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神医卫竹青》东世

81、八十一

　　吕叶烟做完馆中的活，一如既往地靠在瓦片屋顶上躺了会，想了会近来一些杂七杂八的事。
　　她本是很想上药王谷去寻晓知白问个究竟的，但姜姐姐不许她去，她就只好将此事作罢。

　　在她送了几次烧饼后，晓知白的鸟就没再带消息回来了，也不知现在谷中是什么情况。她想着上次对方传信过来说的事，硬是几日都没睡好。她当初能在谷中住几日，是因为她是姜姐姐的徒弟，席青连姜姐姐都不医，那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又是为何留在药王谷的？
　　她不觉得像晓知白那种大猪蹄子会出甚么事，只担心卫公子会因那姑娘……
　　不是说她觉得卫公子会轻易喜欢别的姑娘，她是觉得卫公子常年在谷中住着，对江湖险恶知之甚少，要是有哪个别有用心的人去接近他该怎么办？

　　但她除此之外，还在想另一件事。
　　先前在街头见到的那些北月门的人近日在江湖上抓了许多无辜百姓，也说不明是为了何事，在江湖上掀起一小阵风波后，又很快隐匿了声迹。

　　红香馆对这等事一向是能不管就不管。姜月既不是正道，也不属于下九流的人，她自成一派，馆中愿招待天下任何人，不与谁为友，也不与谁为敌。

　　吕叶烟身在红香馆中，这些乱事与她其实是没有干系的。
　　她会在意此事，只是因为她在药王谷时，曾无意间听到那几个少年的对话。

　　……季无道用的，不就是北月剑法么？
　　这些事，怎么正好就发生在他下山之后呢？

　　她上山时，一直都觉得季无道是个长得很青涩，腼腆寡言的俊秀少年，虽然对方不曾同她说过几句话，但她觉得他不应该是个坏人。

　　唉……这事要她自己来琢磨，定然想不出什么结果，只能让姜姐姐帮她再想想了。
　　她这般思索完，就从屋顶跳了下来，先去找程九泡了壶君山银针茶。

　　*
　　两个身量纤细，面容姣好的姑娘替一位褐色长衫，衣袖上绣着白牡丹的中年人送进了屋中。
　　小姑娘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轻轻地走到端坐在雕花木椅上翻看账本的姜月面前，俯身在她耳边道：“他名为周伍，自称是风水庄的人……他手上的信有徐庄主的印章，姐妹们便让他进来了。”

　　姜月掀起眼帘，抬眼看向那唇上两撇胡子，脸方面白的中年人。
　　两个小姑娘将人送进来后，就掩上屋门离开了。

　　“姜馆主，钱庄之事想必你也该听说了。”那中年人站在姜月面前，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一拱，道，“我们本也以为这是寻常状况，故先前不曾与馆主商谈此事。”

　　“我听徐庄主说了一二，还请周先生讲明此事。”姜月见周伍脑门还蒙着层细汗，心道对方定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此处，便让他先坐下来歇息了会后，才继续问他道，“如今事态可是严重到连徐庄主都不能解决的地步了？”

　　“徐庄主……”周伍本是在拿手绢擦脸上的汗，听到姜月的问话，迟疑地停了一会，道，“他近来似乎不是很好。”

　　姜月收起笑，凝了神色，问：“那是说徐庄主身上的毒还没有解开？”

　　周伍道：“这些时日诸事繁杂，他没有去药王谷的时机，故而身体状况愈发的……愈发的糟了。且庄主也不愿在此时候去解身上的毒，说他即便是死了，也还有少庄主替他管理诸多事宜。”

　　“这确实是他的行事作风。”姜月并不觉得有甚不对，这话徐衍并非第一次说，故而她也只当徐衍是随口开开玩笑，便道，“然而他自己不愿去席青那接受医治，我又能做何事呢？”

　　说完此话，她抬眼，忽然瞧见吕小姑娘扒拉在木窗外探头探脑地向里望着，心中一叹，让小姑娘翻窗把泡好的君山银针茶送进来后，语气无奈道：“叶烟，你去做自己的事罢。这是姐姐与徐前辈的事，同药王谷暂且是无关的。”

　　吕叶烟睁大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看了坐在一旁的周伍一会，才渐渐反应过来姜月说了甚么，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小声道：“我是来见姐姐的，又关药王谷甚么事？”

　　“那你又是为了何事来见我的？”姜月问她。

　　“我等你与这位前辈说完，我再同你讲。”吕叶烟说。她又悄悄地瞧了那周伍两眼，才又像兔子般嗖的一下窜出了屋子。

　　等吕小姑娘将门重新合上后，周伍才接着道：“他不愿去，确实无人可以强迫他。但少庄主毕竟还很年轻，他就是能通鬼神，也不能在一夕之间就担当起风水庄庄主这个身份……”

　　姜月听到此处，却是又笑了出来。
　　她抿了口茶，道：“他这样说，倒像是自己真的要死了一般。”

　　“姜馆主还是认为我在说笑？”周伍急道，“我何苦专程从江南赶到这里说这些无用之话呢？徐庄主是整个风水庄的命脉，他若是死了，吾等这些人……红香馆乃至整个武林，都会为之受到损害。”

　　姜月只道：“他是喜好风花雪月之人，若是能活，哪会这样放任自己往死路上走呢？”

　　周伍一鲠，声音沉了下来，说：“这……我也不知。只是从连护法那里传来的话看，徐庄主如今，每日都在呕血，路也走不了，怕是真的撑不了几日了。”

　　姜月双眉一轩，猛然抬起眼皮看向周伍，说：“他真的严重至此？”

　　周伍嗫嚅道：“我没有亲眼见到庄主，但连护法从不会说假话……”他又是长叹一声，说：“钱庄的事已是忙得我头昏脑涨，徐庄主又出这等事，我实在不知该做甚么，只好来寻红香馆的援手了。”

　　“你且让那位连护法雇辆马车，尽快将徐衍送来此处……”姜月说到一半，又将话头改了道，“但他这番情况，马车恐怕也坐不了了。我会写信给席青，叫他下山亲自来为徐衍医治。”

　　她语罢，心头不知怎的浮上一阵惶惶之感，想这正是朱如雪那派人找上药王谷的时候，此时让席青下山，岂不是置那姓卫的少年于危险之地？可若不这么做，徐衍这厮说不定真就把命送在了半路……

　　这无论哪个，都不是万全之策。

　　可她哪有时间再去想这万全之策？

　　周伍说：“馆主肯帮这个忙，风水庄感激不尽。关于钱庄纠纷之事还得细说，请馆主再安排个隔墙无耳之地，我再将此事说清罢。”

　　姜月应下后，先将他安排在了馆中一处空客房里歇息，再回了自己屋中的桌案旁坐了下来，提笔给席青修书一封。

　　*
　　在我研磨药草时，我师父又到了我院中与晓知白下棋。

　　我把药罐子从屋中搬到了石桌上，想听听他们二人在一起时会聊些什么。

　　最开头他们毫不交流，也不同我谈话，院中静得只有棋子落下之声。

　　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我才听见晓知白开口。
　　晓知白说：“席前辈，你怎么也悔棋？”
　　我师父说：“你方才悔过一次，这次就到我悔了。”
　　晓知白：“您说的有理。”

　　说完这两句话，他们又开始安静地下棋，我在一旁咚咚咚地捣药，莫名地觉得有些寂寞。

　　晓知白猛地又道：“哎，席前辈，停一停，你已经悔到第五次了。”

　　我师父砰的一声把棋子落下来，说：“神医悔棋，能算悔棋么？”

　　晓知白：“怎么不算？”
　　我师父说：“好，我再问你。神医用毒，算不算用阴招？”
　　晓知白：“……也许不算罢。”
　　我师父说：“所以神医悔棋，也算不得悔棋。”

　　我师父说完这句，大概还颇为自得，片刻后又对我道：“往后你行走江湖，就这样同别人讲。”

　　我委婉道：“您觉不觉得，这有点不要脸？”

　　恩其实也并不委婉。

　　“行走江湖还要管面子作甚？”我师父不仅没生气，还很自然地对我进行了引申教学，“你就说你那神仙剑法，这般取名，不就是不要脸的事？”

　　我：“……”

　　他近来脑子里想的东西实在奇怪，我还是少同我师父讲话为好。

　　我等他们下完一盘棋，才把解药所需的几份药材研磨好。
　　我师父这才悠悠问我：“你替那姑娘诊病了？”
　　我说：“是。您不替她医，我就擅作主张替她把了脉。她中的是噬心毒，这解药也不难配，就不劳烦您出手了。”

　　我师父说：“你觉得为师会出手不成？”
　　我说：“你当然不会为她医治。”
　　我师父这十年来都不曾医过女子，他与这姑娘无亲无故，怎么会愿意替她解毒？但我不同，这规矩用不到我身上，我替重怜姑娘医病，其实也可以算是练手了。

　　风轻。将至晚秋，天确实是凉下来了。
　　我将药熬好以后，又熬了碗冬瓜清汤给我师父。

　　我跟他说：“师父，过去的事毕竟都过去了，你又何必在意这么多年呢？”

　　我师父说：“在意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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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假如大家翻到第一章再看一遍，阔以发现……
我原本要写的是个傻-屌文，但它现在已经成了正剧！
天辣！
qaq时间实在不够，我改天会回大家评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