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布相思》温二九

64、豆蔻华年（六十三）

　　起初，苏耦说要下棋时，苏琦是第一个摆手，连着摆手还加后退几步，原话是这样的：“家里除了哪几个老狐狸能下过她，谁能在她手下占得上风，大哥和二哥轻易都不敢同小五下棋，我如何要去做那丢人之事。”

　　宗明旌虽未给话，但脸色也瞧得出不是很愿意，他倒不是怕输，只是单纯的不想同苏耦面对面坐着下一盘棋。

　　他本一直就觉得同苏耦相处尴尬，再加之今日白间那般的丢人，这个时候他可不想同苏耦过多接触，只盼她早日忘记今日之事。

　　若真和苏耦去下这盘棋，他可就真的坐立难安了。

　　几人说来说去，这份差事就落到了苏正的脑袋上。

　　苏正到后面渐渐的已招架不住，苏耦也瞧出兄长有些局促不安，几局后便索然无味，正瞥见天上繁星高挂，心下觉得不欣赏欣赏实在有些不对，以此为由头，未在重新开局，这才结束了这场敌弱我强的对弈。

　　天下的璀璨星空，把几人的思绪都吸引了过去，皆抬头望去，不多时，大家都觉得有些乏了，便由苏琦带头，互相道了声别，一行人都各自离了去。

　　回屋的路上，苏耦缓缓的行着，眼神有些深沉，身后阿栾连声的哈欠，也不能勾起她的睡意，本就不困方才的一番博弈下来这会似乎更加清醒了。

　　东想西想，心底便又想起虞氏之事，在这一片夜色中，想法似乎变得更加的诡谲，好似有个吃人不吐骨头猛兽在她心底搅动，搅得她心发凉发紧，不得安生，她担心着，忧心着，浑身不自在。

　　想罢，微微叹了一口气，很低很低，低的仿佛没发生过一样，可这一声叹气中，又透着十足的烦闷。

　　…………

　　翌日，天微亮之时，院子里已经鸡飞狗跳了，一早孔嬷嬷一干人便起来收拾几辆马车、喂草料，准备早膳，准备他们一行人路上需要的水、食物、小菜、点心等等一系列的东西，还备了带给云安苏家的时薪瓜果、蔬菜、各种鲜物，譬如昨日打上的那一堆鲜鱼。

　　反正一大早众人就都忙忙碌碌的，连阿花、申虎也前来帮来，牵马的牵马，装箱的装箱，打扫的打扫，备饭的备饭，井然有序。

　　苏耦昨夜没怎么睡熟，一点响动便将她惊醒。

　　这处不比云安和京城，屋子不分里屋和外屋，阿栾有自己独自的屋子，这几日都是阿栾早早起来侯在门外，听见里面有响动，便拎着洗漱水进去。

　　但今日这个时间一看便知阿栾不在外面，苏耦穿好衣衫后梳了个顺手的发髻，喝了片刻清茶，敲门声才响起了。

　　阿栾一进来，瞧着苏耦已是衣衫穿戴整齐，嘴角还扬起的笑瞬间就垮了下来，有些紧张：“小姐，你今日怎醒的这般早，也不等等我。”

　　苏耦微微抿唇一声轻笑调侃道：“那我该如何，难不成我在这儿傻坐着等你？”

　　阿栾一怔吸了吸鼻子，不置可否，确实如此。

　　“小姐，瞧着您这处灯亮了，娘差我来问问，祖母让给您装些小点心…让您过去选几样您爱吃，免得我们装的您不喜吃。”苏耦刚梳洗完，外间门上就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

　　两人仔细听了听，好似乎是夏家二儿媳的声音，微楞片刻，苏耦率先起身向门口走出，阿栾紧随身后。

　　门外，赫然就是夏家二儿子的媳妇，娘家姓宋。

　　苏耦这几日同她也说了几回话，现下也不会很尴尬，互相客套的说了几句话，便回归了正题，方才听得不是很明白。

　　苏耦又重新听她一番唇舌后，立即接口笑着道：“劳烦嫂嫂走一趟，我即刻便来。”

　　她立即笑眯眯的点点头，便躬身行礼退了回去。

　　阿栾一边扶着苏耦转身回去，一边轻声带着些笑意：“小姐，嬷嬷可真是疼你……”

　　苏耦凝眸微顿，柔声：“嬷嬷自幼待我如此，自是不必多说。”

　　阿栾笑着附和了声，回屋后阿栾将床铺整好，苏耦将梳妆台规整片刻，两人便向前院走去。

　　刚走上前院的小道，远远的便听见苏琦透着些不满，大大咧咧，故作委屈的声音：“嬷嬷，您这也太偏心了，我们三个的点心小吃加起来都不如小五一人的花样多。”

　　“瞧瞧，这碎心糖可是昨夜新做的，这炸鱼也是，看看这油纸都浸透了，定是昨夜就包好了，我说怎么那么多的条子鱼，炸出来感觉也没多少……”

　　苏耦见此，眼眸微眨，脚步加快，几个大步走过去，朗笑：“四哥，妹妹我一向最讨喜，你难道不知道吗？”

　　见苏耦来，又听她这番自恋不已的话，苏琦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有些故意的翻了个白眼了，却也并未说话，哼唧了两声就偏头坐了下去，没理会她。

　　倒是一旁的孔嬷嬷迎上前去，一边拉苏耦，一边出声满口训诫：“四小子，你是兄长又是男子，哪里养成这样的本事同自己亲妹妹抢食，当心嬷嬷我告诉你爹，看他不好好教教你，叫你知道什么是好兄长……”

　　苏琦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随后语调平平：“嬷嬷，您老人家真是眼底心底都是小五，一点都不记得旁人了。”

　　苏耦听出了他话里那丝丝的不爽，同孔嬷嬷笑着说了几句话后，轻咳一声，默默的移到他边上，往他耳朵凑了凑，不那么认真的讨好道：“四哥别气，小妹我那次得的好东西不曾分给四哥？”

　　苏琦微楞，默了片刻，侧眸瞧了她一眼，抬了抬自己脑袋，哼了声，算是应承。

　　苏耦瞧着他这副傲然的样子，心底略有腹诽，但也没什么什么，只是暗暗好笑的摇了摇头。

　　苏耦挑了几样自己爱吃的，其余的便让孔嬷嬷装给苏琦他们让他们路上吃，几人说了片刻话苏正同宗明旌也来了。

　　几人待了片刻，程姨便来传话，说是灶上饭好了已经上桌了，让大家过去用早饭，几人收拾收拾便去了正厅。

　　早膳虽不如晚膳那般丰富，但也是上上下下十样爽口小菜，程姨一早起来还吩咐熬了些鱼粥，味道很是不一样，几人都吃了不少。

　　临走的时候，苏琦还让给他带上一碗，说是路上想了，可是用小火炉热热在吃。

　　饭后大约半个时辰左右，苏耦几人也穿好了出行的衣衫，外间前来送行的村民们都围在院子四周，有些一脸笑呵呵的看着他们满脸不舍，有些手里还提着东西，孔嬷嬷领着苏正几人快步走出去，冲着众人一一谢过。

　　其实昨夜便有些人拿了自家晾晒的干物和做的吃食来送苏正一行人，孔嬷嬷都命人客客气气的收下，又回赠了些东西。

　　没曾想到今日，又来了这些人，同一干人，闲聊了片刻后，苏正几人便要离去。

　　起初还不觉，可苏耦到了真正要走的那一瞬间，终归还是有些不舍的，眼底略有湿意，伸手拉了拉孔嬷嬷，低语：“嬷嬷，我日后在来看您，您小心保重身子。”

　　苏耦没见过自家祖母，外祖家的外祖母也过世的早，算起来，苏耦亲近的老者除了老太师，就是眼前这孔嬷嬷了。

　　对苏耦，孔嬷嬷也是真正当成自个亲孙女在宠，很小的时候，她的偏心就显露出来了。

　　不过，孔嬷嬷见惯了生离死别，现如今这都是小场面，慈爱的脸上带着笑，伸手扯扯苏耦的衣衫，又摸摸苏耦的脸，柔声揶揄道：“别担心嬷嬷这个老太婆，这里山好水好人好，嬷嬷我啊，要活一百岁，还要见一面咱们家的小姑爷才行啊！”

　　苏耦一听这话，面色顿时一红，有些慌乱，不好意思的急急的唤了一声：“嬷嬷说什么呢！”一边侧头透着紧张的环视一圈四周。

　　不由的暗暗庆幸，宗明旌已经远去，不然叫他听见这话，岂不是丢脸丢到一里地外了。

　　孔嬷嬷同苏耦说些体己话，围着身边的也是阿栾，程姨，夏家两儿媳，阿花几个女人家，苏正他们早已离的远远的等着。

　　几人一听苏耦这般娇柔的撒娇，又联想着孔嬷嬷方才的话，都忍不住暗暗作笑，苏耦被她们这副样子弄得浑身不适，慌乱招呼了几声，便头也不回的向马车处走去。

　　不远处的宗明旌，本没注意到她们处，一直同苏正说着什么，只微微偏头，不注意的扫了一眼，便瞧见了，尤其是瞧见苏耦脸色那抹还未消散的红晕，暗暗思量着，却也没惊动其他人。

　　几人随后互相示意了一下，便上了马车，不到片刻，夏伯和申虎同几个府上的帮工汉子，跟随马车，一众人向村外有序的走着。

　　孔嬷嬷就领着众人看着，待马车消失，才吩咐了声众人便四散去。

　　走了片刻，中间的小马车上，苏耦半依靠着窗，手里拿了本书，沉默不语，一旁的阿栾刚烧好水，预备煮茶，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侧头盯着苏耦问道：“小姐，那宗大公子，这次回府，便要离去吗？”

　　苏耦听见这话，微楞，并未抬头，淡淡的道：“大约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