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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七十 ...

  •   夜过鸡鸣,四周黑魆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季无道倚在树干上,动了动发僵的手指,仰头看了眼天上稀稀落落的星光。他想着自己方才说的话,全身都在发冷,那些话说出口后,他身上本就流淌缓慢的血液,似乎全都凝成了寒冰。
      可是话本身没有问题,药王谷十年前便开始衰落了,他心里清楚得很,这里不可能一直都是与世无争的桃源。

      他呼出一口寒气,白雾在夜中凝结又破碎。
      短刃出鞘,他一手握刃柄,一手在五指间夹着沾毒的松针。待那穿着黑衣的人走近后,他将松针全数飞出,足尖在树干上轻轻一蹬,弓着腰,像一根划过黑夜的寒箭。但那人动作却比他更快,不仅侧身避过了松针,还拔刀直接迎上了他刺来的短刃。

      “席青的弟子?”那人黑布下的双眼直直地凝视着季无道的脸,道。
      席青当年将药王谷中人一个不留地赶走后,只收了两个弟子。而那大弟子已经脱离师门下山,留在山中的只能是那小些的关门弟子了。
      遣他来的人不曾给他看过卫竹青的画像,他便理所当然地将季无道认成了席青的徒弟。

      季无道并不多做解释,又是直直一刃刺去。他个子较小,动作比那人灵活,但从武技来比,他绝不是那人的对手。夜色已深,留给他判断对方武功高低的时间不多,他才会这样莽撞出手,让自己落入下风。

      “瞧着倒不像是个瞎子。”那人向后一翻,避开他的招式,又道,“武功造诣倒是不错,可惜……”

      对方不做解释,深夜来药王谷定然不是做什么好事。既然叫他撞见了,他就不能让此人再往里走。季无道屏着气,见那人要出掌击来,也向后一跃避开。
      但他刚站稳身形,便觉腰间一痛,用手一触,才知那人不是要出掌,而是在寻时机将袖中的铁镖送出。那镖上多半有毒,除了伤处还在作痛,他身上其他地方都开始发麻,只能硬撑着站着,但已经无法再向那人出招了。

      “你为何要来药王谷?”季无道忍住痛意,咬牙仰头去对上那人的眼,“你与席青有仇?”

      那人将刀收回背上,奇异地笑道:“想来你猜到我是来杀人了罢?如今这世道,想杀一人,还要问与他有没有仇么?我与你先前也毫无仇怨,不过是因你正好拦在我要走的路上,我才要杀你。”
      他收刀,向季无道走来。兴许是在顾忌未露面的席青,他走得极慢,向四周不断地探视着,十分小心谨慎。确定席青并未到来后,他才放心下来,垂下头瞧了季无道一眼,眼中还含着那狠毒的笑意。席青的徒弟,那也是席青的一部分,他向来注意斩草除根,对这年纪轻轻便已武艺超群的少年更是不能心软。这般想着,这面带黑布的男人便抬脚狠狠地往少年膝上一踹,五指却抓住对方略显瘦弱的肩膀,不让对方因痛意而倒下。

      但是即便他不抓着,季无道也不会倒。

      季无道含着一口暗血,死死地盯着面前之人。那凝着真气的一掌要打在他头顶时,那人忽的比他更早地喷出了一口毒血,双膝一软,砰地跪在了他面前,很快便咽了气。

      季无道没法回头,但已想到了来者是谁。
      无声无息,杀人无形,是谓润物无声。

      他将血咽回喉间,低声道:“席先生。”

      “半夜不睡,你到此处做甚?”席青坐在原先他坐的位置,声音听着颇为缥缈,“你武功不及岑玉,不该学他直接这等事。若不是我来,你如今已是一具死尸了。”
      季无道眼睑微垂,他知道席青武功出神入化,但没想到对方身在屋中,还能对他与岑玉杀人之事一清二楚。
      “你是独自出来的?那俩崽子呢?”席青不想对季无道鲁莽行事再做什么评论,改话头问道。

      “席先生,你能管到整个药王谷的事么?”季无道却不答他的话,硬生生地另提了一事,“再这般下去……这里可不就是谁都能进,谁都能惹之处了?”

      他还在忍着痛,下唇都被硬生生地咬出了血,可他开口却不是求席青救他,而是在担心药王谷的事。
      席青垂眸看着这在夜中似乎覆着一层寒霜的少年,说:“此处什么都没有,他们来了,也什么都带不走。”

      季无道薄唇一颤,还想再说什么,忽的两眼摸黑,仰面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他听着席青飞下来时带起的风声,在意识消散前在心中默默念道:“这里难道不是您给他的桃源么……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

      我在无道弟弟走后辗转难眠,好容易睡过去了,又在天色微亮时就醒了过来。
      他说出那些话,想来也是为了我好。江湖险恶,好人难为,心肠该硬时还是得硬,不能一味地讲什么仁义道德。

      晓知白刚洗漱完回来整理床铺,见到我起来,便对我道:“既然醒了,就一起去练剑罢。”
      我今日不需采药,就应下了他的提议。等我去井边舀水洗完脸,晓知白已煮了两碗白粥放在桌上,咸菜花生米也预备好了,看来他手脚是真的比我麻利。

      “他平时是与你一同起来的么?”我想到季无道现在大约也该醒来了,想让晓知白叫他过来和我们一块喝粥。

      晓知白咬着花生米,道:“我去他寻常会去的屋子看过了,他昨夜似乎没回那处……大约是去山上了罢。”
      他夹了菜,扒拉了两口粥后,见我心思并不在这吃食上,又接着说:“他本就是这样的人,过个两日便好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我隐约从晓知白的话中觉出他对季无道的了解比我要深得多。

      ……怎么有种被他们二人一齐瞒着什么事的感觉?
      但我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只是略略想了两下,就自动跳过了这个问题。

      “可夜里山中那么冷,”我思量半刻,道,“他难不成是在山洞中睡的?”

      晓知白说:“也有可能。”

      吃完粥,我与晓知白在山上走了两圈,也没见着无道弟弟。我有些后悔昨夜没将他拦下,就任他在大半夜地上山了,近来虽太平了一阵,药王谷的仇家却还在暗处蠢蠢欲动,万一叫他碰上了要怎么办?
      晓知白说:“他武功足够自保,应当不会鲁莽到与别人硬碰硬地打斗。”
      他一剑劈开面前的草木,拉着我攀到了山顶的巨石上。

      太阳从东边的山头升起,万丈金光渐渐洒在漫山的花草上,蒸散了绕山的雾气。我坐在巨石边,宕着两条腿,阖着眼皮,却也能感觉到这带着暖意的光芒。
      我睁开眼,转头去看晓知白时,眼前忽然渐渐明亮了起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将那张假脸摘了下来,正垂着眼睑看着手中的剑,那张英俊的少年脸上依旧摆着一副像是在生闷气的神情。

      他过了一会,才抬眸用那双黑魆魆的眼睛看向远处慢慢升起的金球,道:“他与我们,总归是要走上两条路的。”

      “但他是好人。”我说,“他以后也会是好人。”

      “正是因为如此,才不好说。”晓知白的眉头仍紧锁着,他摊开掌心,又将其重新握成拳头,道,“他既然要强迫自己走这种路,为什么还要当好人?”
      他从未用这种口气说过话。过了许久,他动了动嘴角,像是笑了一下,又说:“竹青,你做好人就够了。他要是想当恶人的话,便让他去当罢。”

      我没有应声,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难道对于季无道而言,当好人反倒是一种负担吗?

      我没办法让季无道不去走这条路,可又希望他当个有仁义之心的好人。

      *
      回到住处仍是不见季无道,倒是在午后日昃时见到了我师父。

      我师父说季无道从茅厕出来时被地上的石头绊倒,腰骨摔出了些问题。恰巧当时他经过,就让季无道到他屋中去敷药和歇息。

      我:“……”
      晓知白:“……”

      这太不真实了。
      您是怎么发现他的?大半夜的这么巧也在那个时间去茅厕吗?师父您也根本没这么好心啊。
      编理由好歹编个像样一点的呀。

      “不信?你们二人待会自己去问他。”我师父拿蒲扇狂打我和晓知白的脑袋,试图用武力来迫使我们认同他蹩脚的解释。

      我带着热过的粥去了我师父的住处,竟然真的在我师父的床上见到了无道弟弟。

      晓知白搬了两张凳子过来,坐下后马上就开口问他:“你当真是在出茅厕时摔到腰骨的?”

      无道弟弟沉默了一会,艰难道:“我……门口的石板有青苔,天色太暗,没看清。”

  • 作者有话要说:  卫竹青:……(要是被我师父威胁,你就赶快动一动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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