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英]雪融梦醒》露奈luna

4、复明日 -cross dusk-

　　“雪融家的女儿。”

　　“……”

　　安德瓦俯视着僵立在门口的我，以这句话回答我打的招呼。
　　印象中安德瓦从来没有用我的名字叫过我，因此我也早已习惯被他如此称呼。然而他的这一声，语气中仿佛仍然掺杂着某种……我并不想察觉的感情。

　　他没有再和我说什么，换好鞋进了家门。冬美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今晚不是不回来吃饭吗？”

　　“夏日祭因为晚上的大雨注意报而取消了，我们临时休息。”

　　安德瓦手一松，冬美姐便熟练地接过了他的公文包，似乎这是轰家每天都要上演的日常。然而当他经过还停留在玄关边上的焦冻时，动作却忽然一顿。

　　从我的角度，还能勉强透过熊熊燃烧的火焰看见他上下打量焦冻的衣着时，那在证实自己的某种猜测的目光。

　　“焦冻，不要告诉我，你今天提前结束自主训练了。”

　　“……”

　　“我应该说过，每周的自主训练绝不能偷懒吧。”

　　“……”

　　“回答我的话！”

　　我藏在身后的手在安德瓦句句抬高的音量中，也逐渐握紧成拳。
　　进入雄英之后的焦冻每周的训练日程是怎样的？几点到几点？这些我还并不知晓。
　　心里隐含一丝侥幸的我和安德瓦同样在等待焦冻的回答，然而他却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就如同他听不到安德瓦说话似的。这种不激烈反抗，但却也决计不如安德瓦心意的态度倒是我再熟悉不过的轰焦冻的处事方式，棱角分明的五官也写满了冷漠。

　　我不知不觉咬紧了牙关。
　　其实我猜到了的——他提前结束了自主训练。在他突然打开了房门的时候，在他说那句“果然”的时候，在他问“为什么没来叫我”的时候。

　　……为了和我，做他一个人也完全能做的课题。

　　其实我心中清清楚楚。

　　因此，我无法开口替焦冻说一个字，却也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般无法抬脚离开。
　　温水煮青蛙的状态，安德瓦在训斥的是焦冻，可是被那一句句质问逼得无处可退的，却是离焦冻几步之遥的我。

　　“焦冻。”

　　然后，审判的时间终于到来了。

　　“经过了体育祭，你应该明白好好择友的重要性！”

　　安德瓦没有看向我，那双被烈焰包裹的眼睛直视着焦冻，就仿佛我不存在一样。

　　……说起来，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称呼他为「叔叔」的呢。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这位在我心中如同神祗的英雄并不喜欢我的呢。

　　就和对冬美姐一样，那是对过于平凡的雪融夏暖的存在的否定——又也许只是单纯的不屑一顾。

　　冬美姐紧紧握着公文包，神情紧张地看向我，她似乎想要张口对我说些什么，但在那之前我已经移开了视线。

　　转身背对他们。

　　“不多打扰各位了，我先回去了。”

　　胡乱地穿上鞋，我没有心思再去系紧鞋带，朝刚才安德瓦关好的大门扑去。
　　打开这扇门需要三秒，再关上也需要三秒，只要给我六秒的时间……我就能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就能从安德瓦沉重的苛责中逃走。

　　他的声音，眼神和语气……全都在毫不客气地敲打着我。
　　雪融家那个性不起眼的女儿，没有成为英雄潜质的雪融夏暖，从小到大，从第一次在训练课上相遇开始，都是这样站在轰焦冻身边的。

　　转瞬即逝的三秒有如经过了一个世纪。我的指尖触碰到了门把，金属质感刺入皮肤，冰凉得有点痛。

　　“——”

　　下一秒，手腕上传来了与它完全相反的温度，和实实在在的疼痛。

　　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拉开了我握住门把的手，我的身体不禁朝力量的来处倾斜过去。

　　“你没必要走。”

　　额头抵在质地柔软的布料上，抚过鼻尖的是还隐约残留在周围的洗发水清爽的香气。

　　拉住我的焦冻垂眼看着我，我对上他的视线，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怒气。

　　不对称的一对虹膜。属于火焰的那一半，是继承了安德瓦的清亮的翡翠色。与焦冻本人的气质相辅相成，因此时常给人凉薄之感的翡翠色的左瞳深处，此刻似乎潜藏着愤怒的暴风雨。

　　我怔在原地。
　　焦冻很快就将视线从我身上转回了仍站在厅内的安德瓦，我方才反应过来，他并不是在对我生气。

　　“不要定义我的选择。”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饱含怒火地，却又隐忍地，复杂的感情像斑斑锈迹缠绕在他一贯低沉的音色中，“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对我来说是有意义的。”

　　“……”

　　我看向脚尖，是我完全没有穿好的鞋。一只的脚后跟还在外面，为了穿鞋时方便而特意放缓的鞋带有一根被踩在脚下，其他的鞋带则因为它的事故被扯得乱七八糟。

　　“进了雄英你还不明白，只有和强者相处才能使你进步吗？”

　　迟了几秒，紧绷的空气中传来安德瓦的声音。焦冻不再抓住我的手腕，而是轻轻下滑，和那个雨天一样，握住了我的手。

　　“会对夏暖说这种话，说明你从来没有了解过她。”

　　从掌心传来的温暖，是焦冻加大了握住这只手的力度。

　　“夏暖也一起吃晚饭吧。”冬美姐终于开口了，她微笑着，但直到先前为止的好心情都藏在了她微微皱起的眉间。
　　有些困扰的笑容。这是我不喜欢的冬美姐的表情。

　　我摇了摇头，找回被那几欲失控的情绪吞没的胸腔中，还悄悄残存的平静的心跳。

　　“安德瓦回来了，饭菜还需要准备吧。感谢邀请，但今天我就先失礼了。”

　　想要抽出被握紧的手，但焦冻稳稳地握了回来。

　　我抬眼望向他，他的目光中掠过一丝茫然。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然后半遮住那双欲语还休的眼睛，他终于松开了手。

　　“……可能会下雨，我送你。”

　　略显粗糙的手掌肌肤倏然离开，我蹲下身重新穿鞋。低头看着被踩在脚下的那根鞋带时，鼻子忽然不可控制地一酸，然后就像终于浮上水面的潜水员一样，我在抬头前不停地重复着深呼吸，拉出了那根鞋带。

　　▲△▲

　　“夏暖，”颜色不对称的双眼睁大了，“你怎么哭了？”

　　脑海中忽然浮现的，是焦冻意外的表情。比现在还要稚嫩的孩童的脸，还有尚未从眼神中褪去的天真。

　　记忆中的旧照片泛着些许暗黄色，那是八年前的黄昏，我第一次出门为母亲买东西的时候。

　　以第一次跑腿的年龄来说，算是比平均稍稍迟了一些。因为东京的个性犯罪层出不穷，想必父母也对让刚上小学的女孩子单独出门心怀不安吧。

　　在接近黄昏的时间，我一个人徘徊在家附近的小路上，忽然有人从后面叫住了我。回过头时，被眼泪浸湿的视线中便是他。

　　“……焦冻……”

　　“你怎么哭了？”

　　他皱着眉，又问了一遍。

　　“……钱，被抢走了。”本就断断续续从眼眶滚落的泪珠，因为自己的叙述而变得更加势头凶猛，“妈妈给我的钱……买葱的钱……”

　　那是我人生中被交付的第一枚五百元硬币。它沉甸甸的，铜黄色的光泽和童话书里冒险者们找到的那些宝箱里闪闪发光的钱币一模一样。
　　妈妈笑着说，这是我对你信任的证明。

　　所以，我那么珍惜地将它紧紧攒在手里。

　　然而……

　　“擦擦眼泪，被抢走了？”

　　和我一样小小的手指从眼角滑过，他想要擦去我不断涌出的眼泪，却只是杯水车薪。不知是否是放弃了，焦冻无奈地收回了手：“被谁？”

　　“……两个人，我不认识……”

　　我抬头透过因为泪水而朦胧的眼睛看着他，声音一定无力而茫然。焦冻顿了顿，忽然拉住我的手。

　　“去找他们。”

　　眼泪被扑面而来的风吹落在空中，我被他拉着走向来时的方向。
　　夕阳照亮了我脚下两个不可靠的小小影子，但那也许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眼前的玩伴是个和我完全不同的男孩子——因为被他紧紧抓住的手腕，让我挣脱不开。

　　在去商店街的路上，我们还有些什么样的对话呢。

　　想必是懦弱的我一直在打退堂鼓吧。

　　因为焦冻说服我的声音，现在也清晰地留在记忆的一角。

　　“……必须拿回来，然后去买葱，不然你就会一直待在外面，不回家对吧？”

　　然后，我们在商店街的网咖找到了那两个抢走我的五百元的人。在我模糊不清的记忆中，似乎是两个高中生，也许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人为了要回这五百元把整条商店街都找一遍吧。
　　当然那五百元已经被他们用掉了，于是焦冻拉着我和网咖的工作人员进行交涉，最后，两个高中生被赶出了网咖，而他们还没有用完的时间则被变现为五百元硬币，交到了我的手里。

　　回到家时天色已晚，妈妈正心神不安地站在家门口左顾右盼，而我们脚下的影子已经消失了。送我到家的焦冻和她打了招呼后离开，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对他来说，或者，的确如此。

　　我站定在比记忆中稍显陈旧的砖墙边，八年的时光让墙角爬起了一层浅浅的青苔。焦冻一瞥手上的伞，歪了歪头。

　　“没有下雨啊。”

　　“所以，其实你不用送我回来的。”我抬头仰望天空，是阴沉而厚重的雨云，焦冻的回程也许真的会下起来。

　　“用。”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从那里离开。”

　　我们一路走来，一路无话。
　　焦冻既没有安慰我，也没有替安德瓦解释。我们之间只有夏日的晚风和雨天前的湿气环绕在身旁，如果我原意，甚至可以将它们解释成对我的抚慰。

　　但他果然还是这么想着，才和我一起走出了轰家。

　　明明，我是这么的……

　　“……谢谢。”我低下头，“难得冬美姐请我留下来吃饭，请替我向她道歉。”

　　他嗯了一声，然后和我道别，转身离开。
　　在似乎随时会下起雨的傍晚，他的背影一如往常得高挑挺拔。他不知道我一直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原地，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路口。

　　从多年前开始……就一心不乱地在前进的背影。
　　坚强的，能够守护他人的背影。

　　——“为什么是我？”

　　——“夏暖，为什么是焦冻？”

　　我靠在家门前，怔怔地看着突如其来的第一滴雨从眼前掉落。

　　我想要辅助焦冻成为英雄的理由。
　　我进入雄英高中经营科的理由。
　　我想要成为有钱人的理由。

　　原来是因为这个。

　　因为我的存在是这么无力，因为我的个性是这么平凡。

　　安德瓦说的没错。

　　如果不这样做……如果不成为能够以腰缠万贯的赞助商的身份站在他身边的人。

　　我一定，会被越来越强大的焦冻留在原地，连他的背影也再也无法触及。

　　……

　　第一滴雨带来了倾盆大雨，无数的雨滴用力砸在门口的柏油路面上，是天空在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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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三章真的是我写的吗，也太优美了，找不回那个词汇量丰富的自己了。
接下来会周更这个，还有兴趣的话可以读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