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知全能的神》无病不作

75、佛兰德斯的油画九

　　何乐穿梭茂密森林，纵使他奔跑速度再快，也敌不过飞行魔兽们。它们紧追不舍，何乐偶尔向后丢几个风斩击退，效果微乎其微。
　　他故意带着加西远离主战场，这样十三可以放心大胆使出全力。他又回头看了看，跟来的狮蝎数量比预估的多，要隐藏实力可能不行了……

　　没见过这么多魔兽的小孩子瘫软在他肩膀上无力动弹，圣阶释放出的威压令所有低等级的生灵痛苦胆寒。何乐觉得肩膀靠后背的位置一片湿润，加西或许被吓哭了，只不过这孩子够倔强，强忍着一声不吭。
　　躲过连番扫过的尾刺，何乐再次回头，横向甩出扫剑式，风斩命中狮蝎伸出的巨爪，借由舞剑带来的余波，他放松身躯，灵动的风元素托起他极速前行。
　　何乐稳住脚，单手撑地，泥土地面留下两条笔直的缓冲划痕。

　　“我、我给你施加了疾风术，快逃吧，别管我了！”加西像个麻袋一样被何乐抗在肩头，幼小的身体哆嗦着，声音哽咽，时不时夹杂几声低低的啜泣。
　　难怪刚才一下能飞出这么远……何乐了然。

　　“快点！魔法会失效的！”加西催促着，想挣脱何乐的怀抱。他面朝魔兽，能清楚看见数量，它们的背后闪烁魔纹，酝酿着一次联合攻击。
　　没可能抵挡这么多狮蝎的联合圣阶魔法！

　　他以前为什么那么幼稚，居然天真地以为“妖精之笛”能杀死圣阶魔兽？尽管这个强大的魔法道具可以召唤风之妖精，随意支使，无论如何也敌不过如此恐怖的敌人！
　　原来面临无法战胜的强者时，会感觉自己弱小得像一只蚂蚁……难怪家族的人们都那么热衷学习魔法。
　　可他真的对魔法没有兴趣啊，加西矛盾地想着。

　　但至少不能成为别人的拖油瓶。
　　他从何乐身上跳下来，狠狠推了这个忙于保护他的人一把：“跑！”
　　加西没见过像何乐这样的烂好人，他明明再三出言不逊，可这人仍然没当回事，在危急关头选择帮助他。这个人的怀抱很温暖，让加西想起午后的暖阳，冬日的暖炉，还有泼洒在画布上的暖色颜料。

　　“小心！”小孩的推力对何乐来说根本毫无作用，他拖着加西的后领一拉，加西向后仰倒，刚巧避过刺来的尾针。
　　加西摔在地上，眼看狮蝎们的魔法吟唱完毕，狂风呼啸，何乐疾步冲到最前方。

　　没办法了……

　　他做了个深呼吸，干脆双眼闭合，朝密密麻麻的魔兽群伸出手掌。
　　“轻盈的风元素们，听从我的差遣。”他在心中低声下令。
　　整个晚风森林的风元素突然苏醒，像听见呼唤的宠物，欢呼雀跃地奔向主人。荧绿色的涓涓细流围绕何乐旋转，迅速壮大，形成绚烂的光带。

　　吟咏完毕的狮蝎们发现没有释放出魔法，愕然一怔。
　　既然猎物施展了禁魔咒，那就以身体力量撕碎他们。狮蝎挥舞翅膀，徐徐上升，利刃般俯冲向地面，可刚到半空，躯体中的生命元素也同时被剥夺。

　　魔物双修的圣阶魔兽被神明玩弄在鼓掌，通通失去平衡，狼狈栽倒。何乐支起流动的风之护盾，将从空跌下的狮蝎一一挡开。

　　先限制它们的行动力，如果完全抹杀存在的话，无法得到狮蝎之心。唔，一会的剖心工程是个体力活儿啊。何乐熄灭光剑，收回腰间。

　　风之护盾下的加西，此刻目瞪口呆。
　　他眼中，这个元素剑师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不沾血腥，瞬间击败了所有魔兽。失传的秘术？魔法道具？他手上奇怪的武器又是什么？液态的风元素……前所未见，元素一般肉眼不可见，除非浓郁得形成实体。
　　加西双手合十，暗暗道一定是神迹。奇妙之夜的，风与希望的赞美诗。

　　“你没事吧？”
　　恍然间过去许久，加西坐在地上，灰头土脸，一声亲切的问候令他如梦初醒。

　　何乐确认安全，解除护盾。
　　他望着面前的人，双腿瘫软，何乐把他扶起来，他勉强直立身躯，颤抖着捉住何乐的衣袖。月光下，男孩的眼睛咕溜溜地转动，他忽而闪过一个念头，崇敬地拉低帽檐，某种猜测在脑中掀起惊涛骇浪。

　　风之都布瑞斯古堡，金·佛兰德斯伯爵的房间。
　　雷欧检查完伯爵的身体，为其拉好棉被。恭候在一旁的老管家科尔见他沉默不语，面露急色。
　　伯爵脸颊凹陷，久不见光的皮肤苍白，青色的血管和经脉突出皮肤，周身感受不到一丝原该属于风之支配者的元素之力。他昏迷不醒，气若游丝，随时会在一场沉睡中彻底失去呼吸。

　　“教皇大人，怎么样？”科尔忍不住问道。
　　“生死轮回，就像罪与罚，是每一个生命应当承担的责任。我们戴罪而生，若保持虔诚的姿态向主忏悔，主会宽恕我们的过错，所有游荡无依的灵魂终将回归主的怀抱。”雷欧缓缓道来，似乎另有所指，“不必担心，伟大的主怜悯众生，深爱世人，我们一起为金先生祈祷吧。”
　　“是的，教皇大人，愿神保佑。”科尔擦拭着眼泪。

　　忠诚的老管家服务佛兰德斯家族五十年有余，他十岁被父亲带进这个贵族之家，看着伯爵长大。在伯爵身患凋零症后，佛兰德斯家族极速没落的几年，城堡的佣人大部分主动离去，剩下的逐一被遣散。科尔毅然选择了留在伯爵身边，同时把自己的儿子也安排进来，为伯爵与他的两位子嗣打杂。
　　索克少爷才华横溢，如果抓住机会，佛兰德斯家族定能东山再起。格蕾西亚小姐曾被考伊斯大主教誉为天才画家，不能将她的才能扼杀在摇篮里，她该拥有美好的未来。

　　科尔将雷欧与红月领到城堡的书房，整理出长桌。
　　“城堡没有专门的药剂室，委屈大人在此工作，很抱歉，我先返回伯爵大人的卧室，有问题请随时呼唤我。”他向雷欧鞠躬致歉，得到准许后退出书房。

　　雷欧拿出十三的材料，盘算着需要使用的工具，传送回教会，他再回来时，红月已经将杂乱的材料分类，并进行了初步筛选。
　　他摆好工具，用魔法点燃微型药炉预热，戴上手套将蓝石草碾碎。

　　两个月，几十瓶药剂。他不准备一次交给佛兰德斯，如果突然出现大批珍稀药剂，势必引起怀疑，每周为单位以教会的名义向佛兰德斯发放，是最为稳妥的做法。十三或许早料到事态的发展，所以请神召唤他来此。

　　书房内只有节奏的工作声。
　　雷欧将所有碾碎的蓝石草过滤，取其汁液，滴进每一个精致的玻璃试管。
　　药炉的温度合适，接下来……

　　刚回头，烈焰般耀眼的红发入侵视线，让他回想起今早的旭日——又度过一个无法安眠的夜晚，深秋已至，红月之夜将近。火元素冲上天际形成美丽的潮汐壮景，在这个神奇的夜晚，圣子诞生了。
　　他复活后大彻大悟，圣子属于神，属于天空，属于众生，绝不会独属于他。
　　因为他是四人中最平凡的一个，依赖伪装、手段、阴谋获取地位，没有天赋，没有翅膀，无法飞行。他试过笨拙地捕捉水中虚影，可还是一败涂地，引得世人嗤笑。那么继续努力攀登高梯，哪怕无法拥有，至少再靠近一些。

　　“接下来是浸泡诺亚水结晶粉末，对吧？”红月递来盛满粉末的瓶子。
　　“……是，谢谢。”雷欧接下那个小小的玻璃瓶，表面残留的余温烫得他差点脱手。
　　他仓促埋首，试图用工作熄灭躁动的心。

　　过去的默契不会因间隔磨灭，每当雷欧完成一种材料的处理，红月总会恰到好处地递来下一种。不仅如此，他观察着药炉中的汤汁，偶尔会帮雷欧计算时间。

　　他坐在书桌另一边，羽毛笔在羊皮纸上飞舞，发出悦耳的沙沙声，与药炉的火焰奏成一曲古老的交响乐。雷欧盯着那一缕滑下发丝，红色的长发随着书写的动作在粗糙的羊皮纸上拂过，同时也拂过他的心间。
　　他想变成那一张廉价的羊皮纸，想变成一切菲特大人触碰过的东西，想融化在月色里。

　　“六十五度了。”红月提醒道，没有抬头。
　　雷欧惊醒，手忙脚乱更换下一种材料。
　　“噗。”红月低声笑出来，“你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
　　两人心照不宣，没再说话。

　　凌晨三点多，十三与何乐狩猎归来，带回制作药剂最主要的材料——狮蝎之心。在十三的指导下，何乐试着帮忙提取心尖血，不过这种精细的活儿他到底不擅长。看了看书房内有条有序工作的其他人，他推开窗户，放出混杂刺鼻的血腥味，给每个人端来一杯热茶。

　　凌晨四点，索克回家。从失魂落魄，到惊喜若狂。他放下身段，匍匐在华贵的羊毛地毯上，连连道谢，随后害怕打搅，退出书房，撞上端着托盘的何乐。
　　“你回来了……”
　　“嗯。”
　　索克接走托盘，放到柜子上，欲言又止。身份地位远远高于他的另外三人，索克明白该如何对待，但面对何乐，他反而不知所措。几年不见，何乐的实力等级在他之上，应该称其一声“阁下”，可又有平民与贵族的身份差距。
　　他最后选择伸出右手，放下姿态，小心翼翼道：“由衷感谢您的帮助，我们……能做朋友吗？”
　　“当然可以。”何乐笑着回握住他的手掌。

　　六点，黎明将至。
　　雷欧手中的最后一滴汲取液滴进玻璃瓶，共八十份药剂全数完成。
　　老管家科尔如获至宝，为金先生服药。浅红色的药剂浸入干燥的嘴唇，整座城堡安静得落针可闻。
　　半掩的门外，加西碧绿色的眼睛悄然注视着，他藏在阴影中，神情激动，满怀期待。

　　如他所愿，金先生在所有人目光下面色转红，虽然没有立刻苏醒，药效立竿见影。想来过几天，不，或许明天，他就能看见病床上的人睁开双眼。
　　加西后退几步，转身朝走廊深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