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河山·续》十软

48、计划

　　“你相信吗。”

　　“什么？

　　仿佛是自己幻听了，杨臣诧异的看着面目冷冽的谪仙，这个时候他面前的皇帝所散发出来的气场太过于奇怪了。宽大的袖子垂立于地面与凳脚之间，象征绝对权威的那一身帝王黑此刻亦威仪隶隶，冕疏，一下一下的晃动，每一下，杨臣都觉心跳也在跟着加速一次跳动。

　　挺拔，英俊，样貌堂堂是面前这位皇帝。

　　凌厉，冷冽，多变不可琢磨也是面前这位皇帝。

　　“你相信吗？某些东西。”

　　谪仙自金黄的椅子的边脚上缓慢的支撑着站立起来，以深沉而又带着至深浓郁的目光看向下头迷迷蒙蒙战战兢兢的杨臣，宽大的袖满银线的袖口轻轻的自椅子上滑落到地面。

　　“譬如……秘密。”

　　“吾皇恕罪！”

　　杨臣心头一阵恐惧，当即噗通一声跪在谪仙面前。他一个个区区的近侍，哪敢听了这样的秘密。整个人不由面如死灰，分明一瞬之前还红润的面颊下一瞬即刻苍白一片。他不怕皇上听自己说秘密，他委实怕皇上什么时候又突然想起自己同谁说了秘密啊！对此，他表示这是一种大大的罪过！

　　谪仙淡淡一笑，一下子整个人坐在椅子的一边把手上，模样颇有几分随意，顺着他的视线朝前方看去，正好可以望见窗户口，在风的作用下，未彻底关闭的窗轻轻的敞开了一道小口，顺着小口的间隙，可见外面如今已是日暮西沉，通红一片的天，映入他眼里的，谪仙朝杨臣微微抬起一只手，轻轻挥了挥，“杨臣，去吧窗户合上。”

　　“是 ，皇上。”

　　杨臣便缓缓起身，将窗户轻轻合上。没有了来自于窗户那头的光线，整个殿中即刻暗了几分。投在地上的影，又明显了几分。

　　杨臣回身，准备再去点一支蜡烛，虽然不解于方才皇上并未对自己有何指示，但他认为，当下，是该要上前再点上一支蜡烛的。

　　“不必了，不明偏暗，这样也好。”

　　谪仙低下头，目光落在地上的影子上。

　　杨臣便止步。

　　“秘密。”

　　谪仙嘴里忽而幽幽吐出来两个字，杨臣抬头看过去，距离不算近，故而他看不真切此刻谪仙的深情，只见得暗暗的光影下晕出的黑色的轮廓。

　　“哪怕起先只是小如尘泥。”谪仙伸出手，轻轻的朝杨臣捏着手指，目光一点点深沉，他缓缓抬头，平视前方，“但随着时日的过去，这一点点的尘泥，会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庞大，最后变成一座山，人，就被压倒在山下。”黑暗中，谪仙的目光闪过一丝光点，他直直的望着前方，好像前方有什么正在同他对望。

　　“皇上……”杨臣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又觉没什么话可以在此刻说。帝王的心，应当似海般的深，他哪里能要从中接近呢，那么万劫不复也或许随时都会到来。帝王的心，可以为之臣服，但绝不可与之接近，这是身为一名宦官的经世之守。深宫如此深，深宫里的人，谁都是一路在漩涡中挣扎着的啊。故而，他希望接下来谪仙最好一个字都不再往下说。他只须知道皇上心中有着秘密，只须知道这里便好。

　　“秘密会像座山，直压得人喘不过气……”

　　谪仙叹一口气，整个人猛地朝后靠去。

　　他朝下方微微的挥了挥手，“杨臣，下去吧，给朕催催这碗迟迟不来的酸梅汤！”

　　呼！杨臣嘴里呼了一口气，赶紧朝谪仙一作揖，步了出去。他轻轻的关上门。

　　“吱吖！”

　　来不及掩饰手里的动作，谪仙整个人猛地一抖，手里的信笺一下自手心滑落。屋内，长长的影子自门口那头绵延至他脚下。

　　“你都看了？”

　　询问的语气，又如此笃定。

　　谪仙后退一步，手里渐渐握起拳头。

　　“来，喝了它，忘记这件事。”脚步声，很重，掷地有声，一步步朝谪仙走近。

　　“不，我不喝！”谪仙用力打落药碗。

　　“你不肯喝？”沧桑的声音，饱经岁月的磨砺。“你可知秘密是座山，能杀死人的山。”

　　“总有些事，是不可以忘记的。”谪仙面目坚定。

　　“而也总有些事，是不能被记得的！”

　　刀，就在这时逼近面庞，不断的逼近面庞。

　　“吱吖！”

　　杨臣一把推开殿门，飞快合上，朝谪仙匆匆走近，手里盛着一碗酸梅汤。“皇上，酸梅汤奴才给皇上盛来了。”

　　“来得正好”，谪仙单手接过，一把丢下里面的勺子，只将一碗酸梅汤一饮而尽。

　　“谪姝，可有消息？”

　　谪仙一把丢掉碗，跳下椅子，再次正襟危坐在上头，冕疏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伸手拨了拨。

　　杨臣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本就是要前来通禀公主谪姝一事。慢慢的起身，手里好生捏着拾起的碗同勺子，杨臣站得笔直，“回皇上，至今仍无公主消息。”

　　谪仙目光一动，“她能跑到哪里去？”

　　“这……”杨臣目光动了动，“事发突然，京备未及及时准备，才至公主有了可逃之机……若公主在城内尚好，若是公主已经出城，恐是天下之大……”说到此，杨臣不再说下去了。

　　“天下之大。”谪仙嘴里轻轻嘀咕这四个字，手里重重一拍，“纵天下之大，亦在朕的掌握！”继而他目光一沉，目光落在杨臣身上，“莫非，她知道了？”

　　杨臣亦是心中一阵心惊。皇上说的自是指当初不为人知的同紫金二皇子的密谈之事。在紫金节节败退之时，皇上试图拉拢紫金二皇子，并辅佐其为紫金太子，二皇子应允登基之后将求娶公主殿下谪姝为后一事。当时，两方权衡，便有了这样一场密谋，皇上急需在紫金培养一位傀儡，而紫金二皇子早有意于公主殿下。

　　杨臣不由冷汗不住冒出额头。当时此事极密，在场者唯皇上，紫金二皇子，以及他三人而已。如果此事如今已被第四个人知晓，那么走漏消息的人……

　　杨臣缓缓的跪在地上，“皇上，此事绝非奴才所为！”

　　“不是你？”谪仙目光一动，看向杨臣，“那么你告诉朕还有何事能惹得皇妹如此行事！”坏了自己的整个计划。谪仙目光凌凌，似师姐那样的人物，倘若不能死死牵制住诀明，便不能手握绝对的把握。而诀明，谪仙目光沉沉，很好掌握，但徐以言，是为未知之数，是为最大的变数，因为这个人随时都有可能苏醒过来。

　　“确不是老奴啊！”杨臣用力点头，这样的事给他十个胆也不敢透露出去啊。

　　“我料想也不是你。”谪仙冷冷一笑，忽而看向杨臣，语气忽而缓和，“杨臣，许久未曾饮酒了罢？”

　　杨臣点点头，“距上一次饮酒，已隔了好些时日……”说到这里，他下意识捂住嘴，继而瞪大了眼睛，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该死，是饮酒！

　　“谪姝不是一个人，这是她的计划。”谪仙目光轻轻动了动。

　　“计划？”杨臣一怔。

　　“对，计划。”谪仙点点头，手一点点紧握，脸蛋浮起淡淡笑意：

　　“那又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