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河山·续》十软

65、气愤

　　夜色深沉，风声渐重。

　　仲答夕脚尖踏过一片树枝，而后停下。回头一看，身后只有黑黑的一片，是风，是空气。是幽幽的树丛。

　　抿抿嘴，忽而觉得自己一阵好笑，此刻她身后根本就空无一人，她竟然在期待什么呢？

　　期待那个人会死死的朝自己追来，然后如她所言说的那样好好的解释一番么。呵呵，她为何总是要如此想。现在的徐以言，已经不是那个当初柔弱的小兵徐以言了，倘若要跟上自己她完全做得到。可实际是，仲答夕眉心紧蹙，可实际是，徐以言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打算。那么，这算什么。仲答夕用力折下一截树枝，那么这算什么？从头至尾自己不过被她狠狠给戏耍了而已。

　　是啊……

　　仲答夕面色越发凝重，徐以言同自己究竟有什么关系呢，从头至尾好像都是她自己先将一颗心展示得明明白白。到头来她却是一个明明白白的女子。那么这算什么？是一场闹剧吗？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所以在自己说了那样的话的时候顺水推舟。

　　仲答夕死死捏着树枝，可恨的是，她竟经由诀明之口如此予自己以羞辱。

　　更可憎的是，自己竟然用几年的时间去找寻她。

　　“不气吗。”

　　“真的不气吗。”

　　“怎么能不气呢。”

　　仲答夕目光冰凉，纵然她不住的压抑自己的情绪，可心中仍旧像是点燃了一团火，随时都会涌出心口。叫她这么多年的平和状态几乎一刹那消散无形。

　　她当初为何会对那个小兵侧目的，她是那样无能，那样懦弱，那样在人群中毫不引人注意，她是失了魂，被什么东西夺了魄吗，才会去发现她，为她动摇一颗心。

　　不是所有的结局都是皆大欢喜，她在这样的夜晚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透彻，都清醒，都不甘心。

　　这种进一步不忿，退一步不忍，这进退维谷的境地，难道真的非是不身在其中不是体会吗。

　　往事如昨，似乎就近在眼前。如水流缓缓淌过，如风细拂。她想起这些年，自己所遭受过的苦难，并不少。当曾经一片安宁的将军府几乎一夜之间变为一片狼藉的时候，她镇定着，当满朝文武皆上奏她应当有如何的归处的时候，她镇定着。当她知道拒绝心意的是位高权重的一国之君的时候，她镇定着。她以为自己就是生来这样镇定，她的心早已得到了熏陶，不会再因尘世而起波澜。可是当遇到小兵的时候，她是如此的不平静，失去小兵的时候，她是如此的不能平静，现在，又是如此的不能平静。

　　一把扔掉树枝，仲答夕脚尖重重一踏。黑夜中，只有那片仍在微微晃动的树枝，不再见那道身影。

　　时间已经过去良久，远远看到自己小姐的身影。绿猗心中一阵欣喜。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

　　害怕小姐会有什么不测，绿猗早早就捏了一把汗。听到小姐被诀明带走的消息后，她更是被吓得不轻。

　　但是小姐怎么面色这样苍白，是受伤了吗？绿猗赶紧走过去。

　　“绿猗，我回来了。”

　　仲答夕朝绿猗微微一笑。

　　小姐的笑，这一次很牵强。怎么看小姐都没有受伤的迹象，绿猗不由忧心忡忡。

　　“师姐回来了，怎么只师姐一人回来的。”傅梦煊朝仲答夕身后望望，她认为后面怎么都会再有一个人才是。不然徐以言要是没清醒，又怎么会放师姐离开。看师姐气息沉稳，也不像是有过大战几百回合的样子。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徐以言肯定被师姐成功唤醒了记忆的。

　　“绿猗，你且下去休息。”

　　“梦煊，到我帐中来。”

　　仲答夕淡淡看过傅梦煊一眼，嘴里平静说到，而后迈步朝营帐走去。

　　傅梦煊自是跟了过去。

　　“说吧师姐，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进帐中，傅梦煊便眯起眼看着仲答夕。如果徐以言想起了什么，师姐没有理由不带他回来的。

　　仲答夕目光一动，看向傅梦煊，“梦煊对于周益清，是如何的情谊。”

　　“这……”无端端的，她突然要提周益清做甚，傅梦煊不由一阵脸红。“这自然是真心实意……”不行了，说完傅梦煊就觉浑身上下都太难为情了，这样的话她不是对周益清说，对自己师姐说做什么啊……

　　“哦……”

　　仲答夕目光沉沉，一副凝思的样子。

　　“师姐怎么要问起这个……”傅梦煊不解。

　　仲答夕抬起头，微微点头，“徐以言，她是女子。”

　　“什，什么！”

　　傅梦煊一下子睁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仲答夕。“所以意思是……师姐被欺骗了感情……”

　　“你也认为这很可笑是么。”仲答兮自嘲的一笑。

　　“原来如此，难怪总感觉小兵实在不像个正常的小兵，难怪每次见她同周益清呆在一起是这样和谐，又难怪自己对她总是充满敌意。”联想起之前周益清的话，所以周益清其实早就知道这件事！再联系之前楚浔兮的话，莫非她也是知情的？

　　那么不知情的就是她同师姐了？

　　这种不止师姐被蒙蔽，她也被蒙蔽的感觉也很强烈啊。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居然敢骗师姐！”

　　傅梦煊看着仲答夕，目光灼灼，“师姐，就算倾尽我傅家之力，只要师姐你想灭了徐以言，我也要鼎力支持师姐你！”

　　“真是可笑……”仲答夕嘴角一笑，“我竟然一直想保护的，是同自己一样的女子，那么这样身为女子的她，将要如何同车矢的一国之君相争，天下百姓都不会容忍，只单单是女子这一件事，就注定最终只能悲剧收场。”

　　“不，不会的！”傅梦煊摇摇头，表示不赞成，她不赞成师姐的话，谁说只能悲剧收场的，她同周益清一定不会的。

　　“梦煊，你我处境，原就不同。”仲答夕认真的看着傅梦煊。有时候她是羡慕傅梦煊的，因为无论何时，她的身后都永远稳稳立着一座傅府。她不同她，她朝前走无人，回头也无人。

　　“梦煊，我想，我该回京了。”

　　仲答夕轻声道。

　　一切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意义，用几年的时光换来教训一场，不值得也值得。但这边关，她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甚至连要杀死谪仙给师傅报仇的念头都一下子不那么强烈了。人只会活过这一世，她不能继续蹉跎岁月了。也许一开始陷入仇恨之中她就是错了，这些年，爱和仇恨都死死抓住她不放，她以为自己会永远记住父亲同自己说完最后一句话的画面，她以为爱一个人就可以长相厮守。

　　原来想象，能有多美好，就能够有多残忍。

　　“师姐！你要回京！”傅梦煊目光一闪，“难道师姐是要……”回京的结果还能有什么呢，恐怕这样心灰意冷的师姐回京之后就会应了皇帝吧……

　　“我还有不回京的理由吗？”

　　仲答夕淡淡一笑，这一次，笑容里没有了温和。傅梦煊感觉到了一股十足的冷。

　　“边关不要了吗？就算边关不要了，那个小兵师姐也真的不要了吗？”傅梦煊摇摇头，虽然讨厌徐以言，可她明明白白走进了师姐的心啊，如果她真是男子，发生欺骗这样的事，她傅梦煊一定第一个打头阵手刃了他，可一想到她是女子，虽然气愤，但气愤之余，却还是无法像男子一样去憎恨她。起码在她的心中，没有哪个男子能真的配得上自己的师姐。

　　仲答夕转身看向傅梦煊，“什么是真正的意起？就算明知自己是女子，梦煊你不也堂堂正正出现在周益清身边，因你真心实意，所以才不想隐瞒，那么徐以言呢，从头至尾是有人逼着她这样做吗？那么多次相处的时候，她一次都没有言明。带着假相的真心，究竟能有几分真？倘若她不信任我，那么这份感情能称之为真正的感情吗，能让我，相信吗？”

　　“个人自有个人经历，我是傅梦煊，所以无惧人言，可徐以言是徐以言啊，她既不是我，自然不会同我一样行事，若是她真有所苦衷……”傅梦煊赶紧打圆场。师姐到底是女子，遇到感情之事，其实也会显得这般样子呢。

　　“若她有苦衷，自是应该向我狠狠赔罪不是吗。”仲答夕目光一闪，想到徐以言沉默的模样，可是她根本没有这样做。她连做做样子都不肯。有的，不过是，意识到欺骗了自己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