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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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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一连下了几日,好不容易阵势小了些,徐言水便光着脚丫子爬上屋顶。
几捧黄泥加水拌均匀,细细糊满年久失修的屋顶,再盖上层干草遮挡,做完这些他从上面跳下来,落地用道袍抹了抹一脸一头的雨水,盯着屋前的石碑出神。
石碑布满滑腻的绿苔,隐约瞧得见三个大字:让清观。
这让清观是风口山上唯一的道观,没人晓得它建了多久,连山下九十多岁的张猎户也不晓得,里面的道士靠山吃山,除了下山布道就是种菜耕田,偶尔有小师父扛着青菜来集市换些米布,问起山里的日子也是绝不多言,一来二去山下的人都快忘了,这深山里还有群遗世而居的道士。
“可真脏。”徐言水念叨几句,找了块儿抹布开始撅着腚擦石碑,等那几个大字蹭亮时白抹布已经脏成了硬邦邦的黑泥片,洗完站在屋前用力一甩,水滴子四散,砸的草窝里几只□□惊慌失措呱呱大叫。
他支棱着耳朵听。
风口山是险之又险的千年深山,里面有拉弓射箭的猎户,日日修行的狐狸,满山头乱窜的野豹,以及成群结队的山鸟。
他们日以继日的说话,有时诉说年老体衰还要四处奔波的苦恼,有时聚众商讨精进修为的方法,有时又大声吆喝捉了什么顶厉害的虫子……常常惹的人竖耳倾听夜不能寐,可今日又有些不同的声响。
身后的老屋躺着他最后一个师弟,正气若游丝的唤师兄。
徐言水便提着抹布跑进去,站在木塌前低头看:“你醒了?”
塌上师弟鬓角和胡子苍白,清瘦的脸上瞧起来颇有几分道骨仙风,他睁开昏花的老眼,细细打量自己这瞧起来不过二十的大师兄。
几十年了?对,是八十年前。
他和另外几个师兄弟被师父带进山,跪在屋里喜滋滋的束了发,那时候的大师兄就和如今别无二致,二十岁的模样,清瘦的身上套着件藏青色道袍,兴高采烈的站在一旁瞧热闹。
那时师兄弟几人晨起练功、日落归观,做什么都喜欢叫上这个喜欢凑热闹的师兄,也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
再往后,师弟中年龄最小的那个过了而立,师父的脚步也却来却蹒跚,只剩师兄仍是少年模样。
师兄弟们便关了观门,手持法铃围坐在师兄身侧,师父摆好九宫八卦阵……
人在宫中走,一览千古情。
屋外雷云密布狂风大作,终是天意不可窥,饶是师父那般高深莫测的功力,未探得半点真机便哇的呕出一口血,无奈嘱咐众人不得向外透露半点今日之事,且不能再随意下山,尤其是大师兄。
风尘天外飞沙,日月窗间过马,师父临终时拉着大师兄说话。
“为师把你捡到山里来,对你以前的事却是半点不晓得,如果有一日你要离开,可往南边去找巫族,他们能知来处查归途,辨你身世不在话下,只是前路凶险,为师望你好生修行……”
再后来星辰变迁,屋后师父的坟墓旁,陆续又多了几座土坟。
……
塌上老者不忍再想:“师兄,外面还在下雨?”
“是。”破旧的老屋还在漏水,屋角的陶罐已经积了一半,徐言水蹲到塌前:“要喝粥不?黄米粥,我往里放了一把红枣,去给你拿?”
“不。”老者摇摇头:“别拿了,师兄,我要去见师父了。”
徐言水垂下眼皮子,没说话。
“对不住。”老者抬眼望着屋顶,轻声道:“师父走了,二师兄走了,小师弟走了,现在我也要让你送,以后你一个人守着道观,日子咋过?”
徐言水低头抠自己露出布鞋外的脚趾头:“和以前一样过呗,早上练功,过了晌午浇菜,晚上睡觉。”
老者叹气:“你在道观呆一阵子就下山去罢,去哪处都行,但一定要切记,莫要在一个地方太久,莫要让人察觉你的年岁……”
“师兄一身好本事,可以替人捉妖换些口粮,但也要晓得,外面的人,有时候比妖物还可怕。”
“东边菜地里的小青菜过几日可以摘了……”
“你若在外面倦了,就回来看看……”
……
几日后,连绵不绝的雨终于见停,徐言水喝了一锅粥,背着铁锹到屋后,在师父和师弟们的坟旁熟练的建了座新坟。
让清观只剩下这一个道士,开始他还像以前一样每日练功打坐浇菜,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菜地里再也长不出东西了,他白天跑遍山头挖野菜,晚上就抓只□□或兔子回来聊聊天,直到把□□聊的翻白眼、把兔子聊的头撞墙,一日终于在山里见着个采药人,激动之下跑去和人说话,张嘴就是字正腔圆的呱呱呱,吓得那采药人鬼哭狼嚎逃下了山。
徐言水郁闷了好几日,跪在观前磕了个头,背上七星剑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