地笑了下,眼一合,仰面就倒。
      眼前阴影一晃,谷奕人抱着张一本,抬头望住搭在另一边的毕小宝,不由得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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