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河山·续》十软

13、非常

　　“小兵？”

　　金碧辉煌的皇帝寝殿中，此刻正烛火通明，谪仙斜倚在软榻上，右手食指上的白玉扳指轻轻的转动，他的下前方，稳稳当当的跪着的正是他的近侍杨臣。

　　在听完杨臣的汇报之后，谪仙嘴里轻飘飘的吐出这样两个字来。

　　杨臣点点头，“是的皇上……今日诀将军不知何故正命其亲信四处打听一个小兵，不对！”杨臣用力摇摇头，“还有一个据说名字叫做小兵的人。”

　　“噢？”谪仙目光一动，一把按住手里的玉扳指，偏头看着杨臣，殿内点着沉香，他偏过头的时候，点点白色的轻烟正好自香炉中溢出来，谪仙嘴里淡淡一笑，“那么她打听到了没有？”

　　杨臣摇摇头，“皇上自是没有……”

　　“她当然会没有。”谪仙一下子坐起身，一只手取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拿在手心轻轻的丢起来又轻轻的接住。“她要是能打听出来就有鬼了。”谪仙漫不经心的说着，嘴角露出玩味的笑。

　　这……杨臣目光死死的盯着皇上手里一上一下的白玉扳指，一颗心直提到了嗓子眼，这白玉扳指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据说是皇上最喜欢的一枚扳指，他真怕自个儿的万岁爷一不小心就给摔了去啊。

　　“皇上……莫非世上真有打听不出来的人？”杨臣眨眨眼，看着谪仙，他其实一度不明白皇上同诀将军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若说不好，皇上的确从不许朝中哪位大臣随便非议诀将军，可若说是好，但皇上又似乎没有想象中那样对诀将军深信不疑，起码就像现在，但凡诀将军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皇上都会在最快的时间知道。

　　谪仙一把接住扳指，重新戴回在大拇指上，他看向杨臣，点头，“当然不会没有，一切不过都只是时间问题。”说到这里，诀明眼里闪过一丝玩味，对啊，他突然想到自己的那位好师姐，如今不也正是在满世界寻找一人的影踪吗。谪仙嘴角牵起笑，师姐啊师姐，这几年来，你在不停的寻找她，而我却是在不停的成长。师姐，几年前我会败给你，如今，我还会败给你吗？几年了，师姐，师弟给你的时间已经很充足了。

　　谪仙目光凛然，死死盯着手上的扳指，意识一下子飘远去……

　　“为什么？”

　　烈烈西风的战场，绣着百尺二字的旗帜自风中飘落在谪仙的脚下。他目光凝重的看着脚下的旗帜，嘴里轻声开口，身旁的将士替他一把将旗帜拾起。为什么还是会失败呢？

　　“殿下，咱们撤退吧，敌方援军已经赶到！”

　　谪仙眨眨眼，收回自己的神识，目光死死的看着扳指，本以为势在必得的，最后反过来将一切都摧毁。

　　“皇上，那诀将军那边……”杨臣抬头朝谪仙问道。对于诀明，皇上到底是想怎么做呢？

　　“诀明。”谪仙一下子放佛方才听到这两个字似的，目光一顿，抬头看向头顶的方向，“如果什么都查不到，就如同是一张白纸，没有任何的修饰，白纸终究就只是一张白纸。”谪仙背起手，语气幽远，“但太过，白纸太过缤纷，又会夺人眼目，白纸便不再是原本的那张白纸。”

　　这……杨臣低着头，听着皇上半明不明的话，心说皇上之意真的难以揣摩啊……

　　谪仙冷冷的看着杨臣，俯身一把按在他的肩上，杨臣不由得一抖，点点沉香燃烧出来的轻烟正好透过谪仙弯下身的间隙可以被他看到，空气中的沉香的味道放佛又浓烈了几许。

　　谪仙嘴角浮起一丝莫测的笑意 ，“杨臣，要知道，有些事朕同你知道，而诀明，不知道。”

　　杨臣一脸惶恐，他想说他其实也知道得不多啊！都说伴君如伴虎，皇上这样说，他忽而开始担心哪一天自己会不会就被灭口了……

　　“皇上，奴才只会知道奴才该知道的，奴才不该知道的，奴才一概不知!”杨臣赶忙说到。

　　“对，就是这样。”谪仙再次重重拍在杨臣肩上，笑意不达眼底，“既然她是白纸一张，那么在这张白纸上，想要铺出什么笔墨，就由不得她来决定，就是这样，让她知道只该知道的。”说完，谪仙看着杨臣，“你知道什么才是她该知道的？”

　　杨臣心头一跳，赶紧点点头，“回皇上，杨臣知道！”

　　“知道就好，去吧。”谪仙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杨臣嘴里诺了一声，惶惶恐恐退了出去。

　　看着杨臣的身影，谪仙重新退回软榻上坐下，手里的扳指轻轻的转动，她低头目光定定的看着转动的扳指，忽而目光一下子阴沉，嘴角溢出一丝近乎阴冷的笑，“一切，都将在朕的掌握之中，一切，都将为朕所掌控。师姐，这一次，你仍旧杀不了我。”

　　“住手！谁令你们放箭的！”

　　谪仙一把扶住徐以言，看着她胸口近乎穿透身体的利箭，回身朝身后的士兵怒斥。

　　“殿，殿下这个人点燃了烽火，我们突袭的计划已经被他暴露了！”士兵跪在地上，激动的说到。

　　“伤了他，你也得死。来人！拉下去！”谪仙冷冷的看着陷入昏迷的徐以言，嘴里冷冷的说到。这支箭，是一支带着剧毒的箭。

　　“殿下他本就该死！殿下我无错！”那名士兵不住的挣扎，嘴里朝谪仙吼到。

　　“拉下去！”谪仙并不理会，嘴里一下子吼到。他轻轻的将徐以言放下，忽而一下子眼眶通红，“小兵，你会死吗？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有药，我有很多药，我一定可以救到你，一定可以。”谪仙颤抖着手，缓缓的移向徐以言身上的箭的箭羽，手指还未触及到箭羽，忽而地上原本陷入昏迷的人一下子睁开了眼，一把用力推开谪仙，没有任何的防备，就算是有着一身武艺，谪仙也仍旧整个人被重重推倒在地。

　　“徐以言！”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小兵，嘴里高兴的叫出他的名字，他们相识一场，也相谈甚欢，他不希望他有一天会死去。

　　徐以言嘴里一笑，“怎么，被诓的感觉很不好受吧。”

　　谪仙闻言，整个人一愣。

　　“谪仙，我们不再是朋友了，你阴险狡诈，心肠歹毒，我不要跟你做朋友。”徐以言目光死死的看着他，眼里再没有以往的熟络，比起之前高达的质问，此刻他的目光要显得更加冰冷。

　　“你已经知道了一切，你该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敌人！”谪仙目光沉沉的看着徐以言。“谁才是真正的敌人……”他看到徐以言站在夜风中，转身朝四周抬头仰望，嘴里轻声低语这句话。

　　“从今之前，谁都不是。”徐以言定定的看着谪仙，“从今之后，谁都将是。”说完，只见徐以言目光一凌，抬手忍着痛一把拔出身上的箭，用力的丢在地上，巨大的疼痛使得她整个人面色一下变得惨白，斗大的冷汗自她额头冒出来，她捂着胸口，一步一步走向那匹拴在木桩上的马，艰难的解开缰绳，在马蹲下的一瞬，艰难的骑了上去。

　　“你给我站住！”谪仙一下子站了起来，朝徐以言大声吼到，他一把夺过身旁一士兵手里的弓箭，用力的拉开，目标死死的定在骑在马上的人身上，“你以为回去之后还会被车矢善待吗！你以为自己很伟大吗你这个叛徒！你同你的父亲一样此生不过为人做弄利用！”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这一片夜色，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谪仙拿弓箭的手缓缓下滑，然而就在意识到徐以言的身影就要彻底消失于他的视线之中，他目光一狠，再次抬起弓箭，朝着马上的徐以言，一把将箭朝着他射了出去。

　　烛光忽而重重一晃，谪仙一下子收回意识，目光投向方才被风吹得晃动得厉害的蜡烛上。

　　“殿下，此人明明身中剧毒，又深受重伤，奇怪的是，本该一命呜呼的，却奇迹一般的在渐渐自行康复。”

　　军医收回替徐以言把完脉的手，不可置信的看着谪仙。

　　“这是我自己亲自调制的毒，它有没有解我自然比你清楚，但这毒竟然对她无效。”谪仙看着陷入沉睡的徐以言，目光沉沉，“难道那件事是真的……”说完，他目光一惊，竟见陷入昏迷的徐以言忽而之间面色同露在外面的皮肤开始大范围的泛红。

　　“非常体质！”军医闻言，又见得徐以言的样子一下子面色大变。赶紧替徐以言把起了脉。

　　“殿下，她的周身忽然之间多了一股气流，涌动全身，形成一道屏障，迫使她全身体温升高，将余下的毒正一点点逼出身体。”军医说着，整个声音都颤抖了，从医几十年来，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离奇的脉象 。“他的身体好像在遭受了致命危险之后一下子打开了保护机制。”

　　“他还有多久可以醒来。”谪仙目光看着徐以言，嘴里朝军医问道。

　　“殿下，大约半柱香便可醒来。”军医朝谪仙回到。

　　“不，她还不能醒过来。”谪仙目光一沉，他一下子想起徐以言对他说的话，谪仙，我们不再是朋友了。他忘不了她指着他骂他阴险狡诈，心肠歹毒的模样。以及，他绝不允许她醒过来，却还想往车矢的大营跑。

　　“殿下，这……”

　　军医面露难色，他到底是一名大夫，心中还是治病救人放在首位的。

　　谪仙看着军医，“你是军医，我会制毒但没你会看病，说起来你才是真正的大夫，告诉我，如何让她不这么快醒来。”

　　军医眼里溢出一丝诧异，看着谪仙，又看向昏睡的徐以言，捏了捏自己的胡子，低头沉思了良久，“此人非常体质，药物对其身体已经不能再造成损伤……”谪仙点点头，军医又目光一闪，眼里一亮道，“但可尝试打击其神志。”

　　军医目光灼灼，“一旦神志受损，便会记忆紊乱，甚至彻底消失！”他又摇摇头，“但神志为人之首，神志一旦受损，对人而言亦是大有损伤，轻者反应迟钝，重者沦为痴呆，不知世事，恍如孩童，但最终结果如何，还当因人而异。”

　　谪仙闻言，偏头看向墙壁上一副古画思忖良久，点头，“此法可行。”

　　“殿下不妨以气息入药，此法必然防不胜防，再是非常体质，也无法阻止殿下之药物自气息侵入。”军医眼里变得有些疯狂，在这么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忽而有些理解殿下为何本为研究医理，最后却越发痴迷于毒理。医者，可杀人，可救人，而杀人，救人，俱在自己的抉择之间得到实现，甚至改变，等待这一切得到验证，这将是无上的乐趣。

　　“好。”谪仙嘴角一笑，定定说到。

　　好。当时的声音放佛就浮现在自己耳畔，谪仙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