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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九十八 ...

  •   岑师兄能传信回来,倒是我意料之外。
      据我师父所讲,岑师兄下山后便自立了门派,如今还纠缠于种种事务中,实难抽身来管谷中这些恩怨。

      且岑师兄已与我师父断绝关系,说到底已不算是谷中人,我修书给他,其实只是希望他能念些过往情谊。

      他知我目不能见,寄来的同样是用针线绣出来的书信。

      我独自坐在水帘洞中,双膝上置着他赠我的木琴,双手轻轻展开叠得四四方方的书信。
      展信时,我依稀能闻到当初在岑师兄衣袖间萦绕的十八学士的淡香。

      这难不成是他亲自绣出来的么?
      我心下略有些动容,指尖抚过那绸缎上绣着的字样,想岑师兄此时便在我面前,轻笑着将这些话说与我听。

      他这些话与我想的大致相同。倘若他没有忘记允诺过我的事,便一定会这般回信给我。

      “师弟担忧之事,我已有了解。我性命在师弟一手之中,倘若那时我不能来,也定会与师弟同死。”

      我将他此话默念几遍,总算将那点不安的惶惶之感压了下来。我将岑师兄当做亲人来看,他能给我如此答复,已经让我心安了许多,不再无谓地忧心我师父那些仇家之事了。

      我在洞中又坐了会,寻到一块隐蔽之处,把此信藏了起来。

      再出洞时已是午后三时,日头尚烈,我走在山路上,渐觉披在肩头的发丝被晒得发烫。
      我眯着眼睛往头上望了望,眼前的暗色被日光染得一片明亮,虽仍是甚么都瞧不见,却隐隐有些自己能看见甚么的错觉。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山上时节,总是与山外不同的。我信那江湖乱象,只是一时波澜,终究不会影响到药王谷之上悬着的光明白日。

      我盘算着回去继续研磨药粉,想今日无人上来求医,便去了我师父替人医病的前堂。
      但我前脚踏进去,耳畔便响起了一道似曾相识的女子声音。

      她似是刚刚哭过,或是脸上还淌着泪,因我的到来骤然止住了哭声。

      我不太确定地开口问道:“是重怜姑娘么?”

      女子将哭腔压了压,道:“卫公子。”

      还真是她啊。

      我师父并不在屋中,正堂似乎就只有朱重怜一人坐着。我想想也是,若是上来的只有重怜姑娘一人,我师父是断断不会同她坐在同一处,好言好语地安慰她的。
      我不明她哭泣的缘由,踟蹰了一会,才继续问她:“是因你父亲的事来此么?”

      “家父为天下钱庄一事有所牵连,为奸人所害……”重怜姑娘轻轻地抽了抽鼻子,道,“恰逢家仆作乱,将我家中财物卷走大半……寻不着医,又无人愿在此时为家父出头,奴家……”
      她话到这里,惨然一笑,又道:“我与公子非亲非故,兴许也称不上好友,此行到药王谷,实在是无路可走。”

      我说:“可我无权无势,武功稀疏,恐怕也帮不着姑娘甚么。”
      赵前辈若是重伤,家中有内贼作乱,那此行送她上来的又是何人?我虽可怜她遭此横祸,却还是留了一分警惕,想她内功并不深厚,似乎也没有武功,能上山寻到此处,一定有人在后头替她引路。

      她像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抽噎了一声,道:“送奴家上来的是徐庄主派来的人,他们与家父有所关系,故而愿赠奴家这个人情。”

      我默了须臾,说:“徐庄主,是指徐衍前辈么?”

      朱重怜道:“正是。”

      我说:“假若徐前辈愿意遣人来料理此事,药王谷大约就不必出手了。”

      放在寻常,我定然不会说出这种推卸的话,但现在局势未明,只要我师父不愿出面应下的事,我也不能随便同意。

      “若真是这样,奴家也不必来寻公子了。”重怜姑娘说,她笑了声,听着却像是在抽泣一般,“风水庄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能遣两三人来送我已是仁至义尽,哪能再做甚么呢。”

      “这番动乱,出手之人究竟是为了何物?”我问,“令尊如今又身在何处?”

      重怜姑娘道:“父亲不让奴家过问此事,奴家只从杂人口中依稀得知,此事与钱庄所印纸钞有所关系。事关天下利益,若是奸人能得手此事,受损最大的便是钱庄之首风水庄。”
      她抿唇停了会,道:“家父还在山下的旅店中,还有几个侍卫守着,伤口已经叫人包扎了,但那找来的大夫医术不够,只知家父刀伤上有毒,却诊不出是何种毒。”

      我听她说完这些,心中生出了些困惑。那日被我师父扔下山的人便是腹上受人一刀,中了瑶池阁本该绝技的毒。因伤中毒的人固然不少,但这两件事隔的时间不久,我不由自主地就将这二者联系在了一起。

      思量之间,我向她大致地问了问赵前辈的病征。按她所说来看,赵留中的恐怕是同一种毒。
      此事若真是朱如雪所谋划,她刻意用这瑶池阁的毒,难道不怕将自己暴露出来?凡是能想到十年前之事的人,岂不是都会想到她,想到她当初所在的门派正是瑶池阁?
      我以为像她这样能搅起江湖风云的女子,应当相当聪明才对,像这种马脚,她会这样随意地留下来么?

      还是说……
      她并不觉得这是个马脚,而是想借此告诉我师父:即便他知道此事是她所为,也一定会落进这个圈套,被人当成刀俎上的鱼肉。

      我愈想愈不对,面前这位重怜姑娘是好是坏我还分不明白,可……我一向以为,对正在流泪的女孩子,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说狠话的。
      她还在说完那些话,又安静下来,默默坐在木椅上淌泪。

      我说:“那我……又能做什么?”

      “公子可能出手,救我父亲一命?”她压抑着声音道,“江湖如今都说是药王谷将一味无药可解的毒给了北月,近来又有多人都死得蹊跷……”
      我未等她说完,便打断说:“朱姑娘,我希望你说这话,不是想叫药王谷也淌进这浑水。”
      想想我说此话的语气不算太好,我就又补了句道:“姑娘也不必担心,你父亲所要的解药,你过些时日来取就是。这山路陡峭,下山时要小心些。”

      江湖上这些传言,有些有理有据,有些则是空穴来风。若这毒真是我师父给的北月,那于情于理,北月都跟我师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将这种话传出去,不是叫两边都难看么。
      我忽的想起无道弟弟。他正是北月中人,要是哪日我能见到他,问他一问,就知这事真假了。他从不同我说假话,就是到了非说假话不可的时候,他也不会说,宁可以沉默来应对。
      所以只要我问他,就可以得知这近月来他人口中的是是非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奴家说这些,确实如公子所想一般……却不是说想将药王谷拉入浑水,只是这盘棋,公子所在门派必会是其中棋子。”重怜姑娘止住了哭声,渐渐冷静下来,道,“公子是好心好意,所以奴家才会前来求助,席先生不愿接待我这般出身诡秘的女流之辈,我心中也明白。”

      她看得倒是很清。
      我想她来前定是将我会有的反应都想得明明白白,才会这般镇静,对于我方才的话也没甚么失望难受之意。

      见我沉默下来,她停了会,继续道:“江湖中有这等传言,就是席先生不在意,公子不在意,也会有人在意。他们借此发挥,兴许会对药王谷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我抬眼,不语。
      重怜姑娘惨淡道:“奴家说这番话,公子也可当笑话听听。若是公子能以药王谷之名出山救家父,亦或是救其他中此毒的人,传言不就可以抑制了么?”

      她说得恳切,似乎也有几番道理。
      我想到她在我脸边的一吻,心下轻叹,不知她做出这番真情实感的模样面对我时,究竟抱有的是甚么心思。

      我将她暂且送下了山,当夜将她说的话转述给我师父后,被我师父臭骂了一番。他说我榆木脑袋,成天听信这些鬼话屁话。

      我说:“我没信。”

      我师父说:“你没信,就不该与她再聊下去。”

      我说:“您不觉得即便她藏有祸心,话里还是有些有道理之处的么?”

      我师父说:“你以为下山救两三个人,传言就会销声匿迹?何况北月还在观望中原局势,如今不过在北方村庄活动,哪会到中原来谋害这些个无名小辈。”
      他嗤笑一声,点了屋中的油灯,又道:“死便死吧,管他们作甚。我们师徒二人在此逍遥快活,过的是神仙日子,何必参与到他们的狗屁恩仇中。”

      我说:“您要是救了,道义上就还是站得住脚的。武林盟便有理由来助你。”
      我师父说:“这话也是那姑娘教你说的?”
      我说:“是。”
      我师父说:“你这样信姑娘的话,往后定是被骗得连裤衩子都留不下来。她说站了道义武林盟就会来助我药王谷?个蛇皮玩意。武三管他儿子都管不过来,武林盟如今也与下九流相差无几,不过自诩为正道罢了,谁管甚么真道义。”

      我觉得同我师父老讲这些,他心情定然不好,就拿出笛子吹了一曲,想叫他开心一些。

      我师父听完,说:“吹的是个什么恶心玩意。”
      我:……
      我生气了。他爱抑郁就抑郁罢,我不管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排版可能有点迷,用手机码的_(:з明天修改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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