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春》傅闲月

21、夹带

　　封辞夜挫了一把王华茂的锐气，又打击了张明志的信心，但他本人全然没有放在心上，照旧读书复习，等科考开场。

　　他不知道，有李大贵在，他的名声已经越传越响了，一开始只是有人说封辞夜是怀安的才子，文采不错。后来就是所有人都说，封辞夜是状元之才，文武双全，尤其写的一手好诗。

　　封辞夜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李大贵得意洋洋的邀功，他骤然听见这个传言，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偏偏李大贵还对自己很满意：“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很厉害！”

　　封辞夜摇了摇头，欲言又止。他要是不考个解元，如何对得起李兄这一番吹捧啊！

　　八月初七，众考生都已经安静下来，所有的交际都忽然停止了，他们开始紧张的收拾起考篮，笔墨纸砚都是检查了再检查，要带的食物更是细心的不得了。

　　柯一华和李大贵相对来说比较轻松，他们自知水平如何。李大贵是自知考不上，所以格外轻松。柯一华是自知考的过，但名次不一定靠前，也没什么好紧张的，考的中就好。

　　而封辞夜也看起来十分从容，科考一事，他已经十足努力，若结果不如他所料，也只能期待会试了。此时紧张反正无用，还会影响心情。

　　他笑着将宋清箬早就准备好的考篮拿出来，重新检查了一下里边的东西，就撒开手不管了，只是照旧学自己的四书五经，这些天他一日都不曾懈怠。

　　八月初八一大早，所有考生都拿了考篮于贡院门口排起了队，他们各个都准备着，一进入考场，就立刻占个好位置。似“火号”和“臭号”这类号房，他们可打死也不能进去。

　　李大贵也很紧张：“封兄，等会儿要是你的号房没有我的好，那咱们就换上一换，你看如何？”

　　封辞夜提着考篮，微微笑了下：“多谢你为我着想，我们倒也没有必要换。你既然来参加科考了，还是用心些。”

　　李大贵撇了撇嘴：“行吧，我明白了。”

　　封辞夜知道他还是一心只想着玩闹，对继承家业和当官做老爷其实都没多大兴趣，没办法，也不好再劝。

　　刚巧队伍已经排到了他们，前朝科举进场检查都是要脱光了衣服，仔细查验的。还是今上御笔一挥，批了有辱斯文，可改之的批语。

　　之后考生的入场考试，已经不再毫无尊严的被扒光检查了。他们可以在官方指定的地方，沐浴更衣，换上朝廷统一发的衣服，再进入考场，之后就是锁院，任何人都只能呆在窄小的号房里，直到考试结束。

　　科举最忌舞弊，但为了考中，总有人不走正路，不管是夹带还是贿赂考官，都有千百种方法。

　　只是皇帝自打重视起科考来，就想了许多办法杜绝这种现象，换衣服是其一，他还将考生可以带的东西全部做了规定，毛笔，蜡烛，食物等等全都需要符合规制。

　　考场外有兵卫逐一检查，为了督促兵卫，朝廷定了奖惩制度，若考生进入考场发现有夹带作弊，负责检查的兵卫就要受鞭刑，贬职。而若是兵卫检查出了有人意图携带经文，朝廷则会予以赏赐。

　　数天前，兵卫统领刘琦暗地里见了一个人。

　　这几天刘琦一直很大方，时不时请同僚喝酒，也偶尔去赌钱，玩的还不小。他去青楼也多，似乎莫名其妙有种小人忽得志的快意感。然而他同僚问起来，他又只笑不语。

　　贡院门口的考生异常的多，大家都在日头下站着，有些富家公子自然有人撑伞打扇，而家贫又体弱的穷书生只好苦苦熬着。

　　为了让所有人快点进场，队伍是分了好几个排的。

　　等终于快轮到封辞夜的时候，有个童子忽然指着封辞夜，说了些什么，可惜贡院门口嘈杂，没人听得到他们说了些什么。

　　只看到刘琦忽然走了过来，对正在检查的兵卫说道：“兄弟可以去后边歇息片刻，这些人我来查验。”

　　那兵卫正被太阳晒的难受，又嫌队伍遥遥似没有终点，于是就笑着擦了一把汗回道：“那就多谢了，我去喝完绿豆汤便来。”

　　封辞夜看在眼里，但也没有怀疑什么，换个人来检查也一样，他心无杂念，有些事他还不屑为之。

　　刘琦倒是暗暗看了封辞夜几眼，心中道：“好一个俊美郎君，可惜啊可惜。”

　　他睁着一双吊稍眼，看别人考篮都是略略一查，没有问题就放过，到了封辞夜这里，他忽然面色肃然，一件物品一件物品的翻看起来。

　　李大贵排在后边不耐烦：“你怎么检查别人不这么磨叽呢？”

　　刘琦眼珠子瞪起：“你这么说，倒是对军爷我不满了？”

　　李大贵又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性子，况且他虽单纯，却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因此半点没有退后：“学生岂敢，只是军爷既要认真检查，那便所有人都应该认真检查！”

　　刘琦笑出了一口黄牙：“那自然是，军爷我查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他后退一步召其他兵卫：“抓起来！”

　　封辞夜一直冷静的看着他，李大贵为他出头的时候，他也没转开视线，只是看着刘琦的动作。

　　此时刘琦吩咐兵卫抓人，柯一华也慌张的上前一步，与李大贵站在了一起。但封辞夜却安抚的看了他们一眼，仍旧气定神闲的样子。

　　刘琦本来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此时不知为何，看到封辞夜慌也不慌一下，忽然怒从心中起，他厉声喝道：“快抓起来，他有夹带！”

　　周围的兵卫虽然向来遇见夹带者都要二话不说按到在地，但不知为什么，他们看着人群之中的封辞夜，心中都有一种怪异的念头，仿佛这芝兰玉树一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作弊。他们要是贸然上去抓人，就亵渎了这位学子。

　　刘琦心中恼怒，回头喝问：“为何还不动手！”

　　有一兵卫硬着头皮上前：“大人有令，卑下不敢不从，只是大人说他夹带，不知证据又在何处？”

　　刘琦厉声斥责：“我还能污蔑他不成！”他伸手从封辞夜的考篮里，取出来了几个不足手掌大小的册子。

　　围观的众人顿时喧哗起来，方才所有人都静静的等着结果，现在刘琦果真拿出了家带，他们有不可置信者，有暗自担忧的，还有人冷嘲热讽。

　　没错，之前刚说了封辞夜是个大才子，今天他就被当众揭穿作弊，想看他笑话的大有人在。

　　尤其是王华茂和张明志两个人。

　　张明志倒还装的下去，他们是同一个书院的人，假如封辞夜真的获罪，对他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他太急切想要将封辞夜彻底打压下去，才会出此下策。

　　因此此时他虽然心中暗喜，笃定的认为他后边的大人物一定会给他赏赐，但他脸上却跟李大贵他们一样，忧色深重。

　　王华茂就不一样了，他之前吃了肆意挑衅，反倒落了个技不如人，还狂妄自大的名声，现在封辞夜夹带被抓，岂不是说明封辞夜才是人品低劣，才学疏浅之辈？

　　他当即就高声道：“怪道你总是胸有成竹呢？原来是手里有东西啊……”

　　周围人也都纷纷议论，说的都是之前看封辞夜如何淡然自若，现下找到了缘由了，他有夹带在手，自然会镇定了，别人埋头苦思，他只需要打开夹带看一眼就是了。

　　刘琦看周围人都在鄙夷封辞夜，但封辞夜仍旧是一脸淡然表情，他甚至拦住了朋友，不许他们出声，就这么安静的听着别人说什么话。

　　“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看着斯文有礼，竟然也做这样的肮脏事情！”

　　“无耻之徒！”

　　“枉我觉得他能写那样疏阔自在的诗，就一定是个君子。不料竟是个真小人！”

　　“小人无节，弃本逐末，哎……”

　　李大贵气的想冲上去与人对骂，但柯一华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李大贵还要张口分辨，柯一华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看封辞夜。

　　只见封辞夜丝毫不理会周围人在说些什么。他徐徐开口，眼里似乎还有些好笑：“既然如此，那就请刘大人捉我去见知贡举吧。”

　　刘琦看了眼张明志，得意一笑：“你承认你作弊了？”

　　封辞夜摇了摇头：“只是不想浪费诸位学子时间罢了，还请刘大人带上一切证据，到时候是非对错由朱大人裁定，相信他一定会还学生公道的。”

　　刘琦听他还是不落下风，恨恨道：“那我们就走着瞧！”

　　李大贵在一边看的着急，差点跳脚，封辞夜伸手唤他，李大贵立刻就蹿了过来。

　　封辞夜虽然心里想着事情，但还是被他急切的表现暖了一下，他微微笑了，又低声跟他说了些事情，才坦然的跟着兵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