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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八十三 ...

  •   雪纷纷地下了。

      六花入户,院中枯木上已然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妇人挎着篮子匆匆地迈进屋中,合上屋门后,被冻得发僵的脸才渐渐暖和过来。她放下买回来的东西,舒了口气,弯下腰把从内屋里踉踉跄跄跑出来的孩子抱了起来。
      她安抚好孩子后,进屋中歇息了会,睡得昏昏沉沉间,隐隐听见外头有什么奇怪的声响。妇人从床上起身,披好外衣出了卧房。
      她还未明白屋中发生了甚么,便觉喉间一凉,糊里糊涂地就送了性命。

      在妇人彻底变成一具死尸后,手持冷刃的人才偏过头与站在另一旁提着小孩的同伴对了个眼神,两人就又运起轻功从开着的屋门飞了出去。

      雪花打着旋飞进屋中,落在妇人的尸身上,融化的雪水与她喉间流出的暗红的血融在了一起。

      那二人带着昏迷的孩子赶了一个时辰的路,终于到了一处不起眼的瓦房前。确定周围无人后,他们才推门进屋。

      屋中只有一桌一椅一床,看着简陋得很,似乎并无别致之处。
      桌椅上都覆着薄灰,这里的主人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回来。

      其中一人取下腰间的令牌,将其放进桌底一个空缺处后,地面忽然轰的裂开一个深不见底的口子。
      另一人将孩子随意地放在地上后,从衣襟中取出一枚火折子,打亮后便重新提起了孩子,与同伴一起从这口子跳了下去。

      在他们跳下去后,这地上的口子便又轰的合在了一起。

      这瓦房下是一条长不见尽头的地道。
      地道愈往深处就愈冷,两人走到终于能见光亮时,呼气都快成冰。

      这尽头处,竟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石洞。洞顶并不透光,只是有人在其中点了许多的油灯,才让这里看着格外亮堂。

      他们再往里头走了两步,在光所不及的暗处便传来了一道女子的声音:“所需之物,你们已经寻来了?”

      “在弟子手中。”提着小孩的那人沉声回道。他说的是中原话,说的音调却十分奇怪,像是舌头绕不过来,硬生生把这句话从喉咙间挤出来似的。

      女子又问:“正道的人可有什么动作?”

      另一人拱手回道:“他们与□□的事尚未解决,又撞上钱庄出事,想是暂且没法管我们了。”

      “再多加留意。”女子说,“把东西送进来罢。”

      *
      “叫我们为他们做这等吃力而未必讨好之事,还故意瞒着身份……”少年踮着脚尖弓着背蹲在木椅上,叹着气嘟囔道,“若不是这笔酬金恰好是我们所需,我才不愿做这事。”
      坐在另一侧木椅上的素衣女子抿了口茶,斜过眼看他,道:“许殷,你今日将此话说到第八次了。”

      “唉,黄婼姐姐,”许殷说,“我虽知我们是因缺钱才接的这活,可总觉得不好。”

      被他叫做黄婼姐姐的素衣女子停了会,问他:“怎么不好了?”

      许殷说:“我原以为事关药王谷,主子说甚么都不会接的。”

      “他怎么想,我们身为属下,是不能猜测的。”黄婼道,“他要做甚么,我们就做甚么。”

      许殷又叹一声,说:“我可比不上姐姐的忠心。”

      黄婼说:“你若是背叛主子,我定会替主子杀了你。”

      许殷浑身一震,道:“姐姐你未免也太当真了罢?”

      “此事我不想同你开玩笑。”黄婼道,“你也应当知道,我最恨的就是背主的人。”
      她见许殷还故意摆出一副害怕模样,又皱起秀眉道:“你上次说不要逼主子做决定……其实这根本不需要我们说甚么,他自有想法。该狠心时,他会比任何人都要狠心。”

      许殷说:“可他毕竟在那谷中住了十年,真的没有什么感情么?”

      黄婼纤细的手指在杯壁上磨了磨,道:“这我也不知,恐怕你得问他本人为好。”

      许殷皱起一张少年脸,说:“我要是敢问他,我又何必来同姐姐你纠结此事呢?”
      他从椅子上跳下来,朝黄婼瘪了瘪嘴,便走出了屋门。

      他估摸着岑家来的那人已经毒发了,便背着手蹦蹦跳跳地走到了在院子最角落的屋子外,等了半刻,才推开门往里面探头探脑地瞅了眼。
      然而他第一眼并没看见甚么口吐白沫脸色发青的大汉,而是先和坐在暗色中端着茶盘的岑玉对上了眼。

      岑玉微微笑着,抬眼看向他,道:“你来得正好,我的茶冷了,你再帮我重倒一杯罢。”

      许殷怔怔问:“主子,那人呢?”

      岑玉说:“你往另一头看看。”

      许殷往另一头看了眼,被那人的模样吓得险些当场升天。他年纪算起来也不算大,跟着岑玉这些时日还真没做过什么狠事,见到这些事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恶心。
      倒在地上的那人还在抽搐,四肢扭曲着,五孔流血,面庞发青,几乎要看不出先前的容颜。

      “可惜我听不见他方才说了甚么。”岑玉轻笑道,“他死前似乎有话想说,只可惜遇见了个聋子。”

      许殷心道您不是可以读唇语吗您明明就是不想读罢。
      他也只能腹诽几句,面上却不敢对岑玉说什么,只去接过了岑玉手上的茶杯就离开了。

      离开时他听到岑玉在他身后又开口道:“北月的毒,效力似乎也不过如此。”

      许殷回头说:“这还不够毒么?”

      岑玉俊秀而温润的脸上带着笑意,说:“真正的毒,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林风阵阵。
      得亏我多加了两件衣服,不然就这样上山,我定会被冻成傻子。

      随重怜姑娘入山林是临时起意的决定,故而我还没来得及与晓知白商量此事,就与她一同上了山路。
      我想就算我看不到,我如今也有些自保能力了,不必一直依靠别人来保护。晓知白固然能帮我,但他总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和我在一起。

      她一路上也没与我说甚么话。
      这反倒像我在过分担忧了。现在我也还不能确定她就是朱如雪的人,总用这种警惕的心去对她似乎不太好。

      到了林中,我站在落叶松旁,听朱重怜吹了几首曲子。

      恩……
      我只知她吹得不错,却真的听不出她是不是有情之人。

      无道弟弟的笛声之所以能让我难过,大概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让我难过的人罢。
      听季无道的笛,我是在听他的过往;但在听重怜姑娘的笛曲时,我听的就真的是纯粹的笛曲了。

      她吹完最后一曲,走到我面前,轻笑道:“看公子的神情,是觉得我这次吹得不尽人意?”

      “姑娘吹得很好。”我默了会,诚实道,“但其实我并不精通乐理,也听不出太多的所以然。”

      朱重怜说:“公子听过高山流水的古事么?”

      我还没回答,她又道:“伯牙善琴,钟子期善听。高山流水之意,换他人来听就未必能听出来了。而公子能听出友人笛中的哀情,兴许也是因为你们是知音罢?”

      我说:“那我听不出姑娘笛中之意,就不算姑娘的知音了?”

      朱重怜又轻轻地笑了。她笑声总是很轻,像露水从荷叶上滑落入池中。
      她说:“公子这般回话,倒叫我不知该说甚么了。”

      我反思了一下我方才说的话,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实在是轻浮,只好抱歉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在家父的仇敌还未找来时,我在山下过得确实都是些安逸日子。”朱重怜道,“我吹笛是为了解闷,故而笛声中无情,公子听不出来也是自然。”

      她收了笛,与我在林中无言地走了会,又轻声道:“公子若是对我无意,往后就不要再说那些话了。”
      我说:“是我说的话得罪了姑娘?”
      她笑着说:“你这样待人,总容易叫人自作多情。”

      我:“自作多情……此话又是从何说起?我待其他人也是如此,姑娘不必觉得有甚么。”

      “我以后会嫁给门当户对的男子。”她忽然转了个话头,道,“我并不算江湖中人,万事都要听从父母之命。可一个人被安排了这么多年,总是希望有些事是能自己决定的……你对我这般好,但又不喜欢我,若是我真的喜欢上你,岂不是会很难过?”

      我说:“姑娘说笑了。”

      重怜姑娘又笑,说:“公子原来是连奴家这些话都不愿当真的。”

      我被她这番话说得心中一乱,分不清她是不是在说笑,怕我再说错什么话叫她难受。

      寒风渐起,卷起的落叶沙沙作响。我还在努力想着该如何回应朱重怜时,忽然在这沙沙之声中分辨出一道刀剑划破长空的冷冽之声。
      我身上只带着一把练习用的木剑,本能性地抽剑抵完那突然的一击后,我的手腕一阵发麻,险些松手把木剑扔掉。

      在重怜姑娘喊了句让我小心的话后,我脸侧猛然袭来一阵凉意——

      要不是我闪避得快,这世上就会失去一个德貌兼备的少年英才。
      真是好险啊。

  • 作者有话要说:  [警告:您的好友“岑师兄”正在变黑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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