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太子落魄时》伍加衣

4、机会

　　“跪下。”

　　秦承的语气很平淡，不带一丝的起伏和喜怒。

　　东宫储君自然是积威深重，侍从吓得一抖，立时扑通一声，跪伏到坑洼不平的青石板上，心中有些犹豫，这事儿也就他知沈家知，沈家人总不会蠢到自个儿抖搂出去，如果他咬死不认……

　　秦承撩起眼皮笑一笑，笑声听起来颇为和煦，他步伐闲适地走下亭前石阶，毫无征兆地，朝侍从踹了一脚。

　　侍从身子不受控制地往旁边翻滚，喉头处立时涌出一口鲜血。

　　“说。”

　　秦承仍是那副安闲的语气。

　　侍从哆哆嗦嗦，也不敢擦嘴角的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地跪好，再不敢隐瞒，抖着声将沈家搭上他，想把府里女孩儿献给东宫，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秦承今日来给陆老夫人祝寿是为了向陆家人施恩，先去了陆侯爷的外书房，再往陆老夫人那边去，为了避开人群，特意选了这条清净的小道。

　　没想到饶是如此，还是有人想抓住今日一步登天。

　　这些年投怀送抱的女子太多，秦承早已烦不胜烦，沈家女儿的手段可以说十分拙劣，不过……方才乍然映入眼帘的那一双秋水明眸，使得今日所见花草尽皆失色，这会儿人影早已不在，却叫他回味无穷。

　　“你知道孤的规矩。”秦承听完，看向沈家女儿离去的方向，淡淡道：“不过，孤今日兴致好，饶了你，回宫后领三十大板。”

　　今日这事儿和事先说好的不大一样，侍从本来心中有点疑惑，但秦承显然是因为满意方才那女子，才饶过了自己。

　　侍从打定主意，绝不多言。

　　即便回宫后要被打得半死，侍从也只能伏身大拜：“谢主子恩典！”

　　*

　　沈冰卿快步走了一阵，远离了遇到秦承的亭子才缓下脚步，歇了片刻，她不再自己到处乱找，拉了陆家园子里行走的下人问询。

　　“高高瘦瘦，穿烟青色长衫，剑眉星目的……”

　　沈冰卿描述得精准细致，也托赖于秦江年有一副好样貌，连问了四五个人，终于在一片梅林里寻到秦江年的人影。

　　梅花隆冬时节绽放，眼下已经是四月，梅林里没有半点儿俏色，满目都是绿得千篇一律的叶子，毫无景致可言。

　　没有赏景人，梅林中一片寂杳。

　　秦江年身形颀长清瘦，不似后来从军之后那般如山如岳，他背对着沈冰卿，独自坐在一方巨大的泰山石上，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其时夏风吹来，梅林里万千叶片簌簌作响，秦江年衣衫拂动，竟然显出几分孤寂清冷的意味。

　　隔着影影绰绰的梅花树，沈冰卿觉得秦江年和印象中有些不一样。

　　秦江年一直都是一个人，他是许家来历不明的外室子，连族谱都没有资格上，走到哪里都受人冷眼，但是他性情狠厉，看不起他的人多，敢动他的人少。

　　从前沈冰卿并不看轻他，但她怕他，怕他的孤僻乖戾，也怕他总是目光幽幽地看她，总是没有理由地嫌恶她。

　　而前世雁平山庄那一夜，虽然怪不着秦江年，但他的旺盛蓬勃，给沈冰卿更添了一重畏惧。

　　沈冰卿轻轻咬唇，将身旁梅树的叶子揪了一片又一片，实在不知该怎么上前与他说话。

　　有人比沈冰卿干脆，从另一个方向进了梅林，嚷道：“许江年！”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显而易见地带着怒意。

　　沈冰卿矮下.身子藏住自己的身形，然后将枝叶杂草扒开一条缝向那边看，便见到秦江年现下名义上的兄妹许云婉和许廷炎。

　　许云婉见秦江年毫无反应，骂道：“爹真是糊涂够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贼，明明还在关禁闭，爹竟然为了让你来参加今天的寿宴，和娘大吵一架！”

　　沈冰卿听得惊讶，许云婉的父亲许二爷，那性子说好听了是温和，说难听了便是懦弱。多年以来唯一有主见的事，是将襁褓中的秦江年抱回许家，但那之后年深日久，许二爷对秦江年其实基本放任不管。

　　若不然，秦江年也不会被众人轻贱如斯。

　　至于许家其他大小事宜，一应都是许夫人做主，许二爷从不二话。

　　怎的，许二爷今日为着让秦江年来陆家参宴，不惜和许夫人吵一架？

　　秦江年对许云婉的话恍若未闻，坐在太湖石上连姿势都没变。

　　许云婉恼羞成怒，左看右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秦江年扔去。

　　秦江年眼皮都没抬，反手接住石头，随手扔回，看似随意一丢，石头却将将落在许云婉脚边，而且将泥地砸出一个坑，石头大半个嵌了进去。

　　“你，你……”许云婉吓得脸色发白，却不肯甘休，“我知道了，我知道爹为什么非要你来参加寿宴！”

　　她忽然扬声道：“外面那些人说的对，你是陆家姑太太和爹偷偷生下的，你是个不.伦的奸生子！”

　　“云婉！”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许廷炎呵斥道：“不要空穴来风，攀诬他人，这可是陆府！”

　　许云婉一噎，也还是知晓轻重，若是污了陆家姑太太的名声，陆家发作起来可没人保得住她。

　　“不是就不是。”许云婉一向被母亲兄长捧在手心，陡然被兄长呵斥了，面上很有些挂不住，便又将气撒到秦江年身上，恨恨地咕哝道：“这种来历不明的野种，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才生得出来呢，多半是个浮浪的货色，勾得爹爹——”

　　许云婉一句话没说完，后面的半句突然没了声儿，却是许江年一个闪身到了许云婉跟前，伸手掐住许云婉的喉咙，将她整个人提得离地抵在泰山石上！

　　许云婉喘不过气，脸色肉眼可见地憋成酱红色，手脚乱踢乱蹬，然而毫无用处。

　　“云婉！”许廷炎慌忙上前去拉秦江年的手，却不能撼动秦江年分毫，口中不住地说道：“云婉还小，还是个孩子，她是你的妹妹啊！”

　　又道：“我以后一定管好云婉，不许她再说你生母的坏话！”

　　也不知秦江年到底听进去了哪一句，手一松，许云婉破布似地往地上滑，不过许廷炎眼疾手快，到底是接住了她。

　　许云婉再也绷不住，扶着兄长的胳膊痛哭出声，“哥……”

　　这一番闹腾，沈冰卿留意到方才秦江年袖子滑落时，露出的胳膊上带着伤，伤口似乎已经勉强愈合，但是还未结痂，周围红肿得很明显，而且那只胳膊看起来不大灵活，约莫是受伤以后完全没有处理过。

　　这倒是个现成的示好机会。

　　本来有许家兄妹在，沈冰卿就不好去找秦江年，这会儿索性转身，去找陆家的下人要点普通的外伤药。

　　她在园中寻了个看起来体体面面的管事嬷嬷，身上没有带钱，便将秦承拾到后还给她的那枚珠花放到嬷嬷手中，含笑到：“劳烦嬷嬷，我带的丫头方才跌了一跤，脚上破皮，出了点血。”

　　沈冰卿生得好看，手上又大方，而且衣着打扮一看就是来贺寿的客人，嬷嬷不作他想，拉住一个还没留头的小丫头吩咐几句，小丫头撒丫子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送来一瓶外伤药膏，并一卷绑扎伤口的干净细麻布。

　　沈冰卿拿着药回到梅林时，许家兄妹已经离去，秦江年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不甘心，以秦江年方才待的位置为中心往周边寻找，绕了两圈终于看到秦江年。

　　他似乎状况不大好，佝着身子扶着一株梅树，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一下又一下的，正在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