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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回 天·甲 ...

  •   收敛尸身,置办丧事的一用物什,等众人折腾完已经过了半夜。酒馆大堂中仍旧灯火通明。一张长桌旁,阿梁和账房分两头坐了,一个双眼通红、脸色惨白,一个唉声叹气、神情不安。厨子蹲在门口的石阶上,一只手里拿着茶碗,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石砖。
      展昭打量着这几人,然后问阿梁:“你可知道掌柜的昨夜是几时回来的?”
      “大概,用过饭之后吧。”阿梁的声音又低又哑,“我当时在后厨洗碗,听的不真切。”
      “你也睡在三楼,回房的时候可曾注意到什么?”
      “没注意到。只是掌柜的房里一直亮着灯,亮到很晚。”
      “亮到几时?”
      阿梁木然摇头,答道:“不知道,我那时已睡了。”
      之前展昭仔细看过,桌上那支蜡烛是燃尽之后自行熄灭的,加之门又是从里面插上的,只怕老板死后就一直没人进去过,直到他们破门而入。
      而从老板那只青黑的手来看,展昭初步判断,毒是抹在那杆笔上面的。
      他不会鉴毒,但闯荡江湖多少年,这点见识还是有的。那笔虽然蘸过墨,但上面的一股腥味绝非墨的味道。只是不知是什么厉害的毒,不过是沾了皮肤,竟还发作得这么快。
      “一定是昨儿那俩小子,”厨子这时喃喃说道,“他们光天化日行凶不成,就又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害了掌柜的性命。”
      账房也低声说道:“那两人今日都没露面。”
      “肯定是畏罪潜逃了!”厨子用拳头狠狠一砸膝盖,然后看着展昭,“官爷,您可要为我们掌柜的做主啊。”
      展昭不置可否。他没告诉这些人昨晚那两人已先后魂归西天。当然,这并不能排除庞家那两人下毒的可能性。只是内心深处,展昭并不相信下毒的是他们。
      他认为,下毒之人并不会武功,要么就是身手不及老板,担心自己失手。
      “这店里,除了你们几个伙计,还有旁人吗?”展昭问道,“掌柜的可还有亲人在世?”
      账房答道:“没了。掌柜的早几年就死了老婆,他儿子在金华做生意,少说也得一半个月才能赶得回来。”
      “天字甲号房的客人。”阿梁哑声说,垂着眼眸,“除了他们,店里再没别人了。”
      展昭问道:“那间客房住了几人?”
      “两人。”阿梁木讷地答道。
      展昭耐心地追问:“都是些什么人?”
      “一个男的,陪着一位老夫人在这里养病。”阿梁说,“是掌柜的朋友,已经住了小半年了。”
      “之前也不见他们露过面,”展昭问,“饭都是叫进去吃的?”
      “是,都是我送到门口,那男的出来拿。除了一天两顿饭,还有煎好的药,也是天天喝。”
      “你没见过那位生病的夫人?”
      “就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带着面纱,老是咳嗽,病得很重的样子。”
      展昭点了点头。
      “有关这桩凶案的始末,我已飞鸽传书开封府,不日便会有衙门的人来。”他告诉这三个人,“在此之前,还请几位不要离开。”
      几个人都点头应下。阿梁说要去守灵,厨子便和她一起去了。账房最后才走,仍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等这里空空荡荡了,展昭才拿起桌上的烛台,离开大堂,走上那架窄窄的旧楼梯。他方才说飞鸽传书开封府,其实却是骗那三人,希望这一诈能让真正的凶手露出马脚。
      ——如果凶手真的是这三人中的一个的话。
      二楼的走廊静悄悄的,顶头那间客房也已熄了灯,只有展昭手里的烛台发出昏暗的光芒。展昭经过自己房间的时候只是放慢了脚步,但并没有停下。他一直走到最里面,在天字甲号房的门口站定脚步。
      短短一天的功夫,这酒馆之中竟已死了三个人。庞夭寿是被陈玉京推下山崖摔死的,然而庞折福却并非死于他手。原本老板的嫌疑更大,可庞折福是死于一把剑,而且是一把薄如蝉翼的剑。
      展昭刚好知道一个用这种剑的人,而这个人刚好姓蒯。直到昨晚见到庞折福脖子上的伤口,展昭才明白,为何蒯十三这个名字如此熟悉,他却偏偏想不出任何对得上号的角色。
      因为那人真名叫做蒯玉,乃是中原十大剑客高手之一。
      此人退隐江湖已久,据说当年为情所伤,从此封剑退隐。如果庞折福果真是他所杀,看那伤口,展昭只怕这人的武功要比当年还精进得多。
      这可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天甲号客房中忽然传来低低的咳嗽声,然后是一个男子的低语声。展昭站定不动。他知道里面的人若真是蒯玉,凭对方武功之高,自己想要隐藏行迹只怕很难。所以展昭根本没打算偷偷摸摸,他就这么站在门前,然后抬手敲门。
      只敲了一下,门就开了。
      屋里似乎点着一盏昏暗的灯,但灯光根本无法照到外面,全靠展昭手中的烛台照亮。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展昭面前,只见他脸色苍白、胡子拉碴,一双眼睛布满血丝。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看着着实骇人。
      “滚。”对方只说了一个字,声音竟像是从石缝之中硬生生挤出来的,说不出的难听。
      “在下开封府展昭。”展昭开口说道:“这酒馆的掌柜死于非命,展某前来问案。”
      “你再不滚,下一个死的就是你。”这人死气沉沉地说,并不是威胁的口吻。
      “就像昨晚那姓庞的?”
      这人二话不说竟倏地出手,动作快如闪电。如果不是展昭全神贯注,这一剑险些刺破他的喉咙。只是对方的剑虽快,展昭却更快。只听“叮”的一声,这一剑竟刺在了烛台之上。
      与此同时,展昭拔剑了。
      蒯玉的剑又快又狠、生猛辛辣,展昭的剑却是刚中带柔、柔中带巧。巨阙原本是柄重剑,在他手中却轻巧得如同没有分量,眨眼间便从自己身侧斜斜挑起,闪电般直指蒯玉左肩。
      然而蒯玉手中的剑却忽地一抖,竟生生从烛台上划开,“嗡”的一声缠上展昭左臂。这招名唤“蔓引株连”,江湖上已不知有多少人被这一剑废掉手脚,乃至丢掉性命。
      可展昭却偏偏半步不让。
      说时迟那时快,他五指倏地一张,烛台立时从手中跌落。紧跟着展昭左手一缩,竟柔若无骨一般从那柄软剑之中抽了回来。
      只听“嗤啦”一声,他的衣袖被划开老大的口子,但人却端的是毫发未伤。那烛台这时才堪堪落地,甚至连烛火都还未熄灭。展昭脚尖轻轻一挑,“呼”的一声烛台便转了个弯,分毫不差,直击蒯玉眉心。
      蒯玉只得闪身躲避。他左肩虽已被巨阙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身形却半点不慢,滴溜溜一转便贴到展昭身后。那把软剑也流水一样抖动着,眨眼间便缠至展昭颈间。
      展昭却没有回头,他不用回头也已刺出两剑。第一剑斜斜刺向蒯玉的手腕逼他撤剑,第二剑翻转手腕蓦地对准他的心口。
      蒯玉的动作一僵。
      “所以,”展昭大气不喘,语声平平地说道,“那姓庞的确实是你杀的。”
      烛台这时才“咚”的一声落在地上,烛火“哧”的熄灭。
      蒯玉没有说话。黑暗中,只听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然后一个女人极低的声音说道:“是谁在外面造次?”听起来那声音竟十分苍老。
      “官府问案。”展昭客气地说,“若有打扰之处,还请担待则个。”
      “蒯玉,不必为难他,让他进来。”
      蒯玉撤剑,然后退了一步。他望着屋内,说道:“我这就打发他走,你再多睡一会儿吧。”
      “睡不着了。”又是一阵咳嗽,“姓展的,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蒯玉颓然垂下头。展昭看了他一眼,然后举步走了进去。
      这屋里果然是点了灯的,只是灯光极其昏暗,只能依稀看出床上半躺着一个人。蒯玉大步走到那人身边,又在床边跪下,说道:“我扶你躺下吧。”
      “不,我要坐着。”女人说罢又咳,“去,给我倒杯水来。”
      这屋里药味浓重,看这样子,养病的人病根本没好。
      蒯玉端来水,没喝了两口就被女人推开。他垂下头。那女人伸手轻轻抚摸他头顶,眼睛却看着展昭,冷冷说道:“我听你刚才说,陈英鹤已不在了?”
      展昭心中一动。
      “他是怎么死的?”继续问道。
      展昭略一思忖,答道:“中毒。”
      “原来如此。”女人点了点头,“我就说,他刀法虽然差劲,但也不至于无声无息被人杀死了。原来是下毒。呵,这世间的腌臜事儿还不够多吗?”说着啐了一口。
      展昭说道:“你二位既是朋友,展某有个问题倒要斗胆问问夫人。”
      “朋友?”女人冷笑,“他不过是陈家的奴才罢了,算哪门子的朋友,真是笑话。”接着又说,“但就算只是个奴才,也不是旁人想杀就杀的,你告诉我是谁下毒,我这就让蒯玉去杀了他偿命。”
      “这……”
      女人等了半晌不见展昭答话,不由冷笑一声,说道:“什么开封府的御猫,我看也是浪得虚名之辈,连个使毒的下三滥都抓不住。看来一个人在江湖上就算再有本事,只要一入朝廷,也立马变成饭桶。”
      展昭听了这话却并不生气,笑道:“使毒的下三滥虽没抓住,但偷宝的贼,展某却找到一个,就在眼前。”
      “好大的胆!你胡说什么?”女人说着重重一拍床板。蒯玉立刻拔剑直指展昭,一字一句道:“姓展的,在夫人面前,最好小心说话。”
      “怎么,你有胆偷,却没胆承认吗?”展昭原本是诈他,却没想到蒯玉如此沉不住气,“不光偷,还栽赃嫁祸给别人。什么中原十大剑客,原来也是个浪得虚名的懦夫。”
      蒯玉手背上鼓出挑挑青筋,却不动手,只是咬牙切齿地瞪着展昭。
      “怎么回事?”那女人喝道,“蒯玉,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为了治你的病,从皇宫里偷了样东西出来。”展昭缓缓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吗?”
      那女人皱了皱眉,旋即冷笑道:“我道是什么事。皇宫里的东西哪一样不是抢来的,我们拿就拿了,怎么着吧?那里面的人个个都是挨千刀的杂种。尤其是那个狗皇帝,死得真好!只恨没早些杀了他,让他又多活了几年。”
      “夫人还是小心说话的好。”展昭冷声道。
      蒯玉上前一步,横剑在展昭身前,说道:“展少侠,请回吧。”
      “你先把玉珠交出来,再说别的不迟。”
      “那珠子已不在我这里了。”
      展昭拧眉看着蒯玉。蒯玉又往前一步,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道:“出去。我说了,东西不在我这儿。”
      “那就把话说清楚。”
      蒯玉揪住展昭的衣襟硬生生把他拉了出去,又回身关上房门,这才恶狠狠道:“东西是我偷的,但已被人偷回去了。”
      “你天天守在屋里,竟还能让人把东西偷走?”展昭冷笑一声,“以你的武功,寻常毛贼想必连着屋子都没法靠近。”
      “那人用了迷药,趁机拿走了玉珠。”蒯玉面沉如水,“何况拿不拿有什么区别,那珠子根本就没有半点用处。”
      展昭一扬眉,转念一想,又问:“是谁告诉你,宫中的这个宝贝可以治病?”
      “用不着别人告诉。”蒯玉冷冷说道,“这玉珠,本就是陈家的传家之宝。”
      外面寒风骤起,夜色浓重。
      此时,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回 天·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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