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味的小狐狸》弥米木

3、归校

　　下山的路坑坑洼洼，司机开的慢，整个车都像个巨大的摇篮，让人昏昏欲睡。徐子规也顾不上那两个高利贷有没有被她凌然正气呵斥的迷途知返，上车后就找了个角落闷头补觉。

　　几日以来的奔波劳累终于随着徐涛的入土为安暂时告一段落。到底是了了一桩心事。

　　这一觉睡的很踏实，无梦无魇。

　　徐子规睡到酣然处，翻了个身，调整了下坐姿，头抵在窗户上，耳边偶尔能听到几声鸟鸣，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周遭声音渐渐嘈杂起来，俨然盖过了窗外的车水马龙。虎子那破锣嗓子如魔音灌耳自身后穿来：“......小姐......第一次......多担待。”

　　声音3D环绕，内容猥琐乏味，徐子规不堪其烦，睡意全无，心想高利贷狗腿还真是物尽其用，坐个车的时间，都要上演部“偶遇搭讪”的戏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蹙着眉，头往下偏了偏，打算无视这段“土味搭讪”，继续补觉。

　　直到周围窸窸窣窣都在议论，间或有笑声传来，明明大好晴天，徐子规却有种乌云盖顶的不安，突如其来的闪光灯伴随着虎子的呵斥，闹剧升级，她鸦睫颤了颤，如芒在背的感觉愈发强烈。

　　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叫做人群中最闪亮的一颗星，没错，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一层一层，跟防护罩一样，将她深锁其中。拜高利贷er所赐，她像是穿越而来的恐龙，吸睛无数，引人驻足。

　　徐子规从小到大成为人群焦点，已如家常便饭，按理说早就习以为常。人们关注她，无非是人美、声甜。从9岁起独自参赛，上千人的会场，小小的人面不改色游刃有余。可面对现下的尴尬处境，她恨不得能立刻遁地，凭空消失。

　　她自认算是千金百炼，虽然没达到“泰山崩于前而不瞬，猝然临之而不惊”的境界，但也算能将情绪把控，收放自如。

　　深吸几口气，试图安抚住跌宕起伏的情绪，来收拾这一地鸡毛，话还挂在嘴边，正斟酌怎么解释，公车一顿急刹，众人齐齐往后仰，车厢短暂恢复了安静。徐子规兜里一枚硬币顺势甩出，在地上滚了几圈后，落在过道。

　　领座好心老太弯身捡起，递了过来，徐子规上前接过，道了声谢，老太好心讲解道：“这个叫硬币，可以买东西的。”

　　一车人慈眉善目，给她眼神关怀。

　　徐子规脸僵在那，离学校还有六站地，不能弃车而逃，只能硬着头皮干坐着迎接目光洗礼，内心无比绝望。

　　到底她造了什么孽，要摊上这两神经病！

　　车刚站，徐子规顾不得形象跳下车，一路风驰电掣就往学校里跑，不过几分钟就跑到了宿舍楼，她弯腰喘气的空隙，还不忘警觉的四处打量，还好，那两人没跟上来。掏钥匙的功夫，她还心有余悸，满脑子都在琢磨这事可怎么解决的好。

　　钥匙刚挨到锁，门一下子从里面打开，闪出了个用毛巾包头，穿着睡衣拖鞋的姑娘，对方被她吓了一跳，等看清楚门口杵着的是徐子规，立刻松了口气，一边拍着胸脯往楼梯口跑一边对她连声叮嘱：“徐子规，你还知道回来啊！我下去拿个快递，马上上来，你别走！有事！”说完，跟兔子一样蹦蹦跳跳消失在走廊尽头。

　　徐子规本来打算拿了换洗衣服去澡堂，见李雪萱找她，便留在宿舍整理床铺，又将已经自动关机的手机充上电。

　　过了十多分钟，李雪萱回来，手里多了个纸箱，看到她气鼓鼓的埋怨道：“你干脆养信鸽得了，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关机，发了多少个短信不回！”

　　徐子规还没开口回应，充上电的手机就像是应景一样，自动开机，一连串提示音此起彼伏。

　　李雪萱立刻少了一半的气势汹汹，脸上还带着愠色埋怨道：“就算手机没电，打工的地方拿个座机报平安也好啊！无缘无故消失几天！你不知道多担心你！就差报警找你了！.......”

　　徐子规知道她是好意，整个学校，能善意待她的屈指可数，李雪萱是其中之一，真心实意将自己当朋友。她耐心等李雪萱金鱼吐泡般连串控诉完，才带着些疲态解释：“出了点事情，一直在忙，没来得及回。”

　　李雪萱进门就觉得徐子规不大对劲，以往她打工就是再苦再累，回到宿舍也能伪装成高岭一枝花，哪会像现在这样流出小家碧玉般的我见犹怜。连忙打量了她一番，眼尖看到袖子上的一抹黑，脸色变了变，小声问：“你家谁......”“过世”两个字犹豫再三，也没说出来，怕刺|激到她。

　　徐子规抬眸坦然回到：“徐涛死了。”很平淡的语气。

　　李雪萱愣住，等反应过来徐涛是谁之后，讶然重复了遍，带着些不可思议：“你爸？死了？”

　　门口传来几声嬉笑，随后锁眼转动，两人很有默契的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宿舍隔音不好，也不知道外面那几个听到多少。

　　伴随着阵阵香风，314名媛姜玉溪协同跟班朱蕊、邓蓝推门而入，闪亮登场。

　　姜玉溪一如既往甜美可人，看到李雪萱，笑容只多不少，很热心的模样：“你快递拿到了？”李雪萱垮着脸，暗骂了句“假的可以。”收货电话留的是宿舍的座机，天知道快递是怎么从东门跑到西门的，害她穿着睡衣招摇过市，九成九是姜玉溪捣鬼。

　　李母刚刚看过“宿舍投毒案”，每晚一个电话鞭策李雪萱：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李雪萱想到老妈就头大如斗，生怕再生事端，惹来老人家传授电视上学来的宫斗技术。遂不再跟姜玉溪扯快递上的是非，转身坐到徐子规身边，表明立场，同仇敌忾。

　　姜玉溪目光从李雪萱身上挪开，落在角落的人影上，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笑容也越挂约淡，嘴角不自觉往下沉，最终那丝笑意消失不见，：老天爷还真是偏心，给了徐子规天籁般的嗓音不说，还不忘补上一张明媚动人的脸来与之匹配。怪不得她稳坐校花交椅，虽然“名声在外”，也拦不住大把春心泛滥的追求者前仆后继。

　　校花？哼，早晚让她变成一个笑话！

　　“哟，今天什么日子，稀客啊。”姜玉溪挑了眉，冷嘲热讽火力全开。

　　“迎来送往都是客，哪分常客和稀客。”徐子规淡淡接口：“刚学完秦淮河，姜同学代入感挺强。”

　　李雪萱没忍住，嗤的一下，笑出声。

　　姜玉溪气的胸脯跌宕起伏，怒道：“谁跟你一样，夜不归寝。爱岗敬业！”

　　朱蕊和邓蓝尽忠职守的在一旁拉偏架，话里话外搬出指导员当圣旨震慑。

　　姜玉溪被提醒，冷笑了声，阴阳怪气：“徐子规，这几天指导员一直在找你，你要耍嘴皮子尽管跟老师去耍。编故事博同情骗奖学金都随你发挥。祝你好运！”

　　李雪萱划重点旁白：“不就是长相拼不过，唱歌比不了。只好嫉妒了呗。”姜玉溪之所以这么仇视徐子规，多少带着点“既生瑜何生亮”的宿命感。

　　彼时，姜玉溪还是赫赫有名的班花+校花，春风得意了一个月，终结于徐子规的出现的那天。

　　徐子规因在外地参赛培训的原因，延迟了报道。当她出现在班里，就像是夏夜里夹杂着栀子花香的朗朗清风，吹的每个人心神荡漾。

　　惊鸿一瞥，扰乱心房。

　　而天之骄女姜玉溪看到她的时候，分明听到的是心碎的声音。

　　从校花名头到奖学金名额再到参赛奖项。姜玉溪一项项失去和落败，嫉妒之心不可遏制，两人势同水火。目前来看，只有“宿舍长”这一项能压住徐子规一头。

　　偏偏这个徐子规神出鬼没，在宿舍的时间屈指可数。好不容易逮个现行，又被她拉帮结伙的一顿怼。

　　徐子规见她气急败坏，马上就要跳脚的样子，慢条斯理的评价道：“姜玉溪，我还挺喜欢你现在这个模样，少了些云里雾里，多了些烟火气息，但至少很真实。”

　　平日小仙女风格的姜玉溪彻底失去理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语气越来越毒辣：“对，我可不像你那么真实，爹死了一个又一个。也不知道这次死的是亲爹还是干爹！”

　　李雪萱怒目而视，撸起袖子站起身：“姜玉溪，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邓蓝在旁边干巴巴的说了句：“当初是她自己说的，现在不是又死一遍。”

　　“就是，她自己说的，还说别人不真实。谁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朱蕊怕事，但见两人都发了话，此刻要是不站队，以后怕是要被孤立，只好硬着头皮表态。

　　“当初！”李雪萱气急，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重复了遍：“当初！”随后一鼓作气：“当初，那是你们八卦，瞎话家常，想套子规家庭情况，子规不想理你们......”

　　徐子规站起身，手不轻不重的搭在李雪萱即将挥舞过去的胳膊上，一双眼冷冷的扫过，漫不经心的回：“想知道真假，可以自己下去问，那么关心别人的隐私，请问你们是我什么人？”

　　“是出于爱和责任才把大好时光都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吗？抱歉，我不需要圣光普照，佛渡众生。”一席话说的三人脸上青黄不接，哑口无言。

　　徐子规盯着姜玉溪，继续精准补刀：“其实我挺好奇的，你呢，学又学不过我，长的又不如我，抢也抢不过，至于身材嘛.....。”上下打量了她番，一副不言而喻的表情。姜玉溪被她盯的头皮发麻，自惭形秽，遮丑般，连忙环住胸，往后退了步。

　　“所以你这么嚣张，是因为能打过我？”

　　三人不约而同想起大一的“争锋相对”，脸色大变，几乎是夺门而出。一场闹剧就这么烟消云散。

　　李雪萱恶气没出净，替她愤愤不平：“你就是太好说话了，大一打完架，她们老实了半个学期，现在又开始作妖！就是欠收拾！”边说边比划，左手隔空一劈，右手拽过拖把狠狠往地上一按，气势十足。

　　“动刀动枪的，你当初应该去体院学武术。都要大四了，不想想实习的事情，也要考虑会不会影响到毕业。”徐子规不置可否。其实有时候她还挺羡慕这群大小姐的，衣食无忧可以仗着青春使劲作，不用负重而行，委于现实。

　　所以平时她对她们也算是进退有度，带着几分包容。

　　只要不触及底线。

　　李雪萱闻言立刻从气势如虹，蔫成秋后黄瓜：大一那会，她逞匹夫之勇，以一敌三，要不是徐子规提前录了视频，出手相助，冲动如她早就背上了处分。

　　等等，不对啊，李雪萱反应过来：“你还有心思说我，赶紧想想指导员那边怎么应付吧，一直要找你谈话。”

　　徐子规应和了声，继续低头翻看手机，回了同事几条微信后。开始清理邮箱和短信。她手机内存不够，资料存的又多，能删就删。除了垃圾短信以及李雪萱无敌轰炸外，信息里还躺着个陌生号码。

　　她本顺手就要删除，待看清楚内容副本后，万万没想到高利贷竟然出具了正儿八经的合同，这与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见徐子规还在看手机不作回应，李雪萱“慈母附体”加重语气：“上周师母买菜的时候摔了一脚，脑淤血住院。张教授请假回去照顾，系里新给调来的指导员，新官上任三把火，小心烧你身上。”

　　“交换生名额的事，又扯到风评问题，让大家爱惜羽毛，你懂得，污水上身。你悠着点吧。”李雪萱自顾自说了半天，见徐子规还是一动不动，气到想爆发狮子吼，等凑上去夺手机，才发现让她神游天际的是张合同照片，还没来得及细看，提示音响起，微信加好友通知。

　　新朋友mz：小骗子，我是高利贷。

　　“你爹又开始花式作妖了？”李雪萱咂舌，她是整个宿舍唯一知道徐子规过往的人，对待徐涛自然没什么好印象。

　　徐子规气火攻心，差点咬碎牙，深呼出长长的浊气自我稳定，按下通过，点开消息。

　　拿出练功时的气沉丹田，怒吼道：“还钱！？你先让那两个在公交车上打伞的神经病赶紧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