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妖怪们开餐馆》青桐木

51、第 51 章

　　孟姜无比热爱自己的工作。

　　虽然只是跟万千打工仔一样，每天准时准点地上下班，许许多多人在工作一段时间之后，形容自己每天上班的心情犹如上坟，表示自己如果有了一笔钱，怎么可能还会来上班。

　　但孟姜就不同了，放眼望去，她一定这一群妖艳贱货当中最为独特的一朵。

　　她爱工作简直爱到了骨子了。

　　不工作的人生，跟一条翻着死鱼眼的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身边的朋友和同事们都将她描述为一个工作狂，每天最早一个来公司，到点下班了必然恋恋不舍，如果条件允许，孟姜身边的同事们都认为她一定会把自己那个小小的窝搬到公司楼上。

　　要不是公司上下楼层都已经出租，孟姜说不定真会这么干。

　　身边的同事们如果哪天不缺钱了，第一件事情必然是辞职，但同事们相信，孟姜孟同学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不工作？那怎么行！工作乃是人的立身之本，生命的活力之源。不工作岂不就等同于慢性自杀么，孟姑娘发自内心地这么认为。

　　由于每天孟姑娘是整栋大楼来地最早的一个，传达室的大爷都已经认识她了，每每当大爷早早地打开传达室的大门，都要朝路口处望一眼。

　　坐下来开始吃早饭，拨开第一个茶叶蛋的蛋壳时，再往路口看一眼。等大爷吃地差不多，只剩下一个打糕时，他再朝路口看第三眼。

　　如果前面两次孟姑娘都没出现，那么到了第三次，大爷他一定会看见孟姜那颗可爱的大脑袋的，到了这时候，大爷就会笑眯眯地看着这姑娘，孟姜如果没吃早餐，就会不大好意思地跟大爷拿半块打糕。

　　如果吃了早饭，则会乐呵呵地打声招呼，接着好像一阵迅疾的风，蹿进了大楼，消失了无痕。

　　这么多年了，传达室的大爷跟她可太熟悉了，他的亲孙女一直在外打工，平常难得回来，大爷瞅见孟姑娘，有好几次就差点叫孟姜叫成自己孙女的小名了。

　　她为什么从骨子里如此热爱工作呢？孟姑娘自己也讲不清楚，这就跟有的人天生喜欢吃芹菜，而有的人天生就觉得芹菜散发着一股恶臭，每每瞅见都要避而远之一样。

　　她当初上学的时候也一样，从小学、初中一直到高中，永远是全校同学里来最早地一个，每天特喵地跟打了鸡血似的，学校对她仿佛存在着一种无形的吸引力。

　　上小学的时候，学校距离她家最近，孟姜经常干出“哎呀糟糕今天一不小心又早来一个小时早来俩小时”这样的事情。

　　有时候来早了，整个学校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孟姜觉得这样的建筑还挺有意思的，于是独自一人站在教室门口，翻出了一本教科书朗朗读了起来……

　　孟姜的室友们曾经亲眼目睹过这种近乎偏执的行为，诸位室友们出于担忧，观察沉思良久，得出了一个结论：“姑娘，你这是病，得治。”

　　可惜治了这么多年了，现在学生时代结束了，孟姜这个所谓的“病”依然没有好，一个人在家根本闲不住，手上总想找点什么事情做才行。

　　她自己也曾反思过这个问题，她自己逛街的时候怎么就没这种耐心呢？逛街逛了半小时就觉得无聊，只想把需要的东西全部买到之后赶紧回家待着，她可能是个假的铝孩纸吧。

　　可她又渐渐觉得这不算什么问题，工作对她这种人还是有好处的，如果不上班，她的生活就会变成：晚上六点睡觉，晚八点起床，东摸西摸摸到十二点，睡三个小时，凌晨三点又蓦地睁眼，忙活三个小时，早上六点继续睡觉。

　　睡两个小时，八点她又醒了，如此循环往复，生活作息混乱地不像样子，如果有工作去规律自己的作息也挺好的。

　　这一天是周五，孟姜照常提前了一个小时来到公司楼下，远远看见大爷刚刚坐下，桌子上的包子茶叶蛋腾腾地冒着热气，孟姜今儿早上买了两杯豆浆，一杯自己喝，另一杯给传达室的李大爷。

　　从小到大，她身边的同学、同事几乎都问过她一个相同的问题，“孟同学啊，你父母给你起这么个名字，有什么隐含的深意吗？”

　　孟姜活了这么多年，这个问题已经听过不下一百遍了，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没什么深意，就是随便起的，真的，我爸我妈生活的态度都比较简单随意，真不是重男轻女，我们家就我一个，不骗你，我这名儿跟那个哭倒长城的孟姜女啥关系都没有，别问了，再问自杀，微笑.jpg。”

　　周五这座城市的天气就阴阴的，城市上方铁灰色的积雨云沉沉地压迫着地面，让这座城市里的现代人，身临其境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黑云压城城欲摧”。

　　孟姜将手里热乎乎的豆浆放到传达室的桌子上，这桌子已经被用了很多年，表面的漆皮脱落了不少，上面的陈设也很简单，一个记录本，一支笔，加一张全家福的相框。

　　一如李大爷现在退休之后简简单单的生活。

　　孟姜嫌弃道：“爷爷你什么时候把桌子换了吧，这里面的木头都发霉了吧？我好像看见霉点了，一张桌子又没多少钱。”

　　李大爷：“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得节约，我看着这桌子就很好嘛”，他推了推桌腿，桌子自然是纹丝不动：“看，多结实。”

　　孟姜将豆浆放下，李大爷乐呵呵道：“哎，丫头，客气啥，你还帮我开过几次大门呢。”

　　大爷嘴上说着以后不要带早点豆浆什么的，手上却已经喜滋滋地打开豆浆盖喝了起来。

　　孟姜：“天气预报说明天有暴雨，爷爷，我记得我们大门前年被淹过一次吧？”

　　“后来就加高了，你看那儿的地基，比以前高了不少，再来一场暴雨我这个传达室也淹不了，你们公司楼层那么高，更不用担心了。”

　　孟姜喝着豆浆，又看了眼手机APP里的天气预报，脸上浮现出一层忧色。

　　她始终记得前年的那次特大暴雨，满城到处都是滚滚洪流，她家门口附近的路面是一股浊流，混杂着各种塑料垃圾、或黑色或黄色的油污，碰到低洼的地方还会出现小小的漩涡。

　　她上班的路上，看到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一段路的自来水管爆了，因此那几条街道上都是无比清澈的流水，水一直没到膝盖。

　　干净的自来水带来的触感当然不一样，孟姜当时有一种自己在深山中避世居住，打猎捕鱼的错觉。

　　事实上，当时的路面上确实有不少小鱼小虾小螃蟹的，由于水流清澈的缘故，这些在自来水河流里悠然摆尾的小家伙们，全然不知自己身处险境，游地还挺畅快。

　　水面上不知从哪儿蹿出来一只浑身雪白的呆头鹅，于是原本应当去上班或者上学的人们，纷纷卷起了裤腿，加入了这场捕鱼抓鹅的行动当中去。

　　这只乱入人群的鹅子显得异常慌张，从街头一直扑棱着翅膀，嘎嘎叫着蹿到了街尾，白鹅的主人跟在后面追，水里头正在捉鱼的路人也帮忙，一起将鹅子赶到狭窄的地方。

　　彼时的孟姜并没有加入这场浩浩荡荡的活动中去，只是看着路面上久久没有消退的水流，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买个橡皮艇，等下次城市内涝严重，她就划着橡皮艇去上班。

　　仔细想来，这倒也是一件美事。

　　孟姜想到便做到，橡皮艇买来之后一直放在家里蒙灰，她也没想过有一天真的会用上。没想到一语成谶，在她跟李大爷预测完明天的天气之后，这座城市又陷入内涝了。

　　周六她原本不用上班的，但跟别人调了班次，今天也得去公司。

　　孟姜打开窗户向外一望，整个小区都沦陷了。

　　只是这次路面上的滚滚流水不像三年前那么脏了，水面上漂浮着一些塑料袋，也没有粘在人腿上便很难清洗的油污了。

　　孟姜正在考虑自己要不要趟水过去，沿着路边的高台步行去上班时，忽然想起自己几年前买的橡皮艇，看来这会儿刚好派上用场。

　　她照了照镜子，特地戴上口罩和鸭舌帽，穿了一身深色的冲锋衣，橡皮艇准备妥当之后，孟姜便低调万分地夹着它出发。

　　孟姑娘，是一位低调行事的好姑娘，当然不喜欢做哗众取宠之事，因此当路人们看着她划着橡皮艇翩然而过时，看到的只有孟姑娘那沉默的侧脸，高深莫测的背影，却无从分辨此人姓甚名谁。

　　裹成这样子，连传达室的李大爷都认不出她来。

　　孟姜并没有想到自己划船会划地这么顺利，橡皮艇的吃水很浅，而这一次的内涝比之三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从小区划向街道之后，水流居然变得更深，孟姜双手握住船桨停了下来。

　　这水的颜色很黑，可是闻上去又没有任何臭味，不像是简单的雨水跟垃圾的混合物，孟姜站起来，随着她的动作，橡皮艇的中部往下一沉。

　　她向四周看了一圈，舀起一捧水细细查看，水很凉，又泛着点些微的青色，闻着没有一点味道。

　　这水哪儿来的？孟姜的心头浮上这样的疑问，是地下河泛上来的么？她继续往前划，直到经过了三条街水流才变浅，孟姜收好了橡皮艇，快步朝自己的公司走去。

　　与此同时，有百分之八十的本地人都会使用的城市之光论坛上已经炸开了锅，一个“惊！城市内涝惊现独行侠，天地毁灭也不能阻止我去上班”，很快被顶成了热帖。

　　LZ：撸主今天早晨站在自家窗前，对着下面的内涝正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去上班的问题时，本小区里无数勇敢的年轻人已经用实际行动狠狠打了我这个中年汉子的脸。

　　现在的年轻人哪里懒惰了，分明勤快地很！撸主拾掇拾掇也打算随大流去上班，就在这个时候，楼下的这位铁血真勇士出现了。

　　好了，啥也不说了，直接上图。

　　紧随其后的高清大图上赫然是孟姑娘的身影，她双手握着船桨，在滚滚浊流之中，踽踽独行。

　　只是全身包裹地十分严实，完全无从分辨其人形貌如何，姓甚名谁，是小区里的哪一个住户。

　　1L：天哪，撸主，我跟你一个小区的！

　　今天早上我跟我两个室友一起去上班，路上我们鞋子全都脱了拿在手里，我跟室友走岔了，那个水啊，都快到姑奶奶我的腰了，然后这位无名的壮士就从我旁边划过去了。

　　划、过、去、了！

　　特别淡定，特别气定神闲地划、过、去、了！

　　姑奶奶我当时的内心是崩溃的啊，当时感觉自己这一去不复返了，前途一片灰暗，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今天的夕阳，点蜡.jpg

　　然而，这位壮士一出现，周围整个气场都变了好么！我，觉得人生又充满了希望，双手捧花。

　　2L：楼上，我跟你的心情是一样的，不过我跟这位壮士不住一个小区，当时我正在爬树。

　　是的，你们没有看错，我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现代然，今天不得不像个猴子一样的，爬树……

　　大风大雨的，我上班路上有棵树被刮倒了，刚好阻挡住了我们前进的脚步。

　　树下面是河，我们当然不可能跑去趟河，但是岸上到处都是断掉的枝干，没地方下脚，只有一条很窄的路。

　　我们几个路人都是一个一个过去的，仿佛来到了原始森林。

　　然后，这位壮士连眉头都不带皱的，直接从树底下划过去了好么，下面的河里就她一个人啊，河面上除了她就没其他活物了啊，小生实在佩服啊佩服。

　　等等，语言描述可能不够清楚，我给你们看图。

　　下面紧接着是几张他从岸上的角度拍摄的图片，依然看不清正脸，但能判断出，壮士从树底下划过时，头都没抬一下，完全对周遭的险恶自然环境视若无睹。

　　3L：敢问谁认识这位女壮士？想、想跟小姐姐做朋友，嘤嘤嘤^_^

　　4L：3L你这个表情很奇葩啊

　　撸主回复：不要人肉哦，人肉非法哦，人家裹得这么严实，路上也没跟人打招呼就是不希望自己被人认出来吧

　　5L：2楼！你说的是不是那一颗弯弯绕绕，曲里八拐的断树，断掉的部分刚好搭成了两个圈圈？

　　6L：是啊，怎么了？

　　7L：小哥哥我可算找到你了！你你你那个钱包被我捡到了啊，可是钱包里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我还不知道怎么还回去呢，捂脸.jpg

　　8L：楼上的两位，你们可以手拉手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了，点烟脸

　　LZ：请各位不要歪楼，这是一个致力于发展弘扬壮士积极向上面貌的正经贴

　　……

　　孟姜将橡皮筏收好之后，便遛进了大楼旁边的小巷子里，她跑得这么快，几个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路人愣是没跟上去。

　　于是孟姑娘在成功甩脱了好奇的路人之后，摘掉鸭舌帽口罩，换了件外套，将橡皮艇塞进包装袋里，怡然自得地从大楼后门进了公司。

　　到了办公室刚刚坐下，孟姜便看到坐在她前面的同事，正脱掉自己的运动鞋和袜子换上一双干净的。

　　孟姜：“厉害，果然宇哥就是有先见之明。”

　　坐在前面的宇哥将脏球鞋和袜子扔进塑料袋，换上储物柜里一双备用的：“那是自然，你宇哥早几天就预见了今天的问题，柜子里准备了五双鞋呢。”

　　孟姜也收拾收拾坐下，他们这一层楼的同事居然没有一个迟到的，也是棒棒的，她记得坐在这一排最后那个工位上的，家距离这里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如果考虑到今天的天气因素，她得提前两个半小时从家门口出发，两个半小时之前，天气应该还没亮吧。

　　今天，她孟姜不再是整栋大楼来最早的那个了。

　　坐下之后，开始刷手机，果不其然刷到了城市之光里讨论她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