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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临江醉话 ...

  •   黑木崖上不觉已日落月升,小仙姑的册封仪式在杨莲亭这个最爱折腾的总管主持下,也终于告一段落。

      这回可没什么人来劫掠仙姑——便是确曾有谁转过心眼儿,这天底下怕也没人能从东方不败的怀里夺人。因此,底下教众们再三参拜过仙姑,便三三两两席地坐了,就着篝火恣意宴饮起来。

      东方不败才吃了手下几杯敬酒,杨莲亭却不干了,与彤娘一唱一和,将剩下的人尽数撵开了。

      教主向来纵他,却也不打算让手下人太没脸,索性高高举杯四下示意一番,再满饮此杯,算是领了大伙儿心意。

      “莲弟,你帮我继续招呼诸位。萦萦今日也饮了酒,我带她去江上吹吹风。”一转脸,东方教主已揣着彤娘飘下崖去,只几句叮咛落在月下,似个细心体贴的母亲。

      彤娘被她稳稳揽在怀里,眼前一花,抬头便只瞧见隐约的火光——崖顶那些热闹确实已远了。

      她又垂眸细看,不禁感慨东方姨姨实在武艺高绝,此刻竟并未下至崖底,而是带着自己随处挑了悬崖中间一处微凸,轻飘飘地落脚,脚下便是夜风嚷嚷,江浪滔滔。

      “萦萦,你跟莲弟今天可玩尽兴了?”东方不败抱着彤娘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忽而侧首笑道。

      她近来境界愈发高深,于天人化生之道渐有心得,从前那些弄权的心思是愈发淡了。或因如此,反比她作男儿时更添几分潇洒气度。

      而此刻,彤娘想像着她笑盈盈的眼眸,竟还觉出些少女的顽皮来。

      “嗯,姨姨你呢?”她灵巧地转了个身,再不说那些平常说惯了的,道谢的话,只伸手搂住东方姨姨脖颈,简简单单地问道。

      “姨姨当然也开心。”东方不败顺势将人往上掂了掂,才轻声笑道。“萦萦喜欢像今天这样玩么?喜欢便去寻你姨父商量……他也很喜欢。”

      她的怀抱很暖,不知为何,声音却被夜风吹得有点落寞。

      “那却懒得,红萦还是爱跟姨姨一块儿。”彤娘虽觉东方姨姨非是琉璃做的心肝,闻言却仍觉心疼,当即脱口而出。

      “绣花,奏乐,静坐饮茶或者您接着指点我武艺都好,便是只睡觉,也比听一群人在底下嚷嚷有意思。”

      小丫头颊上还晕着些酒后的酡红,水灵灵一双眼却已叫江风洗出三分清明。此刻似醉非醉地向东方不败望去,便尤为恳切。

      “哦,如今睡觉是不成了,姨父要吃醋的。”不等人家开口,彤娘又熏熏然笑道,像是酒劲儿返了上来。

      饶是东方不败,忽闻此言也禁不住眼底一羞。却听那小丫头又软绵绵地唤她,先还清明的眸光此际似已醉意朦胧,却比从前任何一刻都更柔情孺慕。

      “我如果也像姨姨这么厉害这么好看就好了。”我如果,真是姨姨的女儿就好了。

      小丫头仍像清醒时那样笑得娇憨,眼底情思百转千回,半醉地含在唇齿间,又悄无声息散落在夜里。

      “再厉害有什么用,萦萦你还小,不晓得人家如果想要算计你……终是躲不过的。”东方不败不由失笑,改将彤娘单手抱着,一面轻抚她发顶,一面却连神情也落寞起来。

      “再好看,如今‘东方不败’这四个字,除了在黑木崖上能得几分尊重,放眼江湖,也只是为人笑柄罢了。”这位天下第一幽幽一叹,忽而畏寒似的颤了颤身子,将小丫头紧紧锢近心口。

      你明知道练那葵花宝典势必叫人移了性情,又怎会以为,东方姨姨在外人面前若无其事,心中就当真无碍了?

      彤娘才温顺地伏在她肩头,便感到一点温热落进颈中,不觉心底暗叹。

      其实她从前就知道,与自己心上人不同,这位姨姨虽比之更得一颗澄莹女儿心,却从未避世隐居,也因此多遭口舌——每每午夜梦回,想起当初遭任我行算计修行葵花宝典之事,她怕也未必全无悔意。

      当然,关于当年那场权势之争的错对,彤娘并不关心。

      毕竟,说到算计,她还有什么不晓?

      说准确些,抛开强求来的此世不提,我岂非才是那个汲汲千载都险些没逃开算计的可怜虫么。

      彤娘素来不爱饮酒,如今这孩童身量更是不胜酒力。先前惦记着宽慰人家还罢,如今想起自家那些旧事,却当真是醉得深了。

      “姨姨莫灰心呀,您有天下第一的功夫,今日能叫黑木崖上人人服气,日后有我跟姨父帮忙,咱们叫整个江湖都不敢说姨姨半句不是!”许是在东方面前当惯了晚辈,她说起醉话来也还是孩童口气。

      江畔渐近的涛声里,小人儿迷迷糊糊轻拍着东方姨姨后背,没发现自个儿也跟着红了眼眶。

      “萦萦想爹爹吗?”孩童的手掌很轻,因暴露在风中,没多久就染了些凉意。东方不败下意识将人翻过来,重新整个裹进怀里暖着,却鬼使神差地问。

      “爹爹?不想。”彤娘确实醉得厉害了,闻言只怔怔看着忽然近在咫尺的江面,半晌才使劲儿摇头。

      “爹和娘,都是姐姐的。”最后一点呢喃其实极轻,本不该被谁听见,偏偏听者是武艺天下第一的东方不败。

      而她还知道,那日曲洋劫走任大小姐,便是从这条江上的黑木崖。

      “萦萦……很羡慕姐姐?今日这般高兴,也是因为觉得胜过了姐姐?”东方不败好半天才又迟疑地开口。她一时也不清楚自己心底是什么滋味,却下意识非要问个明白。

      羡慕?那倒谈不上。毕竟她也算是熬惯了轮回的。

      只是从前无论是做地上的妖狐,还是九天上的花仙,她于天伦一事上,从来占不住名分。就连前次好不容易得了人身,也还有个圣姑任盈盈,始终压她一头……

      彤娘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很久很久以前那些关乎六界九天,早已模糊了的人和事,最终却都归于身后这个温暖慈爱的怀抱。

      “原先是很羡慕呀——”小丫头大刺刺往后一靠,拖长了尾音叹道。

      末了,才顽皮地鼓一鼓腮帮子,倏忽笑开:“但就算日后任家姐姐回来了,姨姨也该更喜欢我这个‘萦萦’,是也不是?”

      她其实想说“只喜欢我”,又总觉得欠些底气,便退而求其次。

      纵使如此,她说这话时,也是难得忐忑,只得假作顽皮,捞起东方姨姨鬓边几缕乌发,试图遮一遮自己脸上热气。

      “是,除了莲弟,姨姨只喜欢咱们家红萦,好不好?”可她那点小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东方不败如何看不出来。

      当即轻轻一点她眉心,笑盈盈地哄道,心头先前因这孩子身世而起的几许忧思,连带着对莲弟近来沉迷弄权的三两埋怨却都散尽了。

      是“红萦”,而不是“萦萦”,这个仿佛从任大小姐那里窃来的称呼……

      这还是东方姨姨第一回这么叫我呢!彤娘受宠若惊,睁大了眼透过发丝的缝隙觑她,一时间脑子里酒意都醒了大半。

      东方不败却只想着她往昔种种贴心处,不由得生出满心爱怜,只道这丫头合该是上天送给自己和莲弟的厚礼。

      “红萦,”她又明明白白地唤了一声,“莲弟说你近来很爱听戏,因今日是你生辰,还特意从山下叫了个戏班子来,预备咱们一家人今晚热闹热闹……”

      “算算一台戏也不短,再耽搁就该唱过子时了。”东方不败说着,也不待彤娘答话,便足尖轻点,携着她飘飘忽忽回黑木崖上去了——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动静,速度却比曲洋那日快了不知几筹。

      其实,她也并不是多么爱听戏。

      只是她那位心上人似是跟戏台上的角儿们学过,寻常时候眼波流转顾盼,尤其令人心折。

      而她又想起从前任大小姐过六岁生辰,彼时还是神教教主的任我行打山下找了一群盲人杂耍来表演,场中呼和不休,十分热闹;自己从前过个生辰却总是门庭冷落,多少有些心意难平。

      说来,她此生倒是早早与东方姨姨亲近,但先前人家初弃阳根,心绪时有不稳,彤娘当然得先紧着人照顾。

      也就是今年春分过了,她才起了心思,要借册封仙姑的威风痛痛快快热闹一次,算是全了从前念想。

      不过临近之时,她见姨姨与杨莲亭将册封仪式弄得愈发隆重威风,原也有地处西南的五仙教献上傩戏为贺,实在不适合再叫戏班子上台来热闹,便又歇了心思,只无聊时自个儿哼两句玩玩。

      不料杨莲亭这个小性儿的家伙竟都看在眼里,还费心为她准备了这么一出惊喜。

      似这般知情解意,无怪姨姨总愿意纵着他。这样的事儿若再多来几回,怕不是她也肯由他造作了。

      彤娘乐淘淘地趴在东方姨姨怀里,瞧她随口应付完下属,又拉了不知才被谁惹了一肚子气的姨父杨莲亭往成德殿中行去。

      说是一家三个,往常议事用的大殿当中,除了戏班子,便当真一个外人也没叫——论威风,自是不及册封大典,可无论东方姨姨还是彤娘要的,本来也不是威风。

      唯独杨莲亭嫌自己一番辛苦,却少外人瞧见,颇有几分闷闷不乐,被东方教主柔情蜜意地哄上几句,也就气儿顺了。

      “红萦日后给姨姨当徒儿好不好?”喧嚷的锣鼓声中,彤娘忽听东方不败附耳轻问。

      “音律、岐黄、刺绣、武艺……我哪样不是您悉心指点?”小丫头当即扳着指头算了一遍,眼里又带了点假模假样的委屈,“难不成姨姨从前都不当红萦是您的乖徒弟么?”

      便是从前不当,今夜一过,自然也该当是了。东方不败轻轻揉了揉那小滑头的脑袋,什么也没说,眼光又落在戏台上,嘴角却悄悄含了笑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临江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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