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味的小狐狸》弥米木

2、交锋

　　盛夏的九点，微风中都带着隐隐的燥热，斑驳的光影透过遮天的树荫打在徐子规怀中的木盒上，她低着头看这个盒子，有种奇异的感觉，陌生而又熟悉：里面是她血缘上最为亲近之人，也是她最无法理解的人。她的指尖轻轻的移向上面的光影。

　　光滑的漆面，指腹触上去冰凉的。指尖因为那一丝绒绒的光，感受到了些许温暖，就像人的肌肤。

　　徐子规轻轻叹了口气，这是十几年来，她和他最亲密的距离。大概很久以前，他或许也以这样的姿势抱过她。

　　不过，也只是或许而已。

　　□□的消毁，与精神的隔绝，相差无几。在她心里，那个可以被叫做父亲的人，很早就已经走了。远早于现在，早于今天。

　　恨他吗？她问自己，生而不养，养而不教，这样的“父亲”，是应该去恨的。

　　然而恨的基础上是有爱，对于她来说，徐涛，这个她生物学上的父亲，她更多的感慨是想漠视掉。

　　她一直想着如何去摆脱那个家，摆脱“徐涛”，而这些她以前只能在梦里想象的场景，却在一夕之间达成。

　　徐子规收回手指，有些茫然的看着盒子，带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盒子不重，还没有她常喂的那只野猫沉，而这“轻飘飘”的盒子里面是她生物学上的父亲。

　　一个人，最后住进一方盒，告别前尘，挥断往事，不带走一丝苦恼，只留给亲人们无尽的想念。

　　而对于徐子规来说，徐涛的死，代表着和那个家彻底没有了干系，决裂更是一种解脱。

　　她的释然感在看到迎面走来的两人瞬间就消散。

　　徐涛走了，留给她的不只是解脱，还有许多未解的麻烦。这份沉重的现实压在身上，冲淡了她所有对未来的憧憬。徐子规咬着下唇，脸上很快又恢复了漠然。

　　从殡仪馆到墓地，虎子和老王都不吭不响的跟在她后面，十来米的距离，界线划分的很清晰，既不过分打扰，也不用担心她能跑路。

　　其实两人这么安静，除了“逝者为大”“人之常情”，还多几分犯怵：从大前天到现在，他们跟了徐子规三天。在这三天里看她一步步处理突发事件，安排后续事宜，处处透着不简单。有着超乎同龄人的冷静，办事果敢麻利。

　　更关键的是：直到现在，她都没提过钱的事情，连反驳都没有。“事出反常必有妖。”太让他俩提心吊胆了，看样子，目前也只能这么干耗下去，哎，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墓园里，松柏成片。虽然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到底还是影响了人的一生，让人至死都不能免俗，有钱住豪墓，没钱埋平坑。

　　徐子规选的地方，很挤，墓碑选的也小。

　　刻字是按字算钱的。所以上面简简单单只刻着：徐涛，生于xx猝于XX，落款是子规。

　　徐子规去医院的时候没有哭，去警察局的时候没有闹，去殡仪馆的时候没有怕。安安静静的看着骨灰盒放进水泥盒，石棺盖盖，撒上一把故乡泥，入土为安。

　　她唯一有过的感慨就是在碑上描字的时候：矿泉水瓶减去三分之一，底部薄薄的一层金色。因为用的人多，毛笔头散开着。金漆刷字，一笔一划，都是她的学费织就而成。整个过程，她感觉自己已经麻木，比起伤痛，悲愤，恼怒，一张床一笔钱，更能让她得到释放。

　　可生活不会向任何人妥协，还得继续。徐子规做完这一切，静静地站在一旁，眼光落在墓碑上，心里却在思索下学期的学费怎么办，她现在连“赤贫”的队伍都排不上号。

　　不远处，老王冲虎子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墓碑走去。

　　“老徐，也算是认识一场，我送送你，哎.....到那边，好好的。你可别......”老王还想说点什么，话用到嘴边，又给咽下去，到了只是冲着墓碑点点头，退到一旁。

　　虎子上前点了根烟，双手举了举，将烟横放在碑旁。

　　“徐哥，这次时间太赶了，下次给你带瓶酒。”虎子想了想，看了眼徐子规，又改口：“酒就算了，多给你烧点纸还有猪颈肉。”

　　徐子规在旁默默看着两人做完祭拜，沉寂片刻后，嘴唇动了动：“他欠了你们多少钱？”

　　两人又是一愣，没想到这个时候她会提出这件事。老王先反应过来，连忙用胳膊肘捅了下还在发呆的虎子。

　　虎子吃疼哼了声，手忙脚乱的找出手机，找出备忘录上下扫了两眼，报了个数字出来。

　　虽然不是天文数字，但是对于徐子规来说，属于能还清就是创造奇迹系列里的。

　　她没有说话，低头整理好东西，提起桶去路旁洗手台接了水，又仔仔细细的将抹布投净，随后绕过这片紧挨着的“平价墓区”，向墓园深处走去，走了大概五六分钟。徐子规在功德亭前停下脚步。

　　那边的墓区，分类细致，有单独的围栏，石雕狮子，还有专门种植的树，用来遮风避日，能够葬在这里的“非富即贵”。

　　徐子规走到在一处墓前，凝视着上面的名字，蹲下来开始清扫落叶，又拿布把围栏和狮子都擦拭干净。

　　等围栏和装饰都清理赶紧后，她放下布，用水将手沾湿，开始清理碑文，触到名字的时候，她叹了口气，在心里默念：妈，我来看你了。

　　指尖轻轻拂过“叶琳珊”三个字，她像拉家常般叮嘱：

　　你还是那么漂亮……

　　刚送走徐涛。如果他去找你，不要见他……

　　家里都挺好的，一人吃饱，无忧无虑......

　　学校里跟同学相处的也好。现在最大的麻烦，也就是徐涛了。

　　我得走了，收拾烂摊子去了，你别担心，还应付得来……

　　躲不过，那就赖着过吧......

　　很多时候徐子规都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当初她母亲没有遇见徐涛，会不会大家都好过一些。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如果没有徐涛，自然也就没有她。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却能拯救叶琳珊于水深火热，没准她此刻还能有另一种活法。

　　至少好过现在。因为徐涛，一个天人永隔，一个身负巨债。

　　一阵风过，墓旁的桑枝随风摇摆，发出“簌簌”的声音，仿佛是在回应着她。

　　徐子规直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走到台阶处，看着下面等待的二人。

　　微风徐徐，吹的发丝轻舞，她的音凉薄如水，掷地有声：

　　“这账，我不认。”

　　“你们愿意跟着就跟着，不过也是白费时间。”

　　“还有！高利贷是犯法的！”这些天的奔波劳碌，终于让这个只有二十一岁的女孩近乎咆哮的喊出了这句。

　　两人看着居高临下、气场全开的姑娘，统一愣成木鸡状。

　　老王托着手机，一脸茫然，这这......是啥情况？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手机那头阴森森的质问：“她说谁高利贷呢？”

　　也不等老王回应，那边紧接着传来一声冷哼，孟泽冷冰冰的声音透了出来：“我改主意了。”

　　老王手一抖，滑向公放。

　　徐子规趾高气扬，打算以一身浩然正气击退这两个社会败类的时候，回应她的是老王高战力山寨机扩音喇叭般的公放：

　　“钱我可以先不要。”停顿片刻之后，那边很肯定的追加了句：

　　“我要她。”

　　“要你奶奶个腿！你个人渣！”徐子规涨红着脸立刻大吼过去，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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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利贷是犯法的！！”孟泽被那头突如其来、气震山河的呐喊震的耳朵发麻，皱着眉头拿远手机。看着眼前的设计稿，手中的笔停在半空。

　　到底什么错觉让对方觉得他像放高利贷的？他眼瞥了眼站在一旁的秘书。

　　老王的山寨机不亏是行业里的品牌翘楚，虽然背景嘈/杂声音失真，但却有5D效果，秘书听得清楚，电话那头直接给老板冠上了“高利贷”的名。

　　秘书挥汗如雨，连连表示是工作失误，肯定会更正。

　　孟泽深吸一口气，解开领口，稳定好情绪，笔在设计图上画了几下：“钱我可以先不要。”

　　放松心情稳定情绪，还有一堆正事要处理。孟泽调整好状态，继续看图。

　　“我要她……”看到图上的假山位置，孟泽手里的笔一顿，皱了皱眉：假山正对着门？开门见山？这设计师不懂风水？往上重重划上一个叉。

　　“人渣！！”电话那头狮吼功对他进行了灵魂洗涤。

　　“啪嗒”孟泽手里的铅笔拦腰而折，铅笔头与他嘴边的“道歉。”二个字几乎同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