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河山·续》十软

67、懂吗

　　见一大早仲答夕的营帐便有人进进出出，傅梦煊不由急得满头大汗。本以为昨日之言，许是师姐一时气愤，哪知今日这风风火火的样子，看来师姐是认真了。

　　这大大小小的行李接连被搬上马车，师姐竟也着上便装而非军服。

　　“师姐！你当真要回京！”

　　傅梦煊赶紧朝仲答夕走过去。

　　仲答夕看她一眼，点点头，“我已无心边关战事。”

　　“什么啊……”傅梦煊眼里溢出一丝不理解，“那么这算什么？师姐在边关驻守了个寂寞吗。”还是说，师姐因徐以言而一夜之间性情大变了呢。也是，虽然自己作为女子也很是中意同为女子的周益清，但师姐就未必会在得知了徐以言是女子之后便继续中意徐以言啊。毕竟感情之事不止讲究天时地利，也要讲究人和的。

　　可现在关键是……傅梦煊一只手捏着下巴沉思，关键是师姐心中对于徐以言到底将是怎样的看法呢？但凡能有一丝可能，她表示当然站师姐同徐以言，毕竟皇上虽为天下之主，却注定六院三宫。

　　“还在想什么呢，是随我回京，还是回你的傅府。”

　　见傅梦煊发愣，仲答夕朝她一笑，嘴里说到。

　　“回京？不不不！”傅梦煊连连摆手，“我才不要回京，京城那么远，我去了就见不着周益清了。”她目光一动，四下里看看，“不过师姐，话说怎么从昨日起，就好像不曾见过军师二人了？”

　　“她们已经离开。”仲答夕想起军师同自己告辞的场面。

　　“来到不属于自己的地盘，我总担忧她会遭遇更多未知的而我又无能为力的危险，今日之事，教我不安至此，特此同将军你辞别，我要带着她尽快寻到出口回到属于我们的地方。”

　　“将军，有时候什么都是假相，将军不知道的事，或许还有很多，正如我们时常不能知晓明日是天晴还是雨下。如果有什么时刻，将军发觉我对将军有所隐瞒，请将军相信，那一定是为了不提前打乱将军的判断。如果有一天，将军陷入爱憎抉择，请将军一定要相信自己的心，因为心之所向，一定，不会错。”

　　回忆完毕，仲答夕内心微微一荡。

　　“离开了离开了，离开了好，现在大家都要离开了。”傅梦煊摇摇头，拍拍衣袖，“既然如此，那就有缘再会吧。”她看一眼就要启程的马车，迈步离去。走了几步，傅梦煊转身，又往回走，在即将步上马车的仲答夕跟前站定。

　　“不对啊师姐。”风吹起一阵沙尘，傅梦煊忽而一脸不解的看着仲答夕。

　　“莫非梦煊还有什么疑虑？”仲答夕收回要步上马车的动作，看着傅梦煊。

　　“那噬魂草又是如何得来？师姐又如何得知噬魂草能助徐以言恢复记忆？”傅梦煊满眼疑惑，要说噬魂草这东西，她可是听都不曾听过。

　　傅梦煊目光一动，继而朝傅梦煊点点头，手自怀里取出一本医书。傅梦煊拿过一看，看到上面的署名颜良两字，大吃一惊，“这不是百尺神医颜良的那本医书！”

　　傅梦煊点点头，“世人认为噬魂草难寻，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它的模样，故而就算是近在眼前的，也不会知道这就是噬魂草。”

　　“不是啊!”傅梦煊摇摇头，“师姐我不是要知道噬魂草啊，而是这本百尺人都在到处寻找而不得的医书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师姐手里？”

　　仲答夕好生收起医书，看向傅梦煊，“你还记得军师的百尺之旅吗。”

　　傅梦煊点点头，“那不是为了去寻徐以言么。”

　　仲答夕点点头，目光深沉，“在出城前夕，有人将这样一本医书交给了军师。”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

　　傅梦煊愣了，这样的事她居然不知道。有些黯然神伤，或许师姐没有当即告诉自己是不希望自己过多涉及其中……不过很快傅梦煊就一下子反应过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就不简单了。有这本医书，说明在百尺之中有人在暗中相助，那么那人是谁，又为何要相助她们？

　　傅梦煊眼里一动，看向仲答夕，“所以师姐回京的目的，不止是因为徐以言。”

　　绿猗站在仲答夕身侧，“昨日带来皇上旨意的公公又来催促了小姐一次。”

　　是啊，如果徐以言能给予师姐半点希望，师姐也不至于就这样回京去。傅梦煊叹一口气，到底都是徐以言啊。

　　不行！她要找她去！

　　傅梦煊一咬牙，飞身而去。

　　“小姐，傅小姐她……”

　　绿猗担忧的看着仲答夕。

　　仲答夕摇摇头，温和一笑，“不必担忧，梦煊总是这样的。”

　　绿猗点点头，随小姐步上马车。

　　百尺，皇宫。

　　见皇帝正在翻看手里的奏折，汪尧小心翼翼走过去，手里抱拳，“皇上，那几个黑衣人的身份无法查明。”

　　谪仙轻轻放下手里的奏折，看向汪尧，“朕听说当日皇妹成功出城，正是有人待皇妹出城才下达封城指令。”谪仙一掌拍在御案上，“汪尧！朕留你之命非是令你同朕处处做对！一连两次你都放走皇妹，你该当何罪！”

　　汪尧一听，自是无可辩驳，只是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巧妙，却还是为皇上所洞知了。可他真的没有办法一次一次看着公主陷入困境，一次一次他都想帮助公主走出困境。虽然这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那个打破了成规，大胆带着自己出宫的公主殿下，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他的脑海。

　　“臣，应当死罪。”

　　汪尧语罢，整个人一下子跪在地上，他面目坚定，自己的确该死，竟然答应了成为皇上的棋子，却没有做到底，这是不讲道义，既然出卖了公主一次，却又助公主出逃，这是两面三刀。不管在公主面前，还是在皇上面前，他都不能算十足的忠诚，这样的他，作为人活着，却活得不像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的确罪该万死。

　　谪仙叹一口气，走过去，一把扶起汪尧，“罢了，起来吧。”

　　汪尧诧异的看着谪仙。

　　谪仙偏头一笑，“朕不是个暴君，你不必这样看着朕。”继而他目光一沉，“汪尧你听着，刚才你自言自己犯的是死罪，对朕不忠，你的确罪该万死，但这一次朕仍旧不杀你，汪尧，朕又救了你一命，你应当知恩。”

　　汪尧目光一动，整个人匍匐在地，“汪尧没齿难忘。”

　　“你应当仔细想想，你本该死去两次，却两次都活了下来，而人，是死一次就再没机会活在世上的。你活了两次，你早已不是最初的汪尧，你应该比最初的汪尧更知晓活着的意义。”

　　“难道为了一个女子而死，一次为她而死，次次为她而死就是你汪尧的宿命了么。汪尧，为一个人而死，这样的死法，一次就够了。”谪仙说着，一只手拍拍汪尧的肩。

　　汪尧低下头，是啊，自己死了两次，难道还看不透吗。

　　“放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能得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安静的大殿，谪仙的声音不住回响，汪尧重重点头，“汪尧，谢皇上为汪尧开悟！”

　　谪仙嘴角一笑，缓缓起身，“你明白最好。”

　　一路飞得飞快，傅梦煊恨不能立刻就见到徐以言。

　　在徐以言驻扎的营地附近停下，傅梦煊打晕了一个士兵，换上士兵的盔甲，直朝徐以言营帐而去。

　　不知是不是外出操练的缘故，周围巡逻的士兵很少，只零星一两个士兵不时走来走去。在看徐以言的帐外，竟一个士兵也没有，傅梦煊不做多想，一把拉开帐门走了进去。却见里面一人正襟危坐，那人不是徐以言又是谁，这样泰然的看着自己，倒像是一直在等自己的到来一般。

　　“徐以言！”傅梦煊嘴里怒吼一声，一把抽出手里的剑，直朝徐以言走去。该死的徐以言，以为做起了将军就能有将军的气场了吗，敢在她面前这么面不改色，她要一剑劈了她！

　　“你终于来了，我都等你好久了，你要喝茶还是喝酒？”

　　平静的声音，不慌不乱的语气，傅梦煊停下来，见鬼似的看着徐以言。

　　“发现这几年我变了不少是吧。”徐以言抬头，朝傅梦煊一笑，“不过你还是老样子，一点就着。”

　　“我！”

　　傅梦煊作势扬起剑。徐以言却将一杯酒顺势放进她手心，“还是喝酒吧，你我也算旧友重逢。很遗憾上次见到你，没能记起你。”

　　傅梦煊低头看向手里的酒杯，听着徐以言的话，眉头一皱，继而一口饮下，将酒杯重重砸在桌上。

　　徐以言将一杯酒慢慢咽下，这是自被谪仙禁酒之后头一次喝起了酒，这感觉好像已经很是遥远了，她想起自己以往是很喜欢喝酒的，可是现在她都快要忘了酒是什么味道了。

　　“哼！找到你，不如找不到，记起来，不如记不起来。”

　　傅梦煊冷冷说到，一想到师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既然欺骗了师姐，为何不死死追上师姐，为何不狠狠向师姐赔罪，解释！”傅梦煊一只手背在身后，死死的瞪着徐以言，哼，师姐问不出的话，她就来问她！

　　徐以言低头，抿抿嘴，“我自然是对于这将军之位有所留恋……”

　　“可恶！我杀了你！”

　　傅梦煊眼里一下子火光顿起！

　　徐以言瘪瘪嘴，“看吧，你还是老样子，一点就着。”

　　“我！”傅梦煊收起剑，一脸不忿道，“谁准许你要来惹怒我的！”

　　徐以言喝了一口酒，将酒倒满傅梦煊方才的酒杯，“你看，我只是说了一句话。”

　　“你就不会好好说话吗！”傅梦煊一拂衣袖，一把拿起酒杯。

　　徐以言看着她的动作，忽而嘴里苦笑，“那么我说我乃是对将军真心实意是不是你也如此深信不疑呢。”

　　傅梦煊手里动作一滞，有些错愕的看着徐以言。

　　徐以言摇摇头，“你看，你在迟疑，你在心中不住揣测我所言的真假，你一杯酒在手中迟迟未能饮下。人总是这样，只会选择自己愿意相信的，从来不会在意那是否真假。”

　　傅梦煊缓缓饮下酒，忽而一下笑了起来，“是啊，在我心中，我一直都是对你这个小兵有着很深的成见的，所以但凡有所不合我意，我便会相信你就是这个样子，因为我曾经不满你这个小兵，就是不满你。”

　　徐以言瘪瘪嘴，“我也不希望你能改观，只是那天你没杀我，我一直记在心头，觉得你就是一个好人。”

　　“好人。”傅梦煊缓缓放下酒杯。看来那次她是知道的，知道自己准备杀她。

　　“所以我也一直相信，那个会来到这里替将军打抱不平的人，一定第一个会是你，梦煊小姐。”徐以言深深的看着傅梦煊。

　　傅梦煊嘴里一笑，目光落在一旁的椅子上，走过去，一把坐下，翘起一只二郎腿，看向徐以言，一只手撑在下巴上，朝徐以言点点下巴，“那么小兵，本小姐便给你一个机会，解释吧。”

　　徐以言眼里一喜，一口喝下杯中酒，将酒杯放好，看向傅梦煊，“第一，那天我的屁股被将军打得皮开肉绽，根本追不上将军。”

　　“什么！师姐打的？”傅梦煊眼里溢出一丝诧异，嘴里嘀咕，“师姐从不会亲自动手打人的。”而且师姐也没有提过这件事，她的天啊，莫非是师姐气急之下，其实忘了自己动手打过人这样的事！

　　徐以言点点头，摸摸自己的屁股，“真实不虚。第二，我虽然记起来一切，但也在记起来的那一刻无比的清醒，虽然身为徐以言，但仍旧是诀明的我，身为一个敌国的将军如果随同将军回去，那么将置将军于如何的境地，将军没有叫我回去，便是心中有所思虑，所以我不能跟上将军。”

　　“这么一说，倒是在理。”傅梦煊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对！你以为这样就能说动我了吗！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徐以言目光一沉，有些黯然，“第三，在将军离去的那一刻，我根本没有勇气做任何的举动，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将军她，心中会接纳作为女子的我吗……”越说，徐以言将头低得越低，什么样的感觉都在心底交织，她没有在一个最好的时机向将军坦白，这是她心中的遗憾，她没有突来应变的能力，一直都没有。

　　“你真笨。”

　　傅梦煊朝徐以言摇摇头，虽然她越说越伤感的样子的确叫自己心疼，但是这个人根本就不懂师姐作为女子的心，“你倒是心中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是女子，还知道师姐的心意，到头你都是你。可是师姐呢，她丝毫不明白，她知道你男子的假相下是女子的本真吗？她不知道，她一直将你看做的，是那名身为小兵的“男子”，现在师姐不能那么做了，她一下子要视你为女子，以全新的立场重新看待这一切，去思量你，你们，她的世界一下子翻转了啊。”

　　“我……”徐以言低下头，无可反驳。

　　“好了，既然是这样，你也担忧，师姐也不明白，那么就这样收场好了，你继续在这里做你的百尺将军，师姐回京好好过她的人生这样就好了。”傅梦煊摊开手，说到。

　　“你说回京？”

　　徐以言一把拉住傅梦煊，“你说将军她要回京？”

　　傅梦煊一把推开徐以言的手，嘴角一笑，“你当然可以当做我在开玩笑。”

　　徐以言一怔，又愣愣喝了一口酒。皇上为将军后位空悬的传闻还在她心头盘旋。所以将军回京 ，是心灰意冷了吗？是准备同皇帝结成连理了吗？

　　“喂，你这是在想什么？”见徐以言一动不动更呆子似的，傅梦煊手在她眼前轻轻挥了挥。

　　徐以言偏头看向她，一口咽下手里的酒，眼角湿润，“梦煊小姐，我在想回京……”

　　傅梦煊满意的点点头，“嗯，你知道想这个就对了，告诉你，本小姐虽然讨厌你，但是更讨厌皇帝，他都三宫六院了，居然还自诩什么深情！”她看着徐以言，眨眨眼，“所以我的意思，你懂？”

　　徐以言眨眨眼。

　　傅梦煊一把抓住她衣领，“所以眨眼是懂还是不懂！就算情敌是皇帝你也要给我视死如归般的上知道吗！”

　　“我知道了。”徐以言点点头，“所以傅傅，既然咱们统一战线了，那么有什么方法是可以写信给将军看到的吗，我要给将军书信道歉。”

　　“在车矢境内，自然有专门的驿站可将传达给师姐的信件交至师姐手中……”傅梦煊一拍徐以言脑门，“笨蛋！道歉没用，都这个时候了，你得追回师姐啊！”

　　徐以言表示怀疑的看着傅梦煊，“你不是天天追……”

　　“打住！”傅梦煊一把按住她脑袋，“一码归一码，说师姐呢，你扯我做什么。”

　　徐以言一脸严肃，“我现在不能离开这里，我决定了，从这里开始，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不管是对阵谪仙，还是车矢皇帝，不能是将军一个人，我也要为自己的命运而奋斗。”

　　徐以言又看着傅梦煊，“驿站并不安全，所以，你替我转达给将军。”

　　傅梦煊点点头，“既是如此，你自行书信一封，具陈其实，我亲自带给师姐。”

　　徐以言便赶紧取过笔墨。

　　“对了，如果百尺中，有人会暗中相助，你认为最有可能的会是谁？”看徐以言动作，傅梦煊突然想到师姐的话，问了起来 。

　　徐以言手里动作一顿，不假思索：

　　“这个问题，不用猜了，那必然是公主谪姝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