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河山·续》十软

70、悲观

　　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一切仿佛是做的一场大梦。

　　徐以言笔直的坐着，外头是簌簌的风声，深夜的时辰，外头的风是很大的。

　　桌上之前酒壶里的酒还未饮尽，淡淡的酒香顺着壶口溢了出来。徐以言低头，轻轻的拿过酒杯，倒了满满一杯酒，将酒杯一点点递至嘴边。冰凉的触感，她皱眉喝下。

　　这段时光与她而言，太过于离奇了。

　　夜晚躺在营帐的塌上，她整宿整宿都在脑海一幕幕回想自己的整个的前半生。她从未料想自己有一天会完全成为另一个陌生的自己，可几年来，作为诀明而存在的时间真的太长了，长到她已经习惯了作为诀明而活着，长到她几乎都要接受永远都没有记忆的活下去的现实。

　　而这几年来，她身边的朋友，将军，都在那样寻找着自己，而自己呢，在这样的几年中，却一刻也不曾想到过她们，她以诀明的身份逍遥的活在世上，她以诀明的身份去帮助将军的敌人打败敌军，她以诀明的身份甚至打伤了自己人。这些于她而言，都是不可原谅的！

　　当悲观的情绪开始翻涌，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徐以言再次倒满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杯砸在桌上，发出一声重响。她抬起一只手，在面前死死的握紧，眼里闪过一丝晦暗，“是的，我曾经很想，无比的想要获得力量。那样弱不经风的自己，那样无力战胜每一个敌人的自己，我是那样想要变得强大，强大起来到可以去冲锋陷阵，可以随着将军鞍前马后，可以用手里的兵器去保护将军。”

　　“可是……”

　　徐以言低下头，拿起酒杯，轻轻的将酒送进口中，她看着自己握拳的手，又一点点松开，“可是我却变成了一个杀人机器……”

　　她想起自己的第一次同紫金作战。

　　那时候她所面对的第一个对手，是紫金大将袭滸。

　　“紫金虽强，不过因有袭滸这样的将领，这次出兵，朕只要你杀袭滸一人即可。”那个时候，谪仙这样对她说。

　　“为何你如此疯狂？为了杀我不惜为兵器所伤？”她永远记得那个时候，袭滸不甘心的样子，他也许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死得如此轻易。他至死也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永远都不是真正的要同他对阵。

　　那个时候，血不断涌出伤口，拔出身上的剑刃，多疼啊。黄昏像血一样红，她缓缓的倒在地上，听到耳边无数的哀嚎声，听到一下又一下的刀戟声，她疼到快要死掉了，却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会死。

　　再次低头，徐以言轻轻的拉开腰带，一件件解开身上的衣衫，她伸手轻轻触碰胸口处一道道骇目的伤痕。每一道都在提醒她，她曾犯下怎样的罪孽。

　　“你一直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同人打仗的？”

　　“你不适合做一个将军，更适合做一个杀手。”

　　脑海中回想着将军对自己说的话，徐以言满目通红。是的，她一直以来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同人对阵的，她一直都是干着如同杀手般的事。

　　可是曾经，她是怎样的人啊！

　　她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去踩死。

　　“今日夜观天象，本将有一物，遗落你处。”

　　“何物？”

　　“心。”

　　那个时候将军的话多温柔又多明媚啊。徐以言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那个时候的徐以言有多么澄澈的一颗心啊，可是现在，将军依然温柔如初，明媚如初，所有的人都一如最初，连谪仙都一如最初的古怪，只有她自己，只有她自己明明白白的知道，只有自己再回不去最初的徐以言。

　　一滴眼泪自眼眶滑下，醉意渐渐浮上心头，徐以言只觉心中一片悲凉。她轻轻拿起面前的酒壶还想再为自己倒下满满一杯，可酒壶空空，已经被她喝得一滴不剩，她嘴里苦涩一笑，一下一下重复着倒酒的动作，“将军，为何你偏偏在这样的时刻选择回京……难道真的要放弃徐以言了吗……”

　　徐以言抬起衣袖，一把抹去眼里的泪。“为何我只能这样子在这里一个人黯然神伤！为何我明明应该死死求得将军的谅解，却连亲口同将军说一句话都做不了！为何我是如此无用！为何！”越说这样想下去，悲伤越发如海水一样涌进心头。

　　醉意越来越浓，迷迷蒙蒙的世界中，徐以言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她看到那个跌跌撞撞还是孩童的自己，身后是追兵，她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一双稚嫩而温暖的手将她轻轻从地上拉起来，将一个满满的水壶放进她的怀中。可是当徐以言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道背影，眼前的景象却在顷刻之间消散无形，只有被风吹拂的空气，她的一缕发丝轻轻垂下。

　　难道来到边关就注定是一个错误吗……所以最终才会得到这样的惩罚。一个女子本该安安分分的在世上活着，为何要冒着风险来此边关……徐以言握拳一下一下捶打在自己额头。

　　可如今又能如何，她已经无法回头。

　　她到底该是怎样的人？为何最终成功活成了诀明的样子？

　　不。

　　徐以言摇摇头，不，诀明只是失去了记忆，诀明的记忆并不是假的。

　　“你要记住，我们在这世上无处安身，不管是安全地还是危难之中，你都要时刻保持警惕，你要把自己时刻当做是一只已被某个猛兽盯上的猎物。”

　　她以为老徐的话是在唬自己，她以为这个总爱说道的老头又在开始他的说道了。现在才知道，他宁可带着自己如泥土一样活在世上，也不要自己受人摆布。

　　但无论如何……徐以言目光一点点深邃，但如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让谁还有摆布自己的机会，不管是车矢还是百尺，都将不是她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