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春》傅闲月

19、挑衅

　　关于店铺的事情自然没有这么简单就放过，起码绿衣确定，这赵姓夫妻来找茬，八成是那家药铺的试探，但是宋清箬说了暂时不用管，她也就安安心心的继续修缮屋子了。

　　而封辞夜一路上马车颠簸，终于快到达目的地了。所幸宋家庄离京城并不太远，比起动辄要走几个月的考生，他们简直是幸福。

　　宗维宁一路上都粘着封辞夜，原本封辞夜还在发愁怎么给他治伤，他自己说都是皮肉伤，涂药能好，果不其然，才两天过去，他满身血痕尽数消失，整个人都活泼了起来。

　　封辞夜在路上也不忘读书，手里总是拿着一本施老先生的著书《四书全注》，他倒不是紧张，想临时抱佛脚，但习惯使然，多看一句，便多了一句的把握。

　　宗维宁倒也懂事，他虽然粘封辞夜，但也就是非挨着封辞夜坐的程度。

　　因此柯一华他们经常能看到，一大一小同样端正坐姿，一人拿一本书翻，神态都几乎一样。

　　连施老先生都调侃，封辞夜若真有个儿子，怕也不过如此。

　　封辞夜倒没把为什么两人相似这个问题放在心上，他得空了就只是幻想了一下，自己要是和娘子生个孩子，是女孩好还是男孩好？这个问题是真的难倒了他，最好是都有吧，可是又听说，生孩子是一大劫，对小娘子来说尤其受罪。封辞夜最终还是决定，随缘。

　　马车里的人于是就经常看到，封辞夜看一会儿书，再看一眼宗维宁，偏偏还一脸严肃。

　　宗维宁被吓的不轻：“大哥，我做错了什么？”

　　封辞夜把跑的无边无际的思想收了回来：“无事，你什么时候离开？”

　　宗维宁仿佛学习过怎么快速哭泣，他眼眶一瞬间就红了：“大哥你赶我走吗？”

　　封辞夜微微一笑：“怎么可能赶你走，我只是怕你忘了，无拘无束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宗维宁迅速收起可怜相，撇了撇嘴：“等到了京郊就走。”

　　十岁孩子比起大人身形到底是小，这几天不是没人怀疑过，这两马车里是不是多了人，但他们一是没有放在心上，二是宗维宁总是避着人走，所以最终也没人发现他，省了不少的事。

　　到了京郊刚好是晚上，只等天亮了才走一中午路就能进京。宗维宁打算离开的时辰也正是现在。

　　走的时候他把随身携带的一个翠玉扳指送给了封辞夜：“这是信物。”

　　封辞夜也没说什么，随手收下装进了包袱里。

　　朦胧夜色中，宗维宁很快就消失不见，同行只有几天而已，大家倒当真没有什么深刻的离愁别绪，只不过心里略想了想，再能相见也挺好的。

　　封辞夜这头一切顺利，宋清箬却在家里惊惶不已。

　　之前受伤的学子已经回到了怀安县，苦熬三年等的就是金榜题名，如今却毁于一旦，又要再等三年。不提他们怎么痛苦不堪，家人也都唏嘘感伤。

　　再说这许多年了，就没听说过有秀才赶考被人砍伤的，县令自然十分重视，他带着师爷捕快，天天上门走访，就希望找出点线索，尽快把这些大胆匪类绳之以法，否则怀安县哪来什么平安可言？

　　这动静大了，自然就是各个村庄都知道了，家里没考生的就当饭后闲谈，家里有考生的都心惊胆战。

　　封辞夜家也不例外，他娘亲担心他也受了伤只是固执不肯回来，宋清箬还担心这匪徒若是真的冲学子而去，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就算封辞夜写了手书，托人报了平安，但用情深，自然就想的多。一路顺顺当当尚且担忧吃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们自然更是担忧，怕他隐瞒伤势不报，还怕他仍旧处在危险之中。

　　宋清箬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自己要亲自去京城，必须得亲眼看过，她才能安心。

　　封大娘原本还担心，宋清箬路上也出事，她是十分反对的，结果没想到，宋老爷倒很爽快，他直接道：“让她去吧，横竖在家里也跟长了跳蚤的猴子一样。另外也能见见世面，免得将来做生意被骗。”

　　这事就这么定了。

　　绿衣倒是有些忧愁：“小姐，你这一去，半个月才能回来，药铺的事情我问谁去？”

　　宋清箬写了张纸递给她：“第一是修缮一事，且照着图纸做，再盯着点木匠，桌椅木柜都要我定好的，要轻便点不要厚重，牌匾倒要古朴大气的，万万不可轻忽。第二是整好库房，除湿除尘，过几日钱掌柜，林掌柜依诺会送一批药材，你请他们好歹等一两天，要查验才可入库……”

　　她想了半天，又咬了咬嘴唇：“还有一事，我家里也劳你照看着，有事你去找妍妍帮忙，等我回来再一一谢过。”

　　绿衣忙点了点头：“小姐说的清楚，我懂了。”

　　她又顿了下说道：“小姐也不必说什么劳烦，我是自愿为奴。多谢小姐待我尊重。”

　　宋清箬笑了下：“等我回来，咱们就可以开张了。”

　　绿衣振奋精神：“我一定会把一应杂物打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出发这天，宋清箬还是带上了死活要跟着去的吴神医，这老顽童明明是自己放心不下，非说他没去过京城。

　　一路颠簸，到了晚上他们也不敢像封辞夜一群人一样睡在野外，只好找城镇里的客栈，这么一来，无形之中，路程又被拉远了。

　　封辞夜还不知道仅仅因为不放心他，他的娘子就要一路奔波来京城，他现在只一心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考试。

　　八月初六，众学子汇聚一堂，考前按惯例来自天南地北的学生都要交谈一番，设个文绉绉的宴，探一探旁人的底。

　　这是交友的好机会，说不准哪天认识的人，就做了大官飞黄腾达了呢？到时候套起近乎，大家也有个同场科考的情谊。

　　封辞夜端了杯茶静静的喝着，李大贵和柯一华照旧坐在他身边。李大贵衣服总是穿的散乱，整个人透出有钱公子的浪荡气，而柯一华则摇着扇子，浑身上下妥妥帖帖，稳重的像个老学究。他们俩也不搭理封辞夜，知道他不爱闲聊，就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李大贵看了眼厅堂内的学子：“我还以为他们要高谈阔论，没想到只是凑一起说些酸不溜丢的话，没劲。”

　　柯一华笑了笑：“你当所有人都文思敏捷，博学多才呢？那些毕竟是少数。有些人光是拼了命的背四书就耗尽所有力气了，你还指望他张口就是锦绣文章。”

　　李大贵不服气：“哼，那好歹也清谈一番，总比他们凑一起，说哪个省的才子长的不过尔尔好吧？”

　　柯一华收起了扇子：“那也不成，我再说句不好听的话，清谈那是富贵人做的事，贫苦人倾全家之力养个秀才，就是为了做官。他们哪来的心胸和见识清谈？圣人言对有些人来说，不过是写在纸上，换个官位而已。”

　　李大贵皱了皱眉：“你说的叫我心慌，虽然咱们都不算贫苦人，我怎么总觉得你在贬低贫苦人呢？”

　　封辞夜放下了茶杯指了指自己：“我就是个贫苦人，读书也就是为了当官。但柯兄说的着实过了些，人生百态不一而足，穷人中有心胸狭隘不能清谈的，富人也有那酒囊饭袋胸无点墨。”

　　柯一华洒然一笑：“封兄说的有理。不过富贵人中，胸无点墨，我们倒有个极好的例子……”

　　李大贵如爆竹般炸响：“你怎么来了京城就变了呢！”

　　这不是太无聊了嘛。

　　两个人正要继续斗嘴，却见张明志带着一堆人走了过来。

　　这张明志看起来是真像个螃蟹，两条腿走出了八条腿的得意洋洋，但到了近前他却硬拗出一脸的谦虚，给封辞夜三人拱了拱手。

　　封辞夜也回了个礼率先开口：“张兄有事？”

　　张明志微微一笑还没说话，他旁边一位陌生公子就先开口：“无他，听人说你才藻富赡，特来请教。”

　　他语气傲慢，虽然说着话，却眼神都没往这边扫一眼。

　　张明志等他说完才开口：“这位王公子，他是江北书院院长的弟子，无意间听闻封兄才名，来切磋下作诗，想必封兄不会怕的吧？”

　　江北书院是江州排名第一的书院，不仅比怀安县县学堂大的多，里边的先生也大都是名儒文豪。江北书院的弟子，意味着这人是个天之骄子，他或许脾性差了些，文采，却绝不会差。

　　柯一华和李大贵也想到了这一节，顿时就对张明志怒目而视，这人真是锲而不舍的坑害封辞夜。倘若封辞夜不应战，那就是胆小懦弱，倘若应战，想想封辞夜的诗赋课，八成要输，而一旦输了，想必就算乡试考个解元，也会被人说文才不足。

　　张明志看他们俩个气愤，心里顿时十分舒爽，他暗暗想着，就看封辞夜怎么做呢，反正这开胃小菜，他定是要让封辞夜咽下去。他若不肯应战，那倒算他好运，落个胆小鬼的名头，比输了之后他要面对的陷阱来说，可真算是小事了。

　　封辞夜却看都没看一眼张明志，他勾起唇角笑了一笑：“与人下战书，不先自报家门吗？还是说，这位王公子，拜了院长为师，只学认字不学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