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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三 ...

  •   [武曲星君|江玉空|一饭之恩|三]

      “阿依娜”被扔在开阳殿上,日复一日,无人问津。
      诚如胤池所言,她当是个足够聪明的姑娘,焕真宫主不见她,开阳殿的主人也不与她打照面,面前来来往往,不缺少照料她的人,唯独没有人认真理睬她。每当询问侍女“武曲大人有吩咐什么吗?”,侍女们都说没有,再提要见武曲大人,侍女们便含着微笑答她:“星君大人很忙,姑娘暂请自便。”
      “阿依娜”没有选择浑浑噩噩地度日,在来到焕真宫的第六日,她鼓足勇气闯到了江玉空的面前,问他道:“大人,我来这里这么多天了,景宫主为什么不传见我?”
      书案后的江玉空抬眼瞧她。
      身量纤细的一个姑娘,巴掌小脸,不同于初见那日的灰头土脸,侍女为她沐浴过,给她换上了新衣,她肤色白皙,长相亦纤纤动人,有秀长的眉,樱桃的口。
      江玉空不动声色地搁开书,反问“阿依娜”:“宫主因何要传见你?”
      “阿依娜”情切张口:“我们的寨子遭了大难,只有我一个知事的人活着,我们信奉神明、信奉焕真宫,难道景宫主不要为我全寨蒙难老小讨回公道吗!”
      江玉空站起身,缓缓说道:“姑娘,我提醒你一点。”
      “阿依娜”一通话说得又快又急,现下微微喘息着,皱眉疑惑看他。
      “在这玉河上下,西疆所有的寨子,皆不敢直呼宫主的姓和名。”
      “……!”
      “阿依娜”的脸上猛地白了,如侵寒霜。
      江玉空举步朝她走去:“是你阿爹没有教过你,还是你根本不是西疆的人,所以才不懂这些规矩?”
      最后一个字说完,“阿依娜”滑跪在了地上,她浑身发抖。
      “你的谎话,不算拙劣。”江玉空低头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不够天衣无缝,真当雷公坳与世隔绝吗?说吧,费心做这些事的目的。”
      江玉空一向对仇敌没有耐心,他转身往回走,他的短剑,尚自随手搁在了书架上。
      哪知——
      “我叫安思思!”地上的人猛地纵起,牢牢地抱住了他的双腿,哽声哀求道,“我不想死!求……求求你,救救我!我只是不想死……”
      江玉空神色一顿,他竟寸步难行,这真是尴尬极了。
      这姑娘,正怕得发抖,却敢那般用力地抱住他的腿?他犹豫着,先将满腔火气往下压了压,扭头看这不知死活的人,他没有看见她的脸,她埋头哭泣,乌黑的发从颈后分开,露出一截素白纤细的脖子。
      江玉空微微一愣,不知怎么地,隐约起了一丝怜悯之心。
      见他不说话,自言名唤“安思思”的姑娘,主动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道来:“我跟那些人没有关系!我、我是半道被掳来的,他们想进寨子偷圣药,刚好掳了我,就带我乔装混进寨中,谎称是误入山中的落魄小族……”
      整件事很快水落石出。
      江玉空去往清音阁呈禀:一伙亡命流寇,从南面过来,在集上遇到了雷公坳的人,闻说寨中有流传百年的解毒圣药,便动了抢夺的心思,将劫来的少女扮成流民模样,再跟几个“叔伯婶娘”,好一番做戏,博取同情进到了寨中,阿依娜天真纯善,见安思思和自己差不多年岁,遂央求了老寨主让安思思当自己的玩伴,领安思思到自己屋中梳洗打扮,从进寨后便亲如姐妹,安思思只当那伙流寇是劫掠东西罢了,不曾想过他们会杀人,哪知数日后,一摸清所谓的“圣药”在哪里,他们就趁夜屠戮了全寨。
      景越辰问:“那女子,为何留下了?”
      江玉空不知怎么有点儿恍了神。
      他当然知道,皓月君话里有话,那女子小小年纪,不仅是没走,还扒下了阿依娜的衣服,想要李代桃僵。
      从开阳殿出来前,江玉空也问过安思思一些话,他问她:“全寨的人都死了,你为何还能活着?”
      怕她藏掖,甚至刻意在擦剑试刃:“说真话,别再撒谎。”
      安思思怕得直流眼泪,她说,她那天陪阿依娜玩捉迷藏的游戏,躲于柜中,就在阿依娜的屋子,但阿依娜未思及,出去找了很久,安思思撑不住,在柜中睡过去了,一醒来,雷公坳的厄运已经降临,那个曾谎称是她“三叔”的恶徒破门而入,意图侵犯阿依娜,阿依娜抵死不从,恶徒恼极,掏出匕首刺死了阿依娜。
      一切的发生,过于短暂,短暂得躲在柜子内的安思思只来得及从惊到怕。
      “呸,晦气!”
      恶徒被鲜热的血溅了,骂骂咧咧起身,在他转过身的时候,安思思看见他涨红的脸、通红的眼,还有踉跄的身形。
      那个人喝酒了。
      酒鬼,素来是疯狂的,是不可理喻的。
      安思思浑身发冷,她透过柜子的缝隙看见了血腥屠戮,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儿的声音……
      安思思在开阳殿上哭得梨花带雨:“我不是刻意不救阿依娜,但当时我那样扑出去,必死无疑!我只是想活命,何错之有?”
      江玉空反问:“不敢冲出去救人吗?却怎有李代桃僵的胆量?”
      “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偷偷听着言语,似在寻活口,又在拼命救火,我……我是寨中的生人,后才做了阿依娜的奴婢,我怕……怕你们疑心我,更不愿救我……”
      “就这些吗?”
      安思思掩面含泪,默不作声。
      江玉空还想追究,火场之中,这女子起先不说自己是什么人,待确认无人识得雷公坳寨主父女,立刻计上心头,想要李代桃僵,难道其中不含荣华之想?
      但他没有继续问下去。
      清音阁中,兽首香炉中的烟静静地浮着,如同天山顶千万年不变的雪色。
      景越辰笔尖停驻,抬眼看久不言语的武曲星君。
      稍稍发着愣的人,似被那目光刺着了,他嘴唇动了动,低声道:“她躲起来,目睹了阿依娜之死,后来换了阿依娜的衣裳,嘴上说是害怕,怕我们不愿救她一介奴婢之身。我……我认为,这份害怕中,尚有三分胆识和谋略。”
      “哦?”
      “那女子,不似寻常姑娘家胆小。她,有所求。”
      玉座上的年轻人笑了,慢慢搁下了笔:“是人,都会有所求。”
      江玉空的眉头,拧了起来。
      景越辰懒理这等欺瞒之罪,只道:“罢了,送走吧。”
      回到开阳殿。
      他甫推开门,眼帘内就闯入了一张娇怯的脸:“大人!宫、宫主他怎么说?会……会处死我吗?”
      说着,眼下即是一红,泫然欲泣。
      江玉空愣了愣,随后垂下眼,摇头说道:“你家住何方?我送你回家。”
      安思思顷时泪水涟涟,他才走进殿中,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紧他的手恳求:“不要送我出去,我孤身一人,出去便不可活了!我愿留在宫中,就留在这开阳殿上,为大人做洒扫奴婢……”
      那年不知怎地,江玉空的心似乎格外软。
      安思思哭了一回又一回,性情冷漠的江玉空居然都一一应了她的诉求,他亲自去过了天璇殿,再去嘉莲殿求了景越辰,最后将安思思留在了开阳殿。
      天璇殿上的人劝诫:“这姑娘,身世倒无可疑处,只我以为,人心难测,武曲星君万万莫浮云遮眼,养虎为患呐!”
      景越辰却是没说什么,单是沉吟之后,一句:“你殿中的人,你自己拿主意。”
      安思思初时,是极为勤勉的。
      江玉空性情疏淡,伺候在开阳殿的人寥寥几个,每日晨昏,安思思都在忙碌,似乎是非常害怕被撵出去,她总想把整个开阳殿打扫得一尘不染,庭前花木,也精心侍弄,那样过分的忙碌,江玉空看不过眼,召她到跟前,假意威吓过后,才稍微好些了。
      开阳殿是简单的,安安静静的,不需要改变——他不习惯。
      雷公坳被焚毁的三个月后,天璇殿传来了消息,已探查到恶徒的踪迹。原本,此事交由大护法做就好,却是江玉空执拗,请命出宫,千里追凶。
      萧索寒风里,澜沧江畔,离宫两月的他,追上了最后一名恶徒,可笑的是,临到死了,那恶徒还将抢来的药揣在身上,瓶子咕噜噜滚到他的脚边,他捡起来,嘴角笑意如那时昏暮的风一样萧索无温:“可惜,解毒圣药,做不成续命的圣药——今日,你逃不掉了。”
      剑光如闪。
      澜沧江水溅起响亮的水花,他俯视江中之水,祈愿江鱼都有一副好牙口。
      回到焕真宫时,已是夜中。
      江玉空累极,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无声进了自己寝殿,倒头便睡。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夜深寂静,忽有温软身躯贴上他的后背,他知道自己身在焕真宫,不可能有刺客,神思醒转得慢些,没觉察到杀气,因此也根本没想去碰压在身下的剑。
      安思思的声音娇软,低低响在耳侧:“我知道你为雷公坳报了大仇,你又保下了我,让我活命,我无以为报,愿荐枕席,伴君……”
      他扣住了那只摸到自己腰间的手,沉哑道:“我之行事,不是为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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