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5、一百零五 ...

  •   屋中不知我师父状况如何,这檐下又已围了一圈拿着棍棒的家丁,倘若我现在不走,待会处境定是更艰难。
      重怜姑娘身量纤细,背着倒也不觉有甚么负担,我也无心在意男女授受不亲之事,立即便背上了她,往她所指的方向飞身而去。

      我隐约觉出她按在我肩上的手在微微发颤,便轻声安慰她道:“姑娘舍身助我,我自会护姑娘平安。”

      重怜姑娘贴在我耳旁,呼出的热气带着血腥味和熟悉的栀子花香:“奴家一条贱命,死不足惜。”

      她说罢,沉默须臾,道,“只是公子身上衣物已被血污浸湿,我再叫公子背我,恐叫您伤势更重。”

      我说:“我倒无事,痛穴已被点住,这伤口也算不上深,大约过会就能自己凝起来罢。”

      她的手还在发抖。

      我想想也是,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害怕也是难免的。也不想通她为何在这时出来帮我……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恰好的时机,只会把她也牵扯进此事。

      “那赵留,并不是你生父罢?”我踩过瓦片,脸被风刮得有些发麻,重怜姑娘又引我飞上了另一个屋顶后,无言了好一阵,才柔声回我:“此事……往后公子就会知道了。”

      她这样说,那她真的也是这阴谋中的一粒棋子,也与朱如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么?

      说到此处,我忽的想到我来这根本不曾听人说过朱如雪,怎么我还是觉得这与朱如雪脱不开干系?

      “公子可会恨我?”她的鬓发扫过我的脸侧,我偏过脸抬起眼睑,忍不住想她这番作为,是真的想帮我,还是为了博得我的信任。

      我说:“姑娘是想我说不会么?”

      重怜姑娘柔柔地笑:“那便是会了。”

      我不是圣人,假若她真的出手害我,我大概是真会有些恨她的罢。

      我手中仍握着半截花枝,在身后人长矛刺来时勉强挡了一下,硬是将这花枝折得四分五裂了。分明只要两三个有武功的人便能出手抓住我,他们却硬要派这样一群只会瞎使招式的侍卫追在我身后,也不知是高看还是低看我。

      “你屏着气,我要洒毒粉了。”我同重怜姑娘交代完,便跳下了屋顶立在了平地上,听那些脚步声近了后,沉声对那追来的几人道:“我自知落在赵府之中,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不曾抱有逃出去的念想。”
      “那公子不如早些束手就擒,还能免些皮肉之苦。”有人对我喊道。
      我说:“但我想落在你们手中也不好过,更何况我答应了身后姑娘,要护她平安离开。”

      重怜姑娘抓着我衣裳的手紧了紧,轻轻地吸了口气,像是把她原本想说的话也咽了回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们骂完,果真又是一股脑冲上来要拿棍棒打我。
      我将宽袖一挥,把方才我师父塞给我的毒粉顺风洒向了这群二愣子们。

      “再过了两间屋子,就可以出去了。”重怜姑娘低声说,“吕叶……吕姑娘说的马车,也还在外头候着,您直接去就是了。”
      她呼吸间的血腥味愈发的浓了,竟不是我的错觉,她身上也是有伤的。

      我问她:“你伤在何处?”
      她还是柔柔地笑:“大约是五脏六腑破了罢,也算……算不得大事。”

      我还想对她说甚么,她忽的很小声地又问了我句:“公子,你可曾喜欢过我?”

      我说:“你我相识时日实在不长。”

      重怜姑娘微微一笑,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那就是不喜欢了。”

      我身上陡然一轻,她出手轻轻将我往前推了一把,也同吕姑娘一般摔了下去。
      可她与吕姑娘不同,从这高度摔下去定会重伤……我来不及伸手勾住她,便听得下头訇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那些没被我撒上毒粉的侍卫追来了。我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背上,手上,心中都是麻麻的痛,我想不出甚么办法,只任着身子自己往府外飞。
      风中隐隐有新年团圆饭的香气,也不知是不是我濒死的错觉。

      我在踩上那覆着黑瓦的白砖围墙时,心头忽的像被甚么东西狠狠击中一般,叫我眼眶猛然热了起来。
      今日只有我一人走出这里的话……

      是不是意味着,药王谷从此不复了?

      这种凭空生出的感觉抽空了我所有的力气,我双腿一软,头朝下向围墙外栽了下去。

      -

      醒来我一摸脸,还是光滑如初,顿时庆幸万分。
      我原以为我那样摔下去,定是会破相的。

      过了半刻,我才清醒过来,觉出自己现在是坐在一辆正往前赶路的马车中。
      马车行得很稳,我躺着的位子铺着一层细绒毯子,温暖舒适得很。

      难不成我是在做梦?

      我试着轻轻地喊了声师父,但不得回复。不晓得外头驾车的是何人。
      又过了会,我背上的伤口因我的动作隐隐有裂开的迹象,痛得我一阵激灵,这才完全清醒。

      “卫公子,醒了?”外头的人似是才听到我醒来做出的动静,掀开门帘道。
      他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挲时的声响。这既不是我师兄,也不是我师父,是个我并不熟识的人。

      “阁下是?”我端坐起来,忍着痛,拱手问他。

      那人道:“在下红香馆陆九,奉命来接卫公子出赵府。”

      原来他就是吕姑娘说的在外头候着的人。

      我脊背上蓦然攀上一阵冷意,叫我心中一凛,忙对这名为陆九的人说:“吕姑娘……和我师父都还在里头,您……”

      “馆主已动身去寻他二人,公子便安心同我走罢。”他声音听着虽有些可怖,话里却都是温和的安慰之意。我听姜前辈去了赵府,心下安心了几分,但随即又想起徐前辈的事,又忍不住出声问道:“那徐前辈是……”

      “徐庄主尸身已在馆中安置。”陆九默声片刻才答道,倒是没将此事瞒我。
      兴许他觉得对我说假话也没甚必要。

      我顿觉耳畔阵阵轰鸣,血液倒流,一时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那岂不是红香馆这头也有麻烦?”我定住心神,问他,“我听吕姑娘说过,红香馆中武功最高的一是姜前辈,二是您,倘若你们二人都走了,那馆中岂不是很危险?”

      陆九说:“卫公子无需担忧这些,馆主已将事宜都安排好了。”

      姜前辈确实比我师父靠谱……
      我听出他不愿与我多谈这些事,便不再问别的甚么了。

      静坐下来后,我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岑师兄的琴弦被我断了,他不能用夺命三弦,我师父的胜算会不会大些?
      还是说岑师兄还有别的木琴?想想也是,他对自己的琴珍视得很,怎会这样轻易就叫我断了琴弦。而且我师父恐怕不需要我这样多此一举……
      他们真的只有一人能活着出赵府么?

      我不想任何人死。

      我也盼着吕姑娘只是被人抓住关了起来,其实昏了过去,没甚么性命之碍。

      还有重怜姑娘,她……

      她要是能好好活下来便好了。

      “现在是何时辰了?”我问外头赶车的陆九。

      陆九道:“我们这头已走了五六个时辰,天色快大亮了。”

      我说:“若是他们真有心追杀,我们二人驾着这样的马车,岂不是招人耳目?”

      陆九默了会,回道:“江南镖局遣人前来,出手在这条路上护我二人。”
      我说:“原来如此。”
      陆九又沉声道:“因徐庄主之死,他们已欠风水庄一大人情,护送你回去,应当算是分内之事。”

      我却不大明白这与我有什么干系。

      “徐庄主原是想来为你师父助阵,哪知路上毒发,又遭小人暗算……”陆九叹了声,“他先前已吩咐过江南镖局暗中出手助药王谷,这段时日有人挡着,刀剑还伤不到你,就先把身上的伤养好罢。你这般年岁,也轮不到你想这些事。”
      我说:“我十六了,过不了几年就会及冠。”
      陆九说:“你和吕丫头一般,都还是个娃娃,便不要瞎操心这些事了。”

      车外有鸡鸣之声,大约是真的天色大亮了。
      就是我眼盲不能视物,这掀帘之间,也能感觉出那白得晃眼而又毫无温度的日光。

      我捏着衣袖中藏的银针,舌尖发涩,甚么话都说不出口。要是,要是我师父真的出事……

      谁还会真的把我当个娃娃看待呢?

      我嘴中发苦,苦到心里,我想吕姑娘也是舍身去救我,当时我并不觉得有甚么,现在想想,其实她也只是个刚过及笄的女孩子,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呢。

      要是我能再厉害一些,事情是不是就不像是如今这副模样了?

      晓知白给我的那把折扇恐怕被赵公子他们收走了,我身上就剩这几根银针,毒粉也用完了……

      我阖上眼,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重新系紧了些,用指关节轻轻地敲了敲心口处,暗暗想:“没了折扇,我在心里唤你,你会来吗?”

      晓知白,你会来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我的生日嘿嘿0v0!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