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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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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窗下,笔林书山,满室飘香。
红杉少年伏案苦读,时时蹙眉,忽而放下书卷,支颐叹息,或扑到案上不愿抬头,不久又拾过书卷,继续钻研。
门外的丫环烟凝在门前停住,匆匆捋了捋衣襟,轻叩门三声,小心翼翼推门进去。
忐忑不安的奉上茶,燕宁眼观鼻,鼻叩心,感到茶碗被接过,不自禁的飞快抬眼瞄了一下。
慕容冲随手接过茶,眼不离书。
太守大人不好侍候,几乎所有丫环都知道,烟凝回想起前几日,新砌好的茶,端过去,这位大人只抿了一口,一句“茶太酽。”立时扣在地上,连碗也送了阎王。重新汲水开炉,在端过来,好歹算没挑出什么毛病来,却又扫了她一眼,然后道一句:“你前襟污了一大块,知否?”愧得她恨不得找块布从头到脚遮上。
想到此节,烟凝又偷偷瞄了一眼。慕容冲放下茶盏,没说什么,烟凝却忍不住注意到他深入浅出,悠远逸长的眉,心道是,若学了这眉画法,可是妙极。
“几时了?”
烟凝猛然回过神来,忙道:“酉时了。”
“哦,那今日……”
“ 回府君,初八了。”
慕容冲偏头看了她一眼,烟凝又见识了什么叫善睐明眸,忙垂下眼。慕容冲收回目光,又翻了一页,自言自语道:“那,一个多月了。”
入夜,皎月悬空,一缕叹息般不可轻闻的埙声潜来。
慕容冲立时扔了书,快步走到中庭,护卫随即聚了过来,慕容冲四顾无获,仔细边了下声音传来方向,一路跑出了门。
坊间已无机杼声,家家无灯。在寂然夜色中,埙声便随风断续而来,回荡不绝。慕容冲一行急促走着,左边一声轧响让他们都停下来,转头去看,却是李家寡妇一脸凄凄推开了窗。慕容冲转回头,那寡妇见了人一惊,忙关上了窗子,慕容冲笑了一声,随即板着脸下令:“这吹埙的人扰人清梦,蛊惑人心,今夜必要寻到。”
不久到坊墙下,慕容冲侧耳细听一阵,笑道:“是了,去寻架梯子来。”
长街空寂,甩下了护卫的慕容冲,沿着街走走停停,不多时,掷一楼前,埙声当顶而鸣,声笼四方,慕容冲停下,展颜一笑。
疏星明灭,那人曒曒白衣,失了天上月。
声暂歇。那人低了低头,看见慕容冲,手腕动了动,飞下一道细索,将他拉了上来。
“平白的缠这么长白布条做什么,你不至于用这个越墙飞檐吧。”
慕容冲说着去捉拿人袖子,那人却略一抬手,躲过了。慕容冲扑了个空,瞅着素白箭袖,不屑道:“长一智了,拍我捉住不成。”
夕挑眉看了看他,不置一辞。
“你回来了,我也就把心放下了,早先时候,听说北方死了个叫西门鸿雁的,我还以为你交待在那了呢?”
“我交待在那岂不更好?”
慕容冲闻言,薄怒道:“是啊,真后悔没给阎王烧几柱高香,让他差使哪了你去。”
“现在烧香也不晚啊。”
“你还要走?”
“我又不是这檐上衰草,怎能不离开?”
慕容冲敛容默默,夕捧起埙,一声声叹息浮荡四方。
“你不要吹了,好多人闻声有感,愀然而泣。”
声止,夕偏过头,月光下,眼眸澄明。
慕容冲轻击着瓦片:“你能在这多久?”
夕不答,忽将细索甩出,只及对街矮房窗棂,竟将窗击开,细索刚回到檐上,一坛就飞出窗紧随而至,夕一手接过,身子向后顿了顿,慕容冲便趁着这个间隙夺过酒坛,启开封泥。夕猝不及防,回过神迅速去夺回,却已来不及。慕容冲仰首饮下一大口,挑衅似的笑笑,道:“好酒。”
夕悻悻支颐道:“那当然,上好的蒲中酒,只有十五坛,这是最后一坛了,我走之前问店家定下的。”
慕容冲玩赏着坛子:“那,我还真是好运。给。”慕容冲将坛子送到夕面前,夕哼了一声,扭过脸。慕容冲也不恼,受贿手道:“难怪你独来独往,原来这般性子。”
夕拔下发簪,轻轻一掷,一道银光穿入窗中,少顷,又是一坛就飞出,夕稳稳接了,慕容冲一笑:“就算也是好酒,终归不是方才那坛了。”
“何苦执著于那一坛,这一坛不是酒不成?”
“你快少喝些,不然你这披头散发的样子,再加上醉意,明早被当成疯子送到我那去!”
“你还是留心你自己吧,可别醉的身瘫脚软,从房上摔下去。”
虽还有些渴睡,慕容冲依旧闻鸡而起,日上三竿,带了人到市上巡视。街上人来人往,慕容冲置身在热闹中,想着昨夜的夜凉如水,长街空寂,不由得觉得好笑。一转眸,便瞧见朱红小楼,檐下都缀着铜铃,风动铃摇,响声不绝。慕容冲向了想,知道了这铃原来是昼挂暮收的,仰首望着这楼唯一无人的一处——屋顶,却见檐上衰草,似乎也受了感染,要来摆去说着热闹。
小楼对面的酒肆,日间便显得低矮,破败。慕容冲之开了随从,独自跨过磨陷得与地一平的门槛,才发现酒肆内居然坐着满满一堂的人,慕容冲到柜前道:“我来赎昨日放在这的银簪。”
掌柜抬眼看了看他道:“已经有人赎了。”
“那他人呢?”
掌柜放下手中活计,细细看了他几眼:“刚走,东边去了。”
慕容冲飞奔出门,放眼望去,柔条纷冉,枝叶翩翩。那人身着相色束腰长衫,不紧不慢的在前面走着,恍若初出茅庐的少年。慕容冲紧追几步喊道:“那没佩剑的。”夕止步,回眸一笑,慕容冲跑到他身边:“难得,白日里遇到你。”
“你总在晚上遇到我?“
“在山中见到,不算!”慕容冲颇不讲理道。
并肩而行。慕容冲随手着了枝嫩柳,用枝间挑弄着夕头上的木簪,夕开始时佯作不知,见慕容冲没有停手的意思,便停下,潇潇笑着:“好玩吗?要是簪子掉了,我就把你挂到角楼上去。”夕声音软软,慕容冲瞥了一眼城墙,顿时一阵寒,忙住了手。
离了市,拐到一堵高墙下。夕仰头看了看,慕容冲惊道:“你不会想翻墙入院吧。”
夕点了点头,慕容冲嘀咕道:“堂堂太守翻墙,传出去惹人笑死。”夕淡淡扫了他一眼,却让慕容冲立时明白一句:“又不是我让你来的。”正胡思乱想间,夕已落到墙头,慕容冲容不得再想,悄声道:“我要怎么上去?”夕身子低了低,将慕容冲拉了上来,然后便走得飞快,几欲飞去。
“ 真是只燕子。”慕容冲轻轻地说着,小心在后面跟着,不多时也摸索出诀窍,加快脚步。
少顷,夕听了下来,慕容冲差点撞到他,正欲开口,夕回过头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慕容冲点点头,这是才干四处看看,见已行到别院,墙边栽着数株柳,种着几棵桃,枝叶繁茂,夕就坐下来,掩在树叶中,慕容冲也照样坐下。不多时,一人袅袅而至,慕容冲隐约看出水绿长裙,惊道:“原来你轻功这么好,就是为了来头看这些深居佳媛。”
夕闻言一愣,看着慕容冲,眼里满是惊愕,随即眼波慢转,翻了他一记白眼。
良久,一声弦鸣,盈荡满园,,绕树三匝不绝。风声庭院,叶动枝摇。音止风停,桃叶归静,愀怆暗生。忽而一弦又振,随即渺渺云梦铺陈开来,腾腾起雾,飏飏摇波。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低沉柔缓的歌声和着琴音升起,慕容冲不由得一叹,不待他开口,便听到身边空寂如风的声音和道:“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
琴音骤然止住,慕容冲正担心那女子走过来,琴音又起,将一曲哀婉娓娓道来。