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俱全》余烬不传火

9、第 9 章

　　吕家庄到泗水城，不过四十里地，一般人用脚走大概要花上一个白天的光景，但是要是骑马，半个上午就能抵达，光是赶路的话一个上午都足够来回了。所以王洪安急得起了一嘴的燎泡，一碰就一阵抽疼。

　　强忍住抽动脸颊的欲望，王老爷子板着脸，做出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两个姑娘，“说吧。”

　　此时，三人正在自家后院，不远处的池塘荷花繁茂，偶尔还有锦鲤弹出头来，然后全力一扑，吞吃停留在荷叶上的小虫。

　　上午的日头不是那么毒，但是照在人身上，不一会儿就出一身的汗，好在头顶有荫，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笔直挺立，为树下三人遮挡阳光。

　　对面的两人好像没听见王洪安的话一样，一个依旧轻轻摇摆手中贵妃扇，另一个粘着桂花糕往嘴里放去。

　　拿着贵妃扇的那个面若春风，腰似拂柳，头上用假发编出好看的形状，此时正眺望远处的荷塘，满脸冷漠。

　　吃桂花糕的那个满脸富贵，珠圆玉润，前凸后翘好一幅勾人的样子，眉眼处自带三分媚骨，更引人不由自主地朝她望去。

　　王洪安怒哼一声，“说啊！”

　　吃桂花糕的王瑛将桂花糕咽下，声线带着三分做作，故作惊叹：“哎哟姐姐，这芙蓉斋的桂花糕真是不错，你尝尝呀。”说完，拿起一块糕点往前递去。

　　用贵妃扇给自己扇风的王惠扭过头，从妹妹手指上叼住了糕点，红唇一翻便吞下肚去，也用三分童音三分假音做作道：“哎呀，这糕点是真的好吃呢，是乔家旁边那个芙蓉斋出的？”

　　“是的呢姐姐。”
　　“上次我在乔家买的水粉可好用了呢，你看我的手，你看，白了好多呢。”

　　“我也是的呀，可惜就是太少了，那么一小盒要十两银子呢。”

　　“是的呀，一下子就用光了，我们的月钱根本不购买呢。”

　　王洪安听着脸上变颜变色的，然后笑了，“待会我就让管家给乔家下单子，让他们每个月送货上门，我王家的女儿，用东西怎么能用次等货。”

　　王惠王瑛两姐妹还是没理他，继续聊自己的。

　　王瑛突然抓起了王惠的右手，“姐姐，你这个镯子哪里买的呀？”

　　“我托人从云南给我带来的，花了好大的心思呢。”王惠道。

　　“我这个也是托人从云南给我带来的，怎么没有你的亮呢？”王瑛道。

　　“那是你身体不好，你以后啊……”

　　一句话还没说完，王洪安抢话道：“买买买，每人给你们买十个镯子，要金的拿金的，要玉的拿玉的，要大理石的拿大理石的。”

　　王惠扇了扇贵妃扇，假装四处张望，“妹妹，你说爹怎么还不来呢？一个时辰前他就把我们叫到这里来，自己却不来。”

　　“是的呢，人影都不见。”王瑛搭话道。

　　王洪安看了两人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爹知道错了，爹忙生意，心思有大多放在小远身上，可他是家里中独子，你们两个当姐姐的……”

　　王惠听见家中独子四个字，手中贵妃扇一顿，后面的话全然没再听进去，眼中爆出三寸寒光，九尺杀气，转头对王瑛道：“妹妹，你和那小谁……”

　　“许昌元。”王瑛道。

　　“对，和那许昌元谈的怎么样了？”

　　王洪安话说到一半被打断，心头泛起一股子邪火，但是有求于人，于是只能自己一个人生闷气，还得憋出笑脸来在一旁听着。

　　王瑛戏份十足，脸上露出了些许羞涩，装的好像是第一次宣布这个消息一样，“我们十月定亲。”

　　“那是喜事啊。”王惠先笑后忧，“你命好，不像姐姐命苦，都二十五了还没找到喜欢的，只能坐在家里，交三倍的口赋，哎，像我这样的大龄女子，没人疼没人爱，不如随便找个喜欢我的人嫁了好了，好歹还能热饭热情热炕头，我看那刘同逊就不错……”

　　“我不同意！”王洪安暴怒道，“那个打鱼的？他有什么脸来娶我王洪安的女儿？”

　　王惠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哟，爹来了，爹什么时候来的，我们俩可是在这足足等了您一个时辰呢。”

　　王瑛也一副人家欠她钱的模样，“爹好大的架子，这都三个月没见了吧，现在把我们姐妹两叫过来，还先晾我们一个时辰。”

　　王洪安有苦难言，他明明比她们俩来的还早，可是这两姐妹一副看不见他的模样，活活晾了他一个时辰。
　　可这话怎么说？要是平日里他还可以发怒，骂两姐妹一顿，但是这次不一样啊，他有事求她们两个。

　　于是乎，王老爷子只能收起所有的戾气，咽下所有的苦水，露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是爹的不是，爹应该早点来的，这样吧，待会爹去醉仙楼定一桌三百两的海鲜宴，请你们两位吃一餐，怎么样？”

　　“爹，你忘啦？我海鲜过敏。”王惠笑了笑，小虎牙寒光烁烁。
　　什么时候的事？？？？上次你吃螃蟹不还一手抓一个呢吗!
　　王洪安笑呵呵，“那咱们就去吃山珍宴，熊掌虎肝，松茸配老母鸡，二丫不是身子骨弱嘛，得好好补一补。”

　　王瑛一顿，眼角撇了撇自己凸出来的小肚子，眼角掠过一缕杀意，这是讽刺我胖？于是甜甜地喊道：“爹——您忘啦，我最不喜欢吃这种油腻腻的东西了，每次吃脸上都起小疹子，上次还去看大夫了，人家让我少吃——”

　　不喜欢？上次也不知道是谁左手熊掌右手猪蹄，啃得衣服上全都是油。

　　王洪安再也笑不下去了，但是又不能发火，最后只能咧嘴，“丫头们，姑娘们，爹知道错了，我、我这不是忙吗，以后爹一定多陪陪你们，马上你们娘就要回来了，你们可得帮我说好话啊，可别火上浇油，你们娘她真是会撕了我的，撕人见过没有？左手抓住左腿，右手抓住右腿，咔嚓一声，噗嗤一下，一身血啊你们！”

　　“那可道好了。”王惠抿嘴笑，“总听说书的说谁谁谁撕人了，从来亲眼见过，这回让咱们娘演给咱看看。”

　　王洪安还打算再劝，只听见一声暴怒从远方传来，直惊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地动山摇海河倒卷，惊得院子里的鸟儿扑簌簌直飞而上，老树哗啦啦摇摆一阵，落叶片片，飘摇落在王洪安的脑门上，而他脑子里只浮现了两个字，完了。

　　“王！洪！安！”

　　人未到，声先至。

　　只听轰隆一声，朱红的门板先砸进了院墙，王老爷子一看，心疼得难以往复，“这不是我花了六百两银子从……”

　　“从什么呀？”一句话包含着万千寒冰。

　　“……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嘛。”王洪安讪笑道，“哎呦您佬从门口扛到这里也不累的慌？您要看它不顺眼，发个话来，我帮您砸了！”说完，还在门上踩了两脚。

　　吕淑媛的脸色好似冰封了万年的寒湖，美目中翻滚着万载的熔岩，“我才走了不过十天，你就让宣儿闯出这么大的祸？”

　　刘贺也紧绷着脸，怀抱金刀，跟在吕淑媛身后。

　　王惠王瑛立马站起来，恭恭敬敬道：“娘。”

　　“那兔崽子有手有脚的，我还能捆着他不成？”王洪安叫屈。

　　吕淑媛面色舒缓了一下，她看了王洪安一眼，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好，一码归一码，宣儿的事先放一边，刘贺！”

　　“你来干吗？”王洪安对刘贺怒道。

　　刘贺没理他，从怀中掏出一叠纸来，递给吕淑媛。吕淑媛接过纸，再拿给王洪安。

　　“这是什么？”王洪安道。

　　“休书。”吕淑媛和刘贺一起说道。
　　“休书？”王洪安的嗓音突然窜高了，“你什么意思？”

　　“意思不是很明显吗，我要休夫！”吕淑媛底气十足。
　　“这世上只听过休妻，何来休夫一说！”

　　吕淑媛撇了王洪安一眼，“怎么没有，莫说翁子大夫被休后一飞冲天，就说如果王太后不休夫，这天下哪来的武皇帝？”

　　“我、我。”王洪安百口莫辩，“我不同意！”

　　“谁在乎你同不同意!”吕淑媛冷哼一声，转身朝自己的屋子走去，“今夜你睡书房。”

　　“我……夫人，夫人！”王洪安一脸为难，突然看见刘贺正用耐人寻味的表情看他，于是呛火道：“看什么？”

　　刘贺咧嘴一笑，“不想被休？你提前一步休了她不就是了。”

　　“你想得美，我休了她，给你捡这个便宜？”

　　“对啊，要不是你二十年前横插一脚，我们俩早就和和美美，成双成对了。”

　　王洪安气得浑身发抖，“你死了这条心吧，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别想！”

　　噌地一声，刘贺把刀架在王洪安的脖子上，冰冷的刀刃贴在王洪安温暖的皮肤上，刘贺咧嘴一笑，身上原本的潇洒气息全都不见，此刻的他双眼通红，整个人似鬼似魔，“行啊，我这就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