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病》三瓣长安

14、暧昧02

　　兰风匆匆忙跑到山下才意识到这件事，此处偏远，人客稀少，山脚商铺不逢节日不起早市。好歹有家卖早点的摊贩每日给山脚住户供应早食，于是兰风要了个馒头，一碗豆腐脑坐在棚子里边吃边等商铺开店。

　　这一等几近等到中午，他本来还不好意思在早餐摊铺久坐，但卖早餐的老阿姨却十分乐意拉着他攀谈。先是问他从哪里来的，接着又夸赞起他的长相，又问起成家否工资几何……他虽然不胜其烦，但比起干等数钟头还是自在不少。

　　“小伙子真是心眼好啊，跑上跑下只为买个感冒药。”老阿姨感叹。

　　“还好还好。”兰风啃了口老阿姨强塞的大沙梨含糊应承着。

　　老阿姨笑眯眯地看着他，小声道：“是女朋友吧？”

　　咳咳。兰风一口梨汁呛在了气管，忙不迭地站起来：“阿……阿姨，药店……好像开门了，谢谢你的梨啊。”说着借机欲走。

　　老阿姨笑着拉住他又塞了个梨给他：“小伙子这梨子是我自家产的不值钱，给你女朋友带一个吧。”

　　兰风尴尬推回去。

　　老阿姨不肯接，反而口气神秘地道：“这梨子止咳化痰，你让她吃一颗指不定感冒就好了。”

　　听她这样说，兰风也就收下了。临走时悄悄往那阿姨币篓里多放了几块钱。

　　回去路上，兰风看着手里梨和药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闷闷地赶回道观，观内前殿照旧只有三两香客盘桓，一个成年道人招呼，应该是小道士口里的其中一位师侄。回到相对较为僻静的后院寮房，里外看了一遍并不见郁燃的人，兰风纳闷，绕着回字走廊来到中庭一株高过屋脊的桂花树下，便碰见了正一派悠闲地与小道士在桂树下石桌上下棋的郁燃。

　　兰风走过去直接把药袋扔在棋盘上。

　　黑白棋子顿时被打乱，小道士一脸惊愕地看着他：“施主你好暴躁啊。”

　　兰风掐了把小道士的白嫩小脸恐吓道：“我不光暴躁我还暴力呢。”

　　小清夷用小白爪捂着脸从石凳上蹦下来，跑了两步又回头盯着石桌：“你把梨子给我吃怎么样？”

　　兰风站过去挡住小清夷的视线：“不怎么样。”

　　小清夷瘪着脸哼了哼：“施主你真小气。”说完气呼呼地迈着小短腿走了。

　　“哈哈哈哈哈……”

　　见小道士哼哼唧唧走远，郁燃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兰风翻了个白眼。

　　郁燃一手支颐，另一手分别拣着凌乱的棋子：“你逗他做什么他还是个孩子，给个梨给他又不算什么。”

　　兰风张张嘴没有出声。

　　没见到他回应，郁燃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有些诧异：“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兰风也没回答，上前把石桌上的梨揣在了手里。

　　郁燃忍俊不禁地看着他：“这么喜欢吃梨？”

　　“是，我就是这么喜欢吃梨。”兰风在梨上啃了一口，冷哼着独自回屋去了。

　　怎么就生气了？郁燃一脸懵。

　　第三天。

　　道殊道长还没有从山中归来，但郁燃却收到了急电。

　　“危路影视昨天突然官宣了一部仙侠题材电视剧，基本是比着咱们《上神》来的，两位主演是电视圈当红的话题明星。一经官宣，可谓是制造了足够话题，现在网络上已经全是这部剧的花样通告……”尤他愤愤地道。

　　“题材相似，制作方又是竞争对手，媒体不免拿我们对比做文章。姜白是新人，配戏那位女星流量一般，尽管我们是先开拍，但现在网络上已经响起了一批唱衰的节奏……”

　　“小白与那位比不了危路方两位自带流量的明星，没开播前，外行看的无非是主演、故事、制作班底。现在在两部剧内容相似的情况下，我们两位主演的话题度明显不如对方，换而言之，如果危路与我们撞档，这对我们新人来说毫无优势。”

　　“……”

　　危路明显是有备而来，如果撞档避免不了，那就是真刀实枪真金白银的火拼，比宣传比曝光比热度比反响……比谁是最后的赢家。

　　这些都需要郁燃亲自回去拍板，于是当天下午郁燃只能告别了兰风提前飞回帝都。

　　直到第四天清晨。

　　从飞桃峰上下来了一个五官平平但气质出尘的年轻道人。

　　小道士迈着小短腿殷勤地迎上去：“师父，你回来了！”说这话时，小道士眼睛里闪着亮光。

　　道殊道长低垂眼睫与小徒弟点点头。

　　兰风站在远处，恍惚见对方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正奇怪对方为什么会注意到他，但对方并没走过来，而是牵着小清夷回到了自己的净室。

　　回到房内，道殊取下外袍搭在架子上，回头询问小徒弟：“小夷，那位施主等了几天了？”

　　“第四天了。”小清夷体贴地送过去一杯温茶。

　　“好。”道殊接过茶沾唇便放下来。

　　旋即道殊沐浴熏香，换了干净衣服正式让小道士引了人到外室。

　　兰风推门而入，一阵清柔香气沁入鼻翼顿时让人脑明心静。

　　“道长。”兰风朝主人点头为礼。

　　道殊还礼。

　　两人默坐了一会儿，终于道殊抬手为他斟了杯茶，这时才淡淡开口：“施主不是郁燃施主吧。”

　　“道长怎么知道？”兰风颇为惊愕，这么久了虽然有人说过相似的话但还从没有人直接开口否认他并不是郁燃的。

　　道殊意味深长地抿了一口茶水：“郁施主提前给我打过电话，他和我说起了这件奇事。”

　　兰风忍不住腹诽，原来是装神弄鬼，他还真以为这个人有什么真本事。

　　“不瞒施主，先前我是不信的，但是现在我信了。”道殊丝毫不在意对方眸底的不信任，目光又落在了兰风手上的青玉扳指上：“不知道施主可否将这枚扳指借贫道看一看。”

　　兰风有些不情愿，但是还是取了下来递给对方。

　　道殊接过去反反复复看了看，脸上很快露出了了然的神色，随即就把扳指退换给了兰风。

　　“道长可是看出了什么玄机？”兰风被对方神神叨叨的模样吸引住了，也止不住有些好奇，恐怕对方真的能看出什么玄妙之处来。

　　道殊轻轻一笑，眉目里说不出的月白风清：“这是一件治病的器物，施主如今病好了，这器物留着也无用了。”

　　“治病？我没有病啊。”兰风古怪地拿着扳指翻看了一下，反正他没看出什么奇特怪异的地方。

　　道殊也不答话，而是不紧不慢地坐在蒲团上喝起茶来。看起来是不会再和他说话。

　　兰风一头雾水出了门，却怎么猜也猜不透道殊话语里的弦外之音。

　　不过既然人见到了，兰风也没留在这里的意图了。先是下山找先前的老阿姨买了一堆梨提到山上送给了小道士，接着便收拾了行李一刻不留回了帝都。

　　临上飞机前，兰风皱着眉只给郁燃发了两个字短信。

　　骗子。

　　坐在庭院开满金黄桂花老桂树下品茶的道殊道长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

　　“师父你感冒了？”小道士连忙放下饱满多汁的梨子上前关心地看着自家师父。

　　道殊摇摇头，伸手为小徒弟揩了揩嘴角的梨汁叹笑道：“这么喜欢吃梨啊。”

　　此话一出，道殊没由得怔了怔。

　　云金市。

　　郁燃一回到云金就发现事情远不止尤他在电话里汇报的那么简单。除了危路影视的一摊事，还另有件棘手的事。

　　“……唐芒先是称病推掉了公司安排的几个公演，后来……后来有人说这两月她暗地里接洽了好几个娱乐公司老板……”

　　“她想跳槽？”郁燃按着额角提炼着对方口里的重点。

　　尤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看上去是这么回事，但是她行事隐晦……”

　　一旁站了半天的韩茶忍不住插话：“她演技不好人又虚荣，解约就解约呗，只要她付的起违约金……”

　　尤他头疼地冲小师妹摇摇头：“难道只要付的起违约金就能把契约精神当成儿戏吗？”他叹了一下，皱着眉头接着说：“上半年出了顾斯河解约门，下半年要是再起一桩解约事件实在是……有损公司形象。原本并非我们苛责艺人，但是他们接连叛走还是会影响公司声誉。”

　　这一点郁燃也赞同，于是想了一下他便与尤他道：“你让她来见一见我。”

　　尤他点头：“好，我马上去安排。”

　　翌日晚，沧澜大楼顶楼咖啡厅。

　　唐芒深吸了口气才踩着高跟鞋推开玻璃门。

　　“唐小姐请往里走。”一见是老板约的客人，服务生热切迎上前指路。

　　服务生是唐芒的粉丝，见到真人显得十分欣喜。本来做这份工作她以为有很多机会见到明星，但是进来后才知道艺人们并不常来这里，他们行程繁忙天南地北。而且，为了保证隐私，咖啡厅工作是无规律轮班制，有时候一星期可能只轮一天班。所以能在这里见到喜欢明星的几率并不高。她紧张地用余光瞥着对方，五官很精致，皮肤也很白，长得真好看啊。

　　把人引到C区服务生住了步子，往左侧指了指：“老板就在这边等唐小姐。”

　　唐芒面无表情嗯了声。

　　“唐小姐我非常喜欢你，待会儿有时间的话能不能请你帮我签个……”服务生憋了张通红的脸快速说道，但越到后面她越泄气，因为对方几乎没有住步直接往里走了，她的声音又不敢太大，不知道唐芒有没有听见……

　　这时服务生的两个小姐妹也凑过来，兴奋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答应给你签名了吗？”

　　服务生掩去眼底的失望，轻松笑了笑：“她可能没听到吧。”

　　两个小姐妹听了也都遗憾了一下。

　　整个C区刻意调了柔浅的白光，室内虽然略显昏暗，但透过宽敞落地窗可以很清楚地欣赏天外白茫茫地银河、漫天繁星以及帝都夜晚的盛景。

　　穿过空荡荡的桌位，只有角落临窗一桌坐着个人。他眉眼低垂在手机屏幕上翻看什么，尽管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他连头也没抬，淡淡道：“坐吧。”

　　唐芒撂了下黑裙裙摆坐下来，把小手包搁在腿上。坐好后，她看向对面眼角温魅的漂亮男人心底微微有些发寒。她不自觉地撂了下垂落在耳际的卷发，其实昨天尤他告诉她兰风要求见她时她就有些不安，她自认为近来做的事相当隐晦不该有什么人知道，可是……虽然如此心里还是十分忐忑。

　　沉闷了一会儿，唐芒根本坐不住了，于是抓了抓手包率先开口：“风哥找我有什么事？”

　　郁燃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没有丝毫废话的意思：“你想解约？”

　　唐芒闻言险些抓不住手里的手包，稳了稳心绪才僵硬地扯了个笑容：“风哥您也知道，我的合约也只剩一两年了，我也是提前做个准备。”

　　“可我看唐小姐好像很着急啊。”

　　兰风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唐芒暗想着脸色也挂不住了，一时口气也变得出奇僵硬：“我想要更好的资源风哥你不能给我，不代表别人不会给我。”

　　郁燃冷冷看着她：“更好的资源？你是有演技还是有背景还是有资历……抑或是有热度呢？”

　　唐芒哑然。郁燃的一番话让她浑身冰凉，对啊，现在的她还有什么呢？论演技，她出道以来一直以流量花旦定位近年演出的角色虽有爆款但都是脸谱化人物，除了经历比新人丰富，演技谈不上进步。至于背景，她爸妈现在都是依靠她养活。而资历，她不过二十多岁和老戏骨比不足，和新人比没必要。至于热度，想到这里唐芒盈盈秋水般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凄冷、懊悔……

　　郁燃静静地看着对方不断变化的神色，适时扔了个重磅炸弹：“你和顾斯河曾是情侣吧。”

　　唐芒怔住，回过神时失态地瞪着对方，精致妆容在昏暗地灯光下竟然显得有些扭曲：“你怎么会知道？”

　　郁燃讽刺地扫了对方一眼，道：“你以为顾斯河走了就能上位，没想到出现个姜白。就连陆小野宋榆也在顾斯河解约事件后得到甜头，而你没得到任何好处甚至还不如从前，从前，你和顾斯河有意无意卖弄绯闻情侣还能帮你赚得不少热度……可是现在呢，顾斯河被封杀，公司重点捧的对象依然没落在你的身上，还真是得不偿失。”

　　听到这里，唐芒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颊低低啜泣起来。

　　很早之前她就看出了顾斯河对自己有意思，但她定位是流量花旦，一旦公布恋情可能会引起脱粉，所以她并没有回应顾斯河。但是后来，她发现与此人保持若即若离的绯闻情侣关系能为她带来不少热度。很快，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得到更多，于是她暗里假意与顾斯河交往，精心设计怂恿顾斯河解约沧澜。

　　只要顾斯河一走，同批出道的人中只有她够出挑，她本可以上位的！

　　“你要封杀我？”唐芒心灰意冷地看着对方，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

　　郁燃摇摇头，将桌上早就准备好的一叠文件推过去：“我无意封杀你，之所以找你来是想给你一个机会罢了。”

　　“机会？”唐芒疑狐地接过文件，迟疑了下还是打开了。

　　“我安排了一批人去英国进修表演，你如果愿意沉淀一年，将会是新的开始。”郁燃平静道。

　　唐芒抓着文件纸久久说不出话来。

　　郁燃淡淡道：“你有时间考虑。”说着他抬手看了眼银色表盘步履匆匆离开了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