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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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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们还是走在一起别散了。”青年说:“我名亭宥,不知几位怎么称呼。”
他这话刚说完,遭天神窥听似的,说时迟那时快,一股浓雾四面八方卷盖铺面而来,浓雾厚而迷眼,瞬间将众人打散,八方不见一物。
此雾搅着混浊的颜色,雾中飘来晚间凝露时分的清风气息,叫人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彦周周遭被雾裹挟着,什么也看不清,他谨慎踏出一步,原地转了转,突然,手里递过来一个温暖的物件,他下意识地将手摊的更开,没想到那物件将他手攥住,猛地将他拉了过去。
真是大胆,毛头小鬼,彦周想,等到身体站稳,彦周迅速抽回自己的手,贯入灵法,要给那小鬼教训的时候,薛焕的声音破开眼前混沌传入他耳朵里。
“能看清人再打么,我好心拉了你一把,你要恩将仇报?”
彦周的灵法瞬息,一点紫色的光泯灭后,他的眼前也随着逐渐清明起来;薛焕站在他旁边,恨铁不成钢的地盯着他。
他背后有一棵大树,像垂杨柳,但树干比垂杨柳粗壮多了,高度也很惊人,此树枝繁叶茂,除了笼罩着一层暗青色,看起来不正之外,居然散发着一点点香气,香味也不刺鼻,像寺庙中的熏香,又有点掺杂着其他花的香料。
他们现在仍然在一座城中,不过四周的房屋排列跟之前的不一样,不知是换了个城,还是只换了个地方。
这里除了他俩没其他活人气息,正前方有一座拱桥,拱桥下的河水静静地淌着,倒映出波光粼粼的天上月。
说起那月也怪异的很,大而圆,悬在桥上似的,闪着忽蓝忽青的光。
“看来咱两遇见鬼打墙了,出不去了。”薛焕回头看了看后面一望无底的大街,左手边是河,右手边是房屋,一排到底,没有退路。
彦周倒是见多识广,专从脑海里挑出一些听过的与此景相应的鬼故事说给他听。
“我听说,民间有个关于万鬼出洞的传说,相传,在月圆之夜,街巷万籁俱寂,一行妖鬼便从地狱里爬出来,沿连接人间的泉眼道途走着,鬼生前走过奈何桥,所以他们进镇之后,最先走的也是桥。”
月下万鬼出游,桥头伫立,黑夜红瞳出,天降大难。
彦周:“那些鬼每月圆过一次桥,有的赏河,有的赏月,有的去哪户人家窗前看看,有的双手溅满了凡人的鲜血。”
薛焕不是村头不睡觉被家长吓唬吓唬就晕的小孩,认真将他的鬼故事听到尾,评判说:“故事是好故事,但一个幻境,哪来的万鬼,你当背后的始作俑者是鬼界的王吗?”
修炼幻术的妖魔鬼怪,修为极难达到顶端,以一己之力召唤地狱万鬼同出实乃笑话。这与灵法仙术相比较而言,境界达到同道之人望尘莫及的地步鲜少是差不多的,那上面仿佛有一层结界,不易让人打破,似乎在保护那些本身就在其上的原生。
彦周了然,又道:“我还有几个靠谱一点的,你要听吗?”
薛焕反正也无聊,点头:“说说看。”
彦周搜刮着脑子里的存量,说:“嫁娶,出丧,良节,拜神,送子,你觉得哪个跟我们眼下的情景比较像?”
这些民间礼俗大多都是吃了没事干找仪式感的老百姓造出来的,然而这些造出来的礼俗,皆是白天而为,找个良辰吉日,冲个良辰之喜。
该死的彦周将这些白天里完成的礼俗放到头顶巨大圆月的晚上来说,分明就是阴婚,死葬,鬼节,服魔,送命!
他安得什么好心!
可薛焕没来及的骂他两句,拱桥上出现了一队人,与此同时,欢喜唢呐的声音吹起,队伍缓缓向前移动。
他们这行欢快着步伐从桥的那头走上桥中,穿过月亮,顺着桥下走,不一会,唢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唱礼的声音也由远及近钻进他们的耳朵里。
“儿送喜,女送思,谁家床前,婴孩降生……”
“儿送喜,女送思,谁家床前,婴孩降生……”
薛焕被唱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头皮发麻,大音稍顺于手,受不了似的,心里想着等他们靠近了就给他们来一棍子。
但身边的彦周没有别的反应,眼神紧紧锁定在那些人抗在中间的一个檀木盒子上,如果没猜错的话,檀木盒子里装的应该是小孩的骨架或者尸体。
这和民间的礼俗有出入。平常送子风俗就是一群人沿路吹着乐器,最前面两个乳娘,最后面两个乳娘,手里捧着喜糖盒子,沿路边撒糖给路过的人吃。
眼下,送子不像送子,送丧不像送丧。
送子撒着给死人烧的白纸,送丧又唱着送子的曲,横竖四不像,队伍前面两个人还特别像两只吊死鬼。
愣神想着,那支队伍已到了面前,薛焕一口气屏住呼吸,看见当前的两个白衣服的跪在彦周面前,朝他伸出手。
彦周往后退了一步,那两个白衣服的便往前跪一步,队伍也跟着往前移了一步。
唱礼声音早停了,薛焕看着这些人跪伏在地上,姿势像朝拜一个圣者,不抬头,也没有多一句话,好像是很怕彦周。
但彦周不领情,躲着那只恼人的朝他伸来的手,正打算一脚踹上去时,薛焕从旁边靠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别动,听话。”
“你说什么?”彦周蹙眉,薛焕已将他的手牵着放到那只伸过来的手上。
彦周正要发怒,薛焕朝他挤了挤眼睛,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彦周不知自己怎么就不反抗了,由着那白衣服将他搀着,扶坐在一个凭空出现的藤椅上;白衣服弄好了彦周,将一根黑色的细绳拴在薛焕的手腕处,细绳的那一端放在彦周的手上。
藤椅起,队伍继续前进,雾又明里暗里地升起来,将周围的一片打的一片模糊。
队伍悠悠地往前走后,那棵似垂柳又不似垂柳的大树在微风中抖了一抖,忽然那上面出现了许多吊死的尸体,纤长,像极了垂杨柳。
——
彦周坐在椅子上摇摇晃晃地昏昏欲睡,不过他一走神,就会被手中的细绳扯一下,他回头看见薛焕,薛焕也看着他,那个眼神有一瞬间特别熟悉,彦周想起早些时候在神界,薛焕看他的眼神便是眷恋而又炽热,一年到头看不腻,说什么少看一眼人就会跑了的怪异话。
但是现在薛焕的眼神里没有那层悠意,彦周知道,薛焕只是用眼神在告诉自己,别睡着了,一会还有事要做。
虽然说藤椅坐着挺舒服的,但他并没有糊涂到能被一群鬼抬着进什么光明正大的寺庙里受人供奉,他身后被托着的那个檀木盒子里,可能有脏东西要索他的命呢。
不一会,浓雾散去,彦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放着供桌却没有贡品的庙里,他心里冷笑,居然还真是一个庙。
虽然不是寺庙。
藤椅被放下后,白衣服又伸出他那双讨人嫌的手,拿出胭脂笔在他眉眼处涂涂画画,然后又想伸向他的嘴唇。
彦周这下没让他继续下去,他转了转眼睛瞅了眼薛焕,轻轻弯起嘴角,用牙齿咬破了点皮,破了
点血出来,他将嘴唇抿抿,将血涂在嘴唇上。
白衣服见他嘴上有血色,将胭脂笔收回,退下,而后那捧着檀木盒子的小鬼们又上前来,将檀木盒子打开,从里面握出一个烂的发臭的小孩尸骨。
薛焕没忍住皱了皱眉。
那小孩尸骨被放在檀木盒盖上,小鬼点一支烟,那尸骨便有了活气,伸了伸懒腰,用腐烂的四肢撑起身体,面朝彦周的方向,叫了一声尖声尖气的娘。
薛焕脑袋瓜子都炸了,谁是你娘呢!!
小孩尸骨从檀木盒盖上下来,爬到彦周身上,从腿上慢慢爬着,到腹部,到胸口,然后把手伸向彦周血染的红唇。
薛焕觉得不对劲,他想,怎么彦周一点反应都没有,这鬼都臭了,他闻不到吗?
小孩又喊了一声娘,手碰到了彦周的嘴唇,碰完缩回,蜷缩在彦周的胸膛。
彦周闭着眼睛,一只手搭在小孩的背上,神色悠然。
薛焕一肚子话憋在肚子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无声叫喊:你干嘛呢,彦周,你还一副享受的样子,难不成你真想给人当娘?!
他在一边抓狂,动静不大,却被小孩一个回看对上了眼神。
那小孩没有叫他爹什么的,但他这一眼,让随行的白衣服走到薛焕身边,将他带到了彦周旁边。
薛焕僵直了身子,别扭的蹲下身,小孩用腐烂的手按着他的头,就要往彦周嘴上贴。
薛焕这下不忍了,一把掀翻了这只婴鬼,终于骂出了声。
“你这偷生的手段也太无耻了,欺人太甚啊。”薛焕唤出大音,一棍戳在地上,方圆百里大地震了震。
小孩见计谋被识破,也不再装可怜,他仰天呼啸,方才随行的白衣服拿出一把刀,四鬼按着彦周的四肢,那白衣服蹭过去就要剖他的腹。
薛焕吸了口凉气,竟有空起了个不太正经的念头——那家伙死也是死在我手里,绝不会让你们杀了。
他把大音扔过去,却不想小孩一个手伸了过去。
大音乃具圣灵神器,自来就有震妖魔鬼怪的灵气,那小鬼虽然挡住了大音的冲力,挡着的手臂却断了,掉在地上,断裂处涌出恶心的黏|液。
婴鬼没有退缩,周身恶怨之气涌了上来,将他包围,背后伸出了无数双腐烂的手朝薛焕抓来。
薛焕岂会怕他这雕虫小技,大音稳稳拿在手里,不过一招未出,被彦周一句阴森森的“儿”吓了一哆嗦。
喊啥呢?
薛焕回头,只见彦周站了起来,朝那婴鬼伸出了手,殷红的唇上下轻启,目光出其的温柔。
那婴鬼被这一身软语喊顺了毛,以为自己大功告成,找到一个母体,开开心心朝彦周虎扑过去。
彦周将他搂住,婴鬼尖声喊:“娘!”
薛焕呼吸一重,咬牙想,你要是再喊一声,我就杀了你!
彦周慈爱地看着他,柔声说:“苦否,痛否,累否?”
接连三问,竟将婴鬼的人间眼泪逼了出来,委委屈屈往彦周胸前一靠,抽泣起来。
剩下的鬼皆朝薛焕的方向移动,薛焕呸了一声,说道:“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当起别人的娘来了。”他想了想,道:“也对,你也是妖魔,本性难移。”
彦周好像没听见他说的话,对着婴鬼说道:“那离了这人世吧。”
手掌忽然紧力,五指深深抠进婴鬼的皮肉,婴鬼痛叫,神色剧变,缺了一只胳膊的他滑稽的在空中挥舞,他目眦尽裂,清泪化为血泪顺着眼眶往下滑,与他对应,彦周脸上的黑纹从衣领爬出,蔓延到脸颊上,竟比那婴鬼还骇人。
他瞳孔紫气上涌,嘴里吐出冰冷的话语。
“想要我的身体,你胆子不小。”
说着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唇,道:“我的血挺好用的吧。”
婴鬼听闻,转头看自己碰过他嘴唇的那只手,丝丝冒着烟,灼热难耐,少顷,在他还在想法子逃离的时候,他那只手竟生生裂开,从他肩膀处炸掉,浓血洒了一地。
两只手都没了的婴鬼痛苦倒地翻滚,一不小心滚到薛焕脚边,薛焕拿大音挡住他的去路,严厉地问道:“说,谁召你来的?”
婴鬼身体飞起,跪在地上,双目紧闭,复而尖叫,他的眼睛不知被何物剜去了,留下两个空洞洞的窟窿。
剩下的随行鬼逃的逃,但在走出这个地方之前,都自行消散了。
婴鬼痛苦地死在地上,稍时,化作一瘫白骨。
彦周一只手在胸腹前晃了晃,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衣服,才舒了口气。
薛焕嫌他扭捏,像个爱干净的大姑娘,挑衅说:“怪不得那小鬼喊你娘。”
彦周反唇相讥:“你坐上这藤椅来。”保管那鬼也喊你娘。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怼出这庙,走出来后,正北上空又出现了一个血红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