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瞎眼小乞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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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比穿着马戏团的班服，艳俗的红黄绿色相间，成了阴霾的街道里最扎眼的存在。
附近的行人和摊贩们逐渐围了过来，哪怕被雨水打湿，也要看看这个怪胎。
“哎呀，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真是太可怕了！”
“是真的没有腿还是藏起来了？”
“连话也不会说哩，真是可怜哦。”
人们三三两两地议论着托比的身体。
他们既觉得可怕，却忍不住从指缝里多看几眼。
可怜的托比抬起来支撑在地上的双臂，身体像不倒翁一样摇来摇去，却没有跌倒。
他咿咿呀呀发出嘶哑而微小的叫声，从班服滑稽的大口袋中，拿出了一叠洇了水的小纸片。
托比够不到行人，便朝戴着面具的伙伴招了招手。
埃利克走近托比，接过了他手中的纸片。
纸片是马戏团专门定制的宣传单，上面印着嘴角裂开的小丑，面容诡异的僵尸。
越是猎奇，来观看演出的人就越多。
人们唾弃马戏团的残酷，却止不住好奇。
埃利克一言不发，将这些纸片分发给围观的人群。
不识字的人一眼便看到纸片上诡异的画像和大写加粗的时间；识得几个字的人直接念出了卡片上的内容：
“6月11日到7月28日期间，每周一周三周五及周末的早上十点至下午五点，老约翰马戏团将于乌茨镇中心的中央广场举办盛典，届时将有令您目不暇接的精彩表演呈现！”
“是我的想的那个老约翰马戏团吗？”
“前几天确实听人说中央广场那儿来了一群人，搞不好就是马戏团的。”
“算了算，也就是说再过一周就能去看首演了。”
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揪着裙摆，小声问，“演出的票价是多少呢？”
托比不会说话，埃利克便答道，“两个第纳尔。”
女人窘迫地离开了，其他人也有些唏嘘。
对于多普勒街区的人来说，两个第纳尔几乎可以囊括一家三口的生活费。
用维持生计的钱，去看一场演出，实在是太奢侈了。
托比失落地看着人们离去的背影，他低下头，去捡人们丢在地上的纸片。
有些纸片已经泥泞不堪看不清字迹，有些擦擦还能继续用。
埃利克夺过托比手中的纸片，扔到了一旁的垃圾堆里。
纸片飘在空中，沾上雨水的重量，打着圈落到地上，完完全全报废了。
托比难以置信地瞪视着埃利克。
埃利克突然来了兴趣。
这是他进入马戏团以来，托比第一次生气。
鞋尖将纸片碾入污泥中，再也看不见一丝痕迹，埃利克问托比，
“你在期待什么？”
“这是最穷的街区，你指望一群穷鬼搭上活命的钱去看马戏团的演出？”
托比又盯着报废的纸片看了一会儿，双臂支着身体转了身，朝来时的地方走。
他没有搭理埃利克。
面具下，少年的脸色一沉。
他阴恻恻地盯着托比艰难行进的身体，放任他被雨水和马车驶过飞溅的泥点打湿。
——
埃利克独自一人回到了马戏团。
此时已经临近黄昏，其他学徒们都已经回来了。
老约翰的妻子，莫莉夫人挨个清点了学徒们剩余的纸片，以此计算他们的工作量。
检查到埃利克时，莫莉夫人扫了一眼帐篷内，没有发现托比。
她问，“托比呢？”
“可能迷路了吧。”
少年戴着面具，莫莉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听出话语中的漫不经心。
她提高了声音，“埃利克，托比呢？”
老约翰听到妻子的声音，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赶了过来，粗粝的嗓门大声喊着，
“怎么回事？”
莫莉夫人肃着一张脸，下巴朝少年的方向扬了扬。
老约翰气得吹胡子瞪眼，抽出腰间的皮鞭，毫不留情地挥向少年。
“要不是马戏团收留了你，你早就被亲妈掐死了，你怎么敢三番五次惹莫莉生气？！”
训练动物的皮鞭粗硬还带着毛边，在少年的手臂上留下了第一道血痕。
起初，埃利克还能笔直地站着，阴毒的眼神透过面具渗人地盯着老约翰和莫莉夫人。
老约翰最恨有人挑战他的权威。于是鞭子搅动着气流，在少年的腿上，后背，胸膛，留下了一道道鲜血淋漓的痕迹。
埃利克支撑不住，双膝跪地，手臂撑着身体，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将地面穿透。
他咬着牙，脑海里将老约翰和莫莉夫人千刀万剐。
他有无数个机会可以离开马戏团，但在那件事没有完成前，他必须留在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少年急促地喘气，蜷曲着身体，缓解身上的疼痛。
其他的孩子三三两两站在远处，大气都不敢出。
“够了，约翰。”
莫莉夫人的话，对老约翰来说，是必须执行的命令。
老约翰挥出去的最后一鞭急急收了力气，却还是打在了少年的脸上。
破旧的棕熊面具，应声而掉。
“啊——”
“快遮起来啊！”
孩童和女人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那些孩子们方才还噤声屏息，怀揣着隐秘喜悦观赏着少年受罚。可此刻，他们却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他们三三俩俩地躲开了，用稚嫩的手捂住双眼。
因为，面具掉落的那一刻，
一张丑陋而诡异的面庞猝不及防地映入众人的眼中。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左脸与常人无异，肤色苍白如埋藏在地下千年的吸血鬼。少年人骨骼尚未完全长开，却能窥见日后的俊逸。
尤其是那湛蓝的眼眸，不论其中夹杂了多少暗黑的情感，也只会让人心生怜悯与亲近。
可没有人怜悯他，也无人亲近他。
因为他的右脸宛如深渊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那右脸不知是生来就是这样，还是被钝器所伤，皮肉外翻可见森森白骨。
在左脸上湛蓝静谧的眼眸此刻却成了幽幽鬼火。
当他用这只眼睛注视着别人时，所有人都会感到发自灵魂的震颤与恐惧。
如果说，那张脸只是单纯的丑陋，还不至于叫人感到如此害怕。
可截然不同的两张脸，此刻却出现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以一种极其扭曲又诡异和谐的方式紧密纠缠着。
没有人愿意再看第二眼。
老约翰气急败坏地叫喊，“快把面具戴上，不要吓着莫莉！”
中年男人用自己酒桶般的身躯挡住了莫莉夫人的视线。
埃利克手掌攥紧，嘴唇咬到发白。
他捡起那张面具，用手背拭去面具上的脏污，重新戴在了脸上。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尽管看到那张脸的冲击还在灵魂中回荡，但他们总算有种被魔鬼放过了的错觉。
过了一会儿，莫莉夫人用些微颤抖的声音命令他，
“把托比带回来，否则有你好受的。”
埃利克不做声，只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马戏团的帐篷。
为了留下来，他必须把托比带回来。
——
少年回到了多普勒区。
雨已经停了，来时的路上，他并未看见托比的踪迹。
托比记性很好，他不可能不认识回去的路。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托比在原地等他。
少年心里有种隐秘的不屑。
在他进入马戏团之前，托比是那个被所有人的孤立的孩子。
所以，当他进入马戏团后，托比就不遗余力地向他示好。这个可悲的人，妄想找一个同类，一起抱团取暖。
可怪物怎么会有朋友呢？
少年脚步停住。
不远处的屋檐下，托比坐在那里发呆。
少年从背后走过去，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但托比却没有察觉到他的出现。
他被雨淋傻了吗？
少年这样想着，却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一个落魄的小乞丐。
小乞丐比托比还要狼狈，她不知在那里乞讨了多久，频频被拒绝。
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一团，看上去离哭不远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
少年猝不及防的发问吓了托比一跳。
托比转过头，发现是他，急急忙忙用手比划了起来。
看懂了托比的意思，少年挑了挑眉，“你想让我去帮她？”
托比点头。
少年蹲下身，狐疑地看着托比，
“她有腿，也会说话。”
托比面色骤白。
托比没有腿，也不会说话。
少年以为打消了他的念头，又道，“回去吧，老约翰和莫莉还指望着你这颗摇钱树。”
托比摇了摇头，抬手指着小乞丐的方向。
咿咿呀呀的张嘴，口型却是，“帮她。”
少年有些不耐烦了。
这样的乞丐多了去了，一天讨饭得的钱比马戏团学徒的工钱还多，哪里是什么需要帮助的可怜虫？
“不帮。”
托比神色黯淡，支着身体就往巷子里走。
“喂，那不是马戏团的方向。”
托比继续往里走。
少年知道，如果不去帮那个乞丐，托比就不会回去。
至少今晚不会回去。
如果带不回托比，等待他的将是老约翰疾风骤雨的鞭打。
他不怕鞭打，但老约翰会因此将他锁在铁笼中。失去自由，他的计划就无法进行下去。
少年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我帮你，但你必须立刻回去。”
托比停下了，他朝少年又比划了几下。
他要亲眼看到埃利克帮小乞丐。
戴着面具的少年冷笑一声，一个依附他人才能生存的怪物，竟然敢威胁他。
“好啊。你不相信我，就坐在这里看着。”
少年朝小乞丐走去。
小乞丐听见了脚步声，视线却停在了错误的位置。
少年盯着她无神的双眼看了一会儿。
“啧，竟然是个小瞎子。”
小瞎子慌乱地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却仍然看不到他。
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一点声音也没能发出来。
刚才不是还能说会道的吗？
少年这样想着，说出的话却恶劣极了。
“话也不会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瞎眼小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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