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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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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几日,神官安排好神社中诸般事项,便唤了两个徒弟到跟前,询问课业进展;阴刀虽只是记名,但几年下来,为神社前后操持,神官亦不避他,令他在一边旁听。
这几年为磨练椿的心性,神官狠下心让她在山上苦修,到底也是心疼,此时见椿神完气足,通身灵气逼人,显然是下了苦心修行,已有小成,不由心怀大慰,又问起饮食起居来。
椿见神官这般关怀备至,不由笑道:“师父,有师妹这样的妥帖人儿来照顾我,您还有什么不放心?世人皆知,说不如做,若是您将收藏的那些宝贝,不拘哪件,赐下与我,那才叫真心疼我呢。”
神官气得直瞪眼,道:“为师见你下山,尚且要先关心关心你;你倒好,开口就讨要东西?”
椿道:“师父,我这不是见您有喜事临门,想着沾点儿喜气,也好与您同喜不是?”
神官微一愣神,道:“我何曾有甚喜事?”
椿狡黠一笑,道:“我见您老人家近日春风满面,笑逐颜开,走路带风,不是遇到好事,还能是什么?”
神官一听,也是忍俊不禁,道:“小滑头,倒是会察言观色。”
椿面露得色,偏还故作恭谨道:“若是我没看出来,只怕您老人家又要觉得徒弟不知心贴意了吧?”
神官被她逗得开怀大笑,曲指在她脑门一弹,道:“强词夺理。”想了想,又道:“也罢,索性说与你二人知晓,再过不久,为师或可带你们回转京都了。”
椿与桔梗齐齐惊呼,阴刀静坐一旁,只是微微一笑,显然早知此事。
神官叮嘱道:“你们心中有数即可,切忌张扬。神社中事照常处理,勿留首尾。”
两人连声应是,桔梗想起一事,问道:“师父,若我等回京,那四魂之玉如何处理?留在此处恐生事端,然京都地界多有灵异,只怕也容易为患。那四魂之玉颇多神异,竟似能诱发贪念,引人争夺,掌控心神。只此一道,已不似灵物,倒颇近妖类。”
椿亦点头称是,道:“不错。尝闻器物放置百年,或感天地精华,或积聚怨念,而成付丧神。依我看,此物与其倒是极有相通之处。”
神官目露赞赏,微笑道:“你二人有此见地,可见功课没有白费。所谓付丧神,乃是有感而生,化出灵魂,依托器物,而成妖怪。你那佩刀,若非神宫封印,亦在此列。那四魂之玉,本就是由灵魂凝成,又受得数百年供奉,只是未得依托之物,否则早已化妖。须知世间生灵,皆有魂与身,缺一不可。你当那四魂之玉何以总是诱人争夺,不过是优中选优,图一肉身罢了。若持有者持身端正,不受诱惑,便是玉不离手,也难成气候。因此,我应下除妖师之请,除却与他解难之外,亦有以此物与你等做心灵修行之意。我知你二人功法已有火候,然修心一道,亦须重视,不惟妖类擅诱人心,便是人类自身,亦不乏勾心斗角,若不能修得心似满月无有缝隙,功法再强,也是枉然。你等须谨记。”说到此处,似是想起心事,不由喜色尽去,皱眉不语。
椿与桔梗唯唯称是,椿宽慰道:“师父何必忧心。人类天性如此,也不尽然是坏事。再者,修行哪有简单一途,不论身心,我等勤加修持便是。”
神官道:“你们明白就好。近日我还需进城办事,你们且看顾好神社。”又叹道:“久在樊笼里,不得返自然。”
椿听得牙齿都要酸倒,半掩衣袖冲桔梗挤眉弄眼,桔梗飞了个白眼给她。阴刀站起身来,三人一道行礼退下。
待行至廊上,阴刀扬声唤了句“师姊”,桔梗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眯眯道了声告辞,甩甩袖子径自走了。
椿也不以为意,回转身来,微笑道:“师弟。”她虽对阴刀无甚好感,却也一贯是礼数周到,挑不出丝毫错来。
阴刀翩然上前,拱手一礼,道:“还未恭贺师姊,功成下山。”
他此时已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正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因有调理身体之故,越显得光润玉颜,神彩照人,因是穿着白色法衣,尚有几分温柔隽永的情态;若是换上直缀,便正是好一副端凝典雅的美貌贵公子模样。
椿淡笑回礼,道:“修行一途,无有止尽,谈何功成?师弟这话可太过奖了。”又问道:“师弟,可是有事相商?”
阴刀不由苦笑,道:“师姊,你我之间,难道就只有商谈公事的情分吗?”他委实是生得好,现下眉眼之间捎带轻愁,令人见了顿生黯然神伤之感。
椿连眉毛也未曾动得一下,笑道:“师弟,你如是私下有事相求,师姊若力所能及,也愿鼎力相助啊。”
这是摆明了揣着明白装糊涂,阴刀只好叹了口气,道:“师姊,当年救命之恩,小弟一直铭记于心。只不知师姊何故一直对小弟避而远之,若是小弟有甚失礼之处,还请师姊明示。”
椿微微叹了口气,笑道:“师弟呀,你就是太贪心。你行止有度,谦和守礼,人人都对你敬慕有加,你又何必自苦,这般闷闷不乐呢?”
阴刀轻声道:“师姊又何必明知故问?纵使人皆加青眼于我,可若是师姊不在其中,那也没什么意思。”
椿摇头哂笑,道:“你看看你,你看看你。所以我说你太贪心。你这是修行问道之心不够强烈,还是功法经文太过简单,所以你才有时间想这些无聊的东西?”
阴刀被她说破心中隐私之事,却是坦然一笑,道:“我就知道,师姊最是懂我。师父只当我是白费气力,可是我却知道,换了是师姊,也决计不会轻言放弃。”他抬眼直视椿,见对方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在日光之下泛着浅浅的、接近金色的柔和光芒,他却知道那柔光之下,定然闪烁着金属般锋锐冷利的光泽。他的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纯然的好奇之意,问道:“难道在师姊心里,除开修行之外的事情,都是无聊的东西么?”
椿曲指抵唇轻笑,不答反问,道:“不然呢?”见阴刀闻言苦了脸,她倒觉得这神情可比先前那副作态顺眼许多,不由伸手他在额间一弹,微笑道:“都说‘已识乾坤大,犹怜芳草青’,不错。师弟你呀,就好似那草间晨露,旁人看着晶莹可爱,可是有时候真是忍不住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日头一出,露珠就要消散无踪了;偏那露珠还毫无所觉,尚自为那一点晨曦之光折出的异彩目眩神迷,浑然不知终期将至,岂不是可叹可怜?师弟,你既说我懂你,那师姊我就托大说一句:你能问出这样的话来,足见你还什么都不懂呢。”说完轻轻一笑,转过身施施然走了。
阴刀站在原地,手指轻抚额间,一时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