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药名丹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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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娘的九岁生辰如她所愿，盛大无匹。而那一日过后，日月神教上下也彻底记住了这位东方教主的爱徒，黑木崖上炙手可热的小仙姑。
至于江畔那番连杨莲亭都不晓得的问答，她酒醒后就再未听东方姨姨提过，好似只作南柯一梦。二人间较之从前，却又分明生出许多微妙变化。
又是七月流火时，彤娘一大早便跑来东方姨姨住处——虽已认过师徒，她却还是习惯这样称呼。
“姨姨！”就见她手里长长短短好大一叠木盒，堆得比脑袋都高，还未进门就喜气洋洋地喊起来，“前些日子你们送我这样一份大礼，红萦想着您生辰便在月内，却也备了礼来，这便拿给您瞧瞧！”
“哦？是什么药方子，终于给你捣鼓出来了？”东方不败正在绣架前飞针走线，闻言手上加紧绣了几针，头也不抬地笑道。
“姨姨怎么知道？啊，我晓得了，又是平老头告秘是不是？”彤娘脚步一顿，脸上已换了副生气的神情，“我待会儿就找他去，不把他药箱掏干净，我就不叫小仙姑！”
“哎，红萦，别乱说话。”东方不败这才不得不抬头了，却也只轻斥一声，待小丫头放好木盒来身畔坐稳，便暂搁了针线。
“自从册封大典后，就看你成天捣腾药材了，听说还扣了几个五仙教的弟子，给人使唤得团团转？”
“人家那位蓝凤凰蓝教主的干爷爷，是咱们神教的黑狗堂堂主绿竹翁，昨天才又告到我这里来一回，有人家平大夫什么事。”
“倒是你，怎么跟平大夫学了几个月，这性子反而毛躁起来。”
东方不败絮絮叨叨地数落了她几句，又提起针线来。虽是数落，话里话外却并无多少责怪，彤娘也就乖乖受着，只是仍不愿听她提平一指名字。
“杀一人才救一人，救一人就非要杀一人，姨姨当那平老头儿是个什么好性子……”小丫头忍了又忍，终是不怎么服气地接嘴，被东方不败睨了好几眼也不见收声。
同是恃宠生娇，与从前未交心时又不相同。
东方不败也晓得自家这丫头平时虽不显，实则颇有其生父曲洋之风，向来看不惯平大夫那些怪戾规矩，只道有失医家道义。
先前她便是不愿自家孩子还惦记曲洋逆贼那套，又恰巧莲弟见不得她们姨俩只顾自个儿亲热，闹腾着要出气，才顺势将人支去了平大夫那里，意在熏陶性情。
可如今回头想想，还是个孩子呢，心肠软些也是寻常，日后慢慢教导就是了。自己与莲弟这般，未免也太难为人家。
就不知道这丫头大张旗鼓折腾了这么些时候，还有杀人神医在里头掺和，出来的成果究竟如何。
“前次你说不喜欢绿竹，这回姨姨便挑了个鲜艳些的花样，看看喜不喜欢？”终于，东方不败意犹未尽地落下最后一针，稍稍退开身位，笑盈盈地招呼人来观瞧。
彤娘凑近一看，就见好大一块雪白的底子上映着焰火似的正红团瓣，花芯还漾着点点秾丽金彩，却是那“猩巾绉折压枝红，独现精神万绿中”的石榴花——与今后任盈盈所钟爱的清雅竹色可谓截然不同。
“喜欢喜欢！姨姨果然最知我心！”小丫头一时点头如啄米，先前那点儿小埋怨，转脸便忘光了。
“莲弟也说这花样更衬你，看来，你俩倒是心有灵犀。”东方不败便不紧不慢地收起针线，神情愈发和软，“不是带了丹药来么，拿来跟姨姨讲讲？”
彤娘这才重新记起自己此行目的，当即来了精神，却也不搅人兴致，乖乖同她一块儿将那些做刺绣用的玩意儿收拾得七七八八，才拉起人坐到堆着药盒的桌子边上，手脚麻利地掀开最顶上那方窄长的小盒。
就见盒内七八枚大如龙眼的丹丸一字排开，个中颜色是黄紫红黑俱不相同。
“姨姨要不要先猜猜，这些都是做什么用的？”东方不败正待洗耳恭听，彤娘却不肯明说，只笑眯眯地撺掇道。
不错，咱们东方教主也颇通药理。
修习葵花宝典本就需要炼丹服药且不提，从前彤娘很早就被她送离了身边，后来却仍听闻她苦心复原了三尸脑神丸这样的奇药……
可惜那药散给麾下教众没多久，她便因在战中分心他顾，给任我行一行人夺了性命。若非任盈盈曾看过药方子，日月神教上下怕还要多出不少冤魂。
彤娘一想起这事儿，就想起姨姨从前竟预备将整个神教都交由任盈盈统御，心里禁不住一阵泛酸——自然，她并非眼热教主权势，而是幽怨姨姨为哄她的莲弟撵自己走后，就真的好似一点儿也不惦记。
幸而昨日种种皆不足道，如今姨姨待她可是最亲厚不过：那能号令教众的黑木令牌，前些日子册封仙姑的典礼便正式传了她，也就姨父杨莲亭仍时不时拿去用用。
当然，彤娘心底最清楚不过：黑木崖上下皆是狠辣之辈，而自己跟姨父杨莲亭都是傍着东方姨姨才使得了这黑木令。否则他俩一个是文武本事稀疏的前杂役，一个干脆就是还未成人的小女孩儿，哪儿耍得动这般威风。
如此爱重，怕不好还。小丫头一念及此，却不惶恐，反而重新高兴得要哼起歌儿来。
东方不败虽不知小丫头因何起了这般雅兴，却不妨她顺意，从盒中拣出枚色泽新绿的药丸放在鼻下。
“怎么没有味道？”红衣高髻的美人儿一挑眉，就要捏碎药丸。
“哎哟我的好姨姨，别的药丸子您捏成沫子尝尝也无妨，这丸子可万万不能。”彤娘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拦。所幸东方不败本来也不着急，闻言便又松开手掌。
“这丸子，您别瞧它轻飘飘一个，却用了不少五仙教制蛊的手段，里面装的都是厉害玩意儿。”彤娘捻起药丸上下掂了掂，面上显出些得意的神色。
“合着药壳一同入腹，里面的玩意儿自会互相克化，待药壳慢慢化尽了，自成圣品良药。可若弄碎了壳子，单叫里面哪样虫豸跑出来了，我虽有法子应付，终究是个麻烦。”
“再说里头那些玩意儿可没几个好看的，污了姨姨眼睛指掌岂非不妙？”小丫头便做了个鬼脸，“若再不留神惊了姨父，我看我跟那平老头呀，早晚得气死一个。”
“好话坏话都让你说尽了，平老头可比不得你这张巧嘴。”东方不败抬眸一笑，眼光又落回药丸子上，“你还没说，这药丸有什么作用呢。”
“我手上这一丸是昨夜新成的，除我能用它练功外，常人需在背阴处放个两日再入口，到时候药壳转黄，姨姨服之，可得固本培元，滋阴驻颜之效。其后再过五日，药壳全红，便可拿给姨父服用……不过这好处嘛，自然还是姨姨享用罢了。”
“讨打！”饶是东方不败这个平素最不拘礼教的，乍闻此言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略微羞恼地轻哼一声，抬手便赏了彤娘一个大大的脑瓜嘣。
“哎哟——千万记得要在七日内服用才有此效！待七日后药壳发紫，便是比五仙教的金蚕蛊还折磨人的剧毒了！”小丫头当然没躲过东方教主的“爱抚”，却还捂着脑袋笑嘻嘻地提醒。
“不过真要不留神服错了也没事……紫壳虽是剧毒，却不马上致命，只要每月按时吞服旁边这枚白色丹丸，自可克制毒性，暂解苦楚。”
“至于根除的解药么，我与平老头推算过了，待过得三载，毒丸转作全黑，药性便全然翻覆，反而能化解紫丸之毒了。”彤娘说完便满面殷切，显然在等姨姨夸奖。
东方不败却垂着眼，语气莫名：“这小玩意儿还真不简单，与其说是丹丸，倒不如说是蛊药了……既为大补，也为剧毒，还能自相克化，是平大夫的主意？”
“姨姨怎么这般瞧不起人。”彤娘当即往东方姨姨胳膊上一趴，口中不依起来，“这丸子虽是我为与他斗气才费心思研制，从求问五仙教弟子到选育蛊种，再到最后成药，却全是我自己的主意……”
“好吧，就是您想的那样——这丸子是我上回听您讲过三尸脑神丸后，自个儿想法子琢磨出来的。新成药时很是滋补，成了毒丸以后，效用却没教史上说得那么邪乎。”
“如果没及时服解药，前两次只会气血逆行，暂时废掉武功，及时施救便不会损伤根基，顶多折些内力修为。不过再有第三次就只能筋脉逆乱活活疼死了。”
“这里边儿的蛊虫发作起来只会叫人动弹不得，倒是不会癫狂如魔祸及家人……身边有人的话，还能活上半日交代后事。”
比之书上所载的禁药之效，确实厚道多了，勉强合得上小仙姑平常的慈悲心肠。
“你既然好心，怎么不干脆把这丸子做得前两回发作连内力也不损？”东方不败先前念她年幼，已决意放任，此刻便只轻轻将人从胳膊上揭下来，挪到膝上放着，温声调侃道。
“姨姨想要三尸脑神丸不是为了钳制手下堂主香主们么？”
“说实在的，咱们黑木崖上哪有什么良善之辈，我给两回机会已算得是仁至义尽了……”彤娘说着，便想起从前，因杨莲亭弄权，教中上下又怨怪三尸脑神丸毒辣，以至于姨姨去后竟无一人哀恸的情景。
她一时心底难过，便顿了顿，不着痕迹跳过了这一茬儿。
“姨姨您是越来越不爱管事儿了；姨父对教中事务倒很热络，可他功夫心机连我都及不上，又是到您身边来了才开始识字习文，这就更是个水磨工夫——若再不叫那些出头鸟实实在在吃些苦头，日后姨父栽了跟头，姨姨你能舍得？”
说到最后，小小的孩童轻挑眉峰，清凌凌的眼眸便露出点儿少年老成的笑意。
自册封典礼过后，她便愈来愈爱显露这样的神情，还总伴着些慵慵懒懒的神气。
而东方不败定定地看了半晌，忽而展颜一笑，垂首轻吻她额头：“却是辛苦我家红萦了。”
“你姨父本事是有些不济，但他自接手教务以来便昼夜辛勤，十分尽心，也已长了许多才干与手段。只是咱们日月神教家大业大，又素来不与那群正道相合，难免时有疏漏，你千万莫怪。”
“咱们神教家业不小，姨姨又只有你这一个徒弟，日后，教中大事小情可都要劳你帮衬呢。”
此世以来，彤娘其实时常得东方姨姨亲吻。不过多在面颊，温柔却随意，似这般郑重其事印在额头的可没几回，不免叫人回味。
小丫头缓慢地眨眨眼，不确定姨姨所言，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却听她好似轻嗤了一声。
“不过，好歹也是咱们黑木崖的小仙姑，不爱做的事，就不必做了。像今日这丹丸，便只管交给平大夫去钻研——往后可不能再如此次一般，傻得自找委屈了，要不，姨姨与你姨父可都要心疼的，嗯？”
“至于教里那群见风使舵的东西，你若情愿做个救苦救难的小菩萨，该他们对你感恩戴德才是。”东方不败语气平常，却叫彤娘倍感稀奇。
其实，她从前与这怀抱的主人相处时日终嫌太短，记忆里只留下个惹人贪恋的慈母影子。而此世，到底她年纪太小，太知情解意，与东方姨姨情谊又太厚，人家待她更只有温柔。
总之，这还是她第一回咂摸出些自家教主的威风呢。
“是，知道姨姨最疼我啦，可惜红萦虽不爱行那修罗之事，却也不是多么软和的脾气与心肠——在这黑木崖上做个惯会施舍人情的教主宠徒是正好，那救苦救难的小菩萨么，该当轮不到我。”留给深谙曲洋教诲的任家姐姐来做还差不多。
彤娘仍没骨头似的瘫在东方姨姨怀里，还未张口便先笑弯了眉眼。那双点漆样的瞳仁分明什么都装下了，瞧向怀抱的主人时却总是一派澄明——仿佛只要对方愿意，便永远都能一眼见底。
真是个会哄人的丫头。彤娘句句真心，半点不觉委屈，东方不败却只心下暗叹。并不接她这话。想了想，又笑盈盈地从她手中拿了药丸，举到眼前细细端详，“这药丸很有意思，有名字么？”
“昨晚才成的药，哪有什么名字。”彤娘惯会嘴甜，闻言答得也快，“这既是给姨姨的礼物，姨姨拟个喜欢的便是了。”
“听你所言，这药丸化毒之前，药壳会随时日推移由青转红，颇似草木结子……”东方不败沉吟片刻，目光微闪，装模作样地瞄了一眼绣架的方向，若无其事道，“正巧你爱榴花鲜艳，便叫它‘丹若’吧。”
丹若，石榴的雅称……也正是从前姨姨为她拟的名字。
“医家书中有云：若木乃扶桑之名，榴花丹頳似之，故亦有丹若之称。我收养的十几个孩子里，属你最贴心，咱们既然有这段缘分，你日后便叫‘丹若’，杨丹若，记住了吗？”从前姨姨为自己更名的情形与当下倏忽交叠在一起。
不过，好端端的人名，怎么就变成药名了？还真挺舍不得呢。彤娘翘了翘嘴角，眼里似有晶莹一时闪过，犹带稚气的嗓音却一如既往慵慵懒懒，浸着丝丝甜意，全然不露端倪。
“好，这‘丹若丸’我还抓着平老头做了不少，都是昨夜新成的，药房里已配好料，只待烘焙的膏子更是不少，姨姨试过若得用，提前几日问平老头要就是了。”
二人后来又说了些闲话，彤娘将剩下的丹药也一一解说了，不外是些精纯内力，疏通静脉又或者治疗内外伤势之类的效用。
新药多多少少用了些五仙教育蛊的法子，胆子小些的教众还未必敢使唤，比之平一指以往所制同类药物多少有些长处，却再没有似丹若丸这般出奇的了。
作者有话说第6章 药名丹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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